第179章 困顿之外

连夜赶了过去，抵达之时，却已经天光大亮。

        翁六是自小在这港良城中长大的，对此自然熟悉万分。

        他道：“王……”

        “你若打定主意了要跟我，就改换个称呼罢。”我打断了他，想了一会儿，“就和甜儿一样，都称我姑娘即可。”

        牛脾气一样的人，我现在无心去劝服他们放弃跟我的念头。

        加之如今情况——荣靖身负重伤，我一个瞎子并不能做得什么。

        有翁六和宋甜儿在身边，至少，还能够帮我做些事情。

        翁六便道：“姑娘，我去为姑娘准备住处，就请姑娘和甜儿在此等候。”

        “你放心去罢，这里有甜儿，不会有事的。”

        街边响起了小贩的叫卖声，现如今为时尚早，出摊的多是卖早点的。

        我问道：“是不是有一家馄饨铺啊？”

        宋甜儿应了一声，一会儿后才回答我：“是啊，姑娘鼻子真灵。”

        “姑娘是不是饿了，我去给姑娘买些吃的罢。”

        倘或没有遇见荣靖，我也常会在这个时候，偷偷地溜出来，在雾蒙蒙的早点铺前，吃一碗馄饨，再听大叔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

        却惊觉，恍如隔世。

        我轻轻答了一句：“好，你小心些。”

        不多时，宋甜儿将馄饨捧了过来，碗沿蒸着热气，我拿取汤匙时被烫着了。

        宋甜儿无奈道：“还是我来罢，姑娘现下只有一只手，顶不方便的。”

        我颔首，听着她小心吹着气儿，应是在使那热乎乎的馄饨凉下去。

        “姑娘张嘴啊——”

        宋甜儿的话让我忍俊不禁，哪怕现下心内沉重异常，却也难得的笑了起来。

        “姑娘笑什么？”她对此毫无知觉，只是说，“馄饨不能太凉的，凉了要吃坏肚子的。”

        俏皮的话语，总觉得似曾相识。

        我与宋甜儿，也确实相识已久。

        吃了几口，再没有了吃下去的欲望：“对不住啊，劳烦你了。”

        宋甜儿但笑着：“姑娘不必想得太多，吉人自有天相，姑娘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多谢你，甜儿。”

        我总爱拿宋甜儿看作小鸠儿——我们初到大岳那会儿，她也是这般，虽然自己想家想得要命，却还是不忘要让我安心。

        只等到了午时，翁六便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将所有打点完毕后，翁六问我：“王……姑娘尚未离开港良城境内，要翁六去和主子一说吗？到底，主子知道了，或许，姓荣的病情也能找到良医。”

        “翁六，你当真要跟着我吗？”我不答反问。

        翁六是个单纯性子，并不是很能明白利害关系。

        他还是不解：“姑娘这什么意思？翁六既已经被指给了姑娘，那便永远追随姑娘，再也不会变心了的。”

        我甚至能想得到，他此际该是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我接道：“若你铁了心要跟我，那么，以后便再不能时时想着你从前的主子了，你可做得到吗？”

        我不能容忍身边的人有背叛自己的可能。

        翁六的性子，并不会反叛，可他总挂念着谢梅。

        谢梅他……他护着徐卿文。

        但徐卿文太不知好歹，履犯我的底线。

        我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能因谢梅一次求情打消了从前她对我所做的一切，可是这一次，却又未必然。

        荣靖危在旦夕。

        翁六更是不明白：“可姑娘一直同主子都是……”

        “我知道你在困惑什么，但就如现在——翁六，倘或我没有要你去通知师兄，你自己便私自决定要去了，这样，我断不会留你在身边的，懂吗？”

        或许谢梅会因我而对荣靖出手相救。

        可如此一来，我更是欠他，再也偿还不清。

        他会在我和徐卿文之间更为两难。

        我语气太过坚持，翁六纵再怎么不明白，如今也是不敢多问了。

        只得答道：“是！翁六都听姑娘的，姑娘不让翁六做的，翁六绝对不会触及。”

        徐卿文眼线遍布，我并不敢掉以轻心。

        是以，在安定落脚之后，除了李郎中留下的伤药，我便自己给荣靖粗略诊了一诊，开了一个温和的方子先养着他的身体。

        药都是翁六去抓的，每天宋甜儿会将抓来的药煎好送过来。

        我们现在居住在一个小院落当中，周围并没有人打扰，倒也放心。

        只除却荣靖的病情毫无进展外，一切都平常得很。

        甚至连宋甜儿也不由得担心起来：“……姑娘，若是人迟迟醒不过来，你就打算一直这样等下去吗？”

        怎么会？

        他怎么会醒不过来？

        他可是荣靖，凡事都勉强得厉害的荣靖。

        他说过要带我回到大岳，还未曾兑现，他是大岳的帝王，他怎肯就这样舍弃他的子民？

        宋甜儿的话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像是一把刀子，在那里轻轻地剐蹭，仿佛也要将那两瓣心脏给刮得血肉模糊。

        我每日里的事情，只剩下为荣靖诊脉，在他榻前照顾他的一切。

        只怕他忽然就醒了过来，而我却不在身边。

        但他还是毫无苏醒的迹象。

        我甚至，动了想要取找他留在赤国人手的念头。

        他如何敢单枪匹马地就远渡重洋而来？

        那势必是有人在这里接应的。

        可我从不知道，荣靖在此接应的人手都有哪些，更不敢轻易就将荣靖的安危暴露出去。

        情况一时陷入困顿当中。

        困顿之外，尚有意外。

        我终日苦于没有办法可以让荣靖苏醒，对于其余的事情，便疲于应对。

        因此，在谢萍萍找上门来的当日，宋甜儿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慌忙跑了过来，将谢萍萍出现在外的消息禀告于我。

        我问：“她身边可还跟着些什么人吗？”

        宋甜儿似乎陷入沉思，随后便道：“并没有，我看她是一个人单独来的，在外面张望了许久，生怕她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便只得先来和姑娘说了。”

        谢萍萍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来此？

        虽此地乃是皇族祭祀之处，但从谢萍萍先前带我过来的模样，显而易见的陌生。

        她必是冲着现在留在这里的我们来的。

        我想了想，问道：“翁六现在人在何处？”

        “小六子去买药去了，估摸着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正说着，屋子里便传来响动。

        风打得窗扇怦然作响。

        翁六的声音随之而起：“姑娘别怕，我这就将人赶走，她一个人来，翁六还是对付得过去的。”

        他已知悉谢萍萍到来的事情。

        也是，他从外面回来，见了谢萍萍，定然会觉不对劲儿。

        若否，也不必翻窗进来了。

        “你先别急。”我喊住了他，缓缓道，“翁六，你留在此处看好人，甜儿，你随我去会一会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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