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伤心

是谢梅和师傅。

        我悄悄脱了鞋，走近了，要听一听他们半夜瞒着我在说些什么。

        “师傅，你答应过徒儿，不会勉强她强行记起的。”是谢梅的声音，“当初替她重塑骨血的时候，您就已经说过了，她或许会忘记一切，或许又什么都记得清楚，可最后该怎么样，都是她自己的命，我们不能去干涉，她该记起时，就会记起……”

        师傅似乎气得极了：“可天下间如今只有她才能够成为蛊首的宿主，更何况她一日记不起来，不知道自己曾经落得个那样凄惨下场，就一日不肯放下那人，非但影响蛊首的寄养，就连最起码的医术她都无心习学！”

        “她是您从小养大的，您看着她一点点的长大，就算只拿她当作一个养蛊的容器，可她真的心死了，师傅当真以为蛊首就会活得下去吗……”

        “啪——！”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声脆响乍起，窗户的人影儿上，一只手落在了另一个人头上。

        师傅打了谢梅。

        “你……你……好得很！”

        师傅抬手指着他，道：“我药王邵嵩一生光明磊落，追求药蛊之极致，当初她要放弃医术的时候，我就已经警告过她，杂念太多，终究只会害人害己，如今我就是要断了她的念想，让她从此绝了心思。”

        “师傅！”谢梅猛地跪了下来。

        ……

        我还要继续听下去，可眼睛一扫，就见玄清睡眼惺忪地揉着眼正往这里来。

        我忙得过去把他拽着走了。

        “诶？姐姐，你怎么在这儿？我……”

        我打断了他的话：“嘘！别说话！”

        把他带离远了，确定师傅和谢梅都没有发现，长吁了口气后，我才把鞋子穿上，问他：“大半夜的，你怎么走来这里了啊？”

        “我饿了嘛，可是厨房里的东西被药王给吃完了，我就来找主子，可姐姐你刚才跑什么？”

        “哎呀，我正好也饿了，咱俩自己去弄点儿吃的吧。”

        谁知这萝卜头不为所动，固执要知道我半夜出没于此为的是什么。

        我叹了口气：“我来找师傅啊，谁知道师兄还在，就不打扰他们了，玄武，姐姐跟你说啊，今晚的事不许你告诉师兄，否则明儿你就没饭吃。”

        “玄清！”他咬牙切齿，“姐姐你再叫错，我一定和主子说去。”

        “好啦，不多说了，咱们来拉钩儿。”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拉钩……”但还是伸出了手，和我按了个指。

        萝卜头守信用，如是过了好几天，也没见谢梅有什么异样，待我还是一样的好。

        只是在面对师傅的时候，他便总不愿开口说话，每每吃饭时，都早早的放下了筷子，只等着我吃完，好带我一同做课业去。

        整日里说是与我形影不离也不为过。

        “师兄，你最近和师傅是怎么了？”趁着出门采药的空隙儿，我才得以问出口，“怎么回来之后，你都不爱说话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你生气了？”

        谢梅只是看住了我，眼睛里面温和依旧。

        他道：“别多想，你纵使有错，师兄也不会责怪于你。阿洛，师兄会护好你的。”

        字字句句，宛若承诺。

        “都说轻诺必定寡信，师兄你都不知道和多少人说过了，我不要信你。”我语调故作轻快的说。

        其实我听不得谢梅这样对我说话，他是我的师兄，我敬他重他，是因他待我从来恳切，我也愿以真心互剖。

        知晓荣靖有了妻室之后，还与我有那样的渝约，我就知道，诺言轻易信不得。

        谢梅笑得温和：“是啊，我与很多人都说过，但是我能护他们，也就一定能够护你。”

        我没了话说。

        我原以为谢梅无论如何也不会提及那晚和师傅所谈的事，但他只是稍作沉默，旋即问道：“那夜你听到的话……”

        “阿洛，你丢掉的那一份记忆，你还想要记起吗？”

        我就知道，小和尚靠不住，早把事情一股脑儿的给谢梅说了。

        真不靠谱。

        但谢梅所问，我认认真真思量了一番：“我听你和师傅说的话，那段记忆似乎并不单是我等待荣靖的时候，可我连他娶了妻室都能受得住，我想，我还是想要记起来的。”

        “若是比之他娶有妻室，还要让你伤心呢？”

        我的心一紧。

        谢梅该是知道些什么，可听他与师傅的话，他心底该是不愿我忆起来的，所以问他，约莫是没有答案的。

        “师兄，我……我不知道。”心脏那处忽地发疼，像是被人紧紧扼住一般，迫得我呼吸困难。

        我兀自陷入沉思当中，谢梅善解人意的安静陪着，也不发一言。

        “阿洛，无论你是要想起，还是选择遗忘，师兄永远都尊重你，也会竭力帮你。”

        他总是这样，事事依着我。

        在药王谷的日子，总是让人有一种山中不知岁月长的错觉，日复一日的读书采药、外出诊治，偶尔和玄清偷溜出去，要了一壶酒一碟柿霜软糖，就坐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唾沫横飞，一坐，便是一大半个下午。

        但我知这个两面三刀的萝卜头最后一定都会将所有事情原封不动的告诉谢梅。

        很快，便到了年节。

        谢梅带着玄清出去置办年货，师傅一贯的在屋里研究他的药理蛊物，我一个人闲得无聊，不知不觉的，又走到了那座小竹屋前。

        这一次的竹屋与以往不同。

        自从知道荣靖有了妻室之后，我便不曾踏足这里，然而这里竟然收拾得很是干净。

        我正猜测是不是谢梅有心替我来收拾，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傅？”

        他老人家坐在屋子里面，桌上放着一个盒子，师傅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叩打着，便发出清脆的回响。

        “丫头，你过来。”他向我招手。

        我依言走了过去，他便道：“你是师傅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傅对你别无所求，唯一的要求，只是要你继承我的衣钵，将这一身的医术习得，然后守护着药王谷……”

        “师傅……”我不明所以，但莫名的觉得毛骨悚然，“师傅对徒儿有养育之恩，教养之情，徒儿悉数不敢忘却。”

        就只见师傅将那个盒子打开，里面传出一股子尸体腐烂的味道来：“这是噬心蛊，天下蛊首，世人都说它是世间最毒之物，我年轻时涉足山川江河无数，除你之外，无人能够承受它之毒性。”

        他盯紧了我：“丫头，师傅盼你，能够继续养育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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