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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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垂首而立,噤若寒蝉,灯火通明的院落里,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僵硬得可怕。
华阳看到鞭子去势就知道要遭,这不,前脚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后脚就把小表弟的人给打了。
她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在心里哀嚎一声,硬着头皮喊了声,“殿下……”
洛玠抬手止住她的话。
他下颚微收,脸上还存着笑意,却莫名让人觉得——山雨欲来。
“表姐,”洛玠没有看她,慢吞吞地说,“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诶……诶?”华阳反应过来,连忙应下,朝他行了个礼扭头就走,好像后头有人在追似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大题小做。
虽然洛玠总是苍白着脸,眉眼无辜含笑,但她和家里的几个姐妹兄弟除了喜爱纵容,私底下还有些怵他。
倒也不是见过什么,就是一种本能的直觉。
故而这会表弟发了话,她必然是要赶紧跑的。
华阳县主步履匆匆,很快就逃离了现场,但这桩意外涉及的另一个主人公,却不能这么轻易了结。
洛玠淡淡地看着他手心那道碍眼的鞭痕,眉峰轻挑,“你还真是不长记性。”
他几乎是轻声细语,没有半点疾言厉色,十一却感觉到一阵战栗自脊骨传来。
他跪伏下去,双手交叠置于额前,“十一知罪,求殿下责罚。”
“责罚?”洛玠轻笑一声,一双凤眸半垂,眼尾小小的红痣显出几分秾丽,“这怎么能算是责罚,你既如此喜欢鞭子,孤就赏你一百鞭,如何?”
“是,谢殿下赏。”
洛玠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深宫内庭,夜色无边。
静悄悄的院子里,烛火明亮,只有马鞭破空发出的尖锐声响。
十一被吊在刑架上,长睫低垂着,他抓着锁链的手指用力到泛着青白,身形却没有半点摇晃,驯顺而沉默。
疼痛如烈火燎原,遍布胸膛带出点点血迹,他感觉到喉间涌上来的腥甜,却紧抿着薄唇强咽了下去。
连着多日的严刑和罚跪,让十一也成了强弩之末,可他怕的并不是未尽的责罚,而是自己扛不住赏晕了过去。
他最是知晓殿下的洁癖,也知晓殿下把他视为己有,连自己都不允许在身上落下伤痕,这次却是接连被旁人……
十一咬紧牙关,硬是将疼痛吞咽下去。
洛玠并没有守着十一受刑。
天寒地冻,他才不会难为自己,何况底下人行刑的时候没个轻重,实在叫人没有观赏的兴致,他回到殿中翻了半册史书,才想起来问一声进度。
外头的人早就来报了,但宫女见他看书入神,没敢打扰,这会被问及才道,“已经打完了,十一侍卫正跪在外头,等候殿下发落。”
洛玠静了会心,倒也不是那么的生气了,他知道自己多半还是因为那个梦迁怒,眼下难得讲了点道理,寻思着让人喘一口气,“叫他再跪一个时辰反省反省,然后回去上药吧,孤放他一日假。”
宫女应声称是,出去宣了太子殿下的口谕。
庭外。
听完宫女的话,十一提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他缓了口气,明白这是殿下消气的意思,甚是欢喜地行礼谢恩。
但他脑子里的世界意识可不这么觉得。
它已然同这个主角绑定了多日,见识了许多离奇之事,但这时候还是难以理解,勃然大怒,“他还是人吗?”
世界意识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忍不住为他打抱不平,“你被打成这样了还要罚跪自省,反省什么?先前落水是他把你支开,皇帝责罚也不是你能抗命的,还有方才,你没能躲开华阳县主的长鞭,也是因为他之前的命令不敢起身,这些哪里是你的错?”
它尤其的义愤填膺,仿佛与十一站在同一边,为知己抱憾一般大义凛然地道,“他这样作践你,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十一,你当真不恨吗?不想报仇吗?若你想,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有朝一日我们也能把高高在上的太子踩在脚下——”
“滚!”
十一眼底露出深深厌恶,冷喝道,“再敢说殿下一句坏话,我定会取你性命!”
他受了内伤,额头烧得滚烫,分明气息无比虚弱,怆然杀意却无形凝聚如实质般,叫世界意识也为之震慑。
它哑巴了会,缓过神来,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策。
在这之前,世界意识为了矫正偏离的世界线,研究再三在四个人中选定了看起来最好下手的十一。
毕竟一个正常人,自幼被折辱惩戒,调/教成最低贱的暗卫,时时刻刻地踩在脚下不得自由,心底肯定是不忿憎恨的。
但谁能告诉它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究竟为什么会有十一这样的人?
世界意识着实是心累,半点看不到自己光明的来路,它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犹豫多日,终于在今天做下了决定——
这狗已经彻底没救了。
但它可以尽早换人啊。
十一并不知道世界意识已经被他折磨得准备逃跑。
他是在两个月前的一个夜里,忽然听到了这个奇怪的声音。
对方自称是天命,因他原定的将星命途出现偏差而来。
但十一是什么身份,他的身手是生死之间锤炼出来的,警惕心极强,直觉就知道并非如此,更不会相信一个看不见的东西。
何况这声音仗着旁人听不见,总是在他耳边诋毁殿下,妄图离间二人,十一自然没有耐心与他周旋,每次都冷冷警告,并暗中寻找踪迹试图一击必中。
但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至今毫无所得。
十一敛眸,不再去想,温顺地跪在廊下思过。
因着夜里看书忘了时辰,洛玠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迷糊。
他按着额角下意识唤了声十一,檐上就飘下一个人,双膝跪在他床前,低头奉上一盏茶,“殿下。”
洛玠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清茶,神思才慢慢清明,他瞧见一身利落黑衣的男人,露出几分诧异,“你不是休息去了吗?”
“谢殿下关心,但十一不需要休息。”
“伤得不重么?”洛玠皱了皱眉,朝他靠近了些,鼻尖却没有嗅到一点血腥味,只有淡淡的皂角香,“听说你发了高烧。”
“……属下没事,”十一因他的动作克制地握住了拳,接过宫女手中的物什伺候他洗漱,“殿下要用膳吗?”
“脱了。”
洛玠苍白的手指敲了敲床沿,不轻不重道,“给孤看看。”
十一动作一顿,又俯伏下去,“属下身上有伤,恐怕会污了殿下的眼。”
他是极晓得洛玠喜好的,这会才受完刑,即便清洗上药过,伤痕也决计不好看,不会是主子想要看到的。
但洛玠才不会去想他顾虑什么,眉头一蹙,“怎么,昨夜的鞭子吃得不够么?”
少年初起床时本就有些不适,这下吃了个软钉子,气性顿时上来了,“孤再赏你一顿如何?”
“谢殿下。”
洛玠气笑了,懒得同他多说,不耐道,“来人,给孤把他的衣服脱了。”
殿外的侍卫应声而入。
十一冷峻的面色僵住,慌张地抬起头,“殿下!”
“不识抬举,”洛玠垂眼,轻飘飘地掠过他,好似半分也不在意,任由侍卫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脚,“孤最讨厌不听话的东西。”
十一却万万不敢让旁人碰触。
他身形一动避开诸人,复又跪到太子脚下,手指颤抖着解开腰带,“殿下息怒,求殿下开恩,十一自己来……”
他不安之下几瞬就脱了外衣,手指碰上中衣后顿了顿,强迫自己忽视背后的众人,咬牙就要继续。
“慢着。”他的主人淡淡叫停。
“你们都出去。”
十一紧绷的身子骤然松缓下来,那双冷酷眼眸抬起,满是感激,“谢殿下开恩。”
“先别急着谢,”洛玠看着他的双眸,轻笑一声,“抬头。”
十一仰起头来,下意识就想看主子的神色,但视线方触及那颜色浅淡的唇,便迎来了一记掌掴。
不重,只浮起了一点淡红,但洛玠也并非为了惩戒,毕竟真要掌嘴,自然可以让十一自己拿了竹板抽烂,而他只是看着这张冷漠寡淡的脸,就不大舒坦。
十一垂下长睫,“谢殿下。”
“早这么乖不就好了?”洛玠揉了揉手腕,看着他驯顺的模样,随口命令道,“去把戒尺拿来。”
“是,殿下。”十一敛首应声,膝行过去,从置物架上取了一柄犀角紫檀的戒尺。
不大厚,色泽深凝,触手生温。
尺尾坠着一串樱兰流苏,看起来毫无威力,一点不如国子监讲学用的那么严肃苛刻,但十一却深深领教过这东西咬上皮肉时炸裂般的痛楚。
他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
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规矩。
洛玠拎着戒尺敲了敲他的手心,“这几日都没行规矩,是不是?”
十一不敢辩解,尽管原因他们心知肚明,但这时候还是温驯地认错,“对不起,殿下。”
洛玠凤眸微阖,用戒尺抵着他的喉结,往上抬了抬,“孤先给你上上色,待夜里你自己把这些时候的补了,嗯?”
“是,”十一恭谨应声,褪下黑色长裤伏低腰背,好让俯瞰着他的主子施力,“请殿下教导。”
洛玠是很喜欢作画的。
大抵是受了父皇的影响,他一手丹青也是众人交口称赞,但旁人皆不知,他最爱的,是肌肤上的画。
层层叠叠,由浅及深。
薄汗渗在红痕里,煞是好看。
但宫里的人手段太过阴狠,往往还没动两下就是血珠飞溅,乌黑丑陋,因而十一大多是洛玠亲手教训的,很少会扔给底下人行刑。
这会颜色正红,热烫丰腴的触感让洛玠爱不释手,他好好把玩了一番,直到日头烈了,才站起身,“起来吧。”
“是,”十一叩首,“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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