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这边出口也有溪流，但其下并非山石，而是细细长长的浅黄色的水草，这一面的地势平稳，并无坡度，溪流几乎静止。

        然而一路上水草还是沿着凌筠灼行进的方向波动，只因那里边有一条活泼好动的白色“小水蛇”。

        风月本来一出仙潭就爬到了凌筠灼身上，却硬生生被那负心汉剥了下来，说什么还没正式成婚，于礼不合。

        去他爷爷的于礼不合，以前他不知道多喜欢她趴他身上呢，现在跟她讲什么礼数，什么男女之防，他们两只妖怪要那鬼东西干嘛？

        哼，当谁喜欢巴着他吗，等出了锁龙渊，她就去南域找医修师父去，管他死活，背上那两道伤口烂掉好了！

        凌筠灼能感觉到他那未婚妻的怒气，但并不知事情已经严重到自己马上要被分手的地步，因而也不去管她。

        他一路放出神识探查周边，发现这锁龙渊似乎没什么大妖，甚至连只能化成人形的都没有。

        “喂，这里怎么都是些小精怪？也没个成气候的。”

        怎么没有，那不是都被你这大恶龙灭了嘛。当年他与犼兽一战，直打得山川俱震，天地色变，连渊中溪流都改了道。

        后来战意骤息，锁龙渊平静了两三天，大家都以为他俩已经同归于尽，但凡有点儿本事的妖纷纷出窝，争抢大妖的遗物和尸骨。

        龙肉谁不喜欢，可那条黑龙他偏偏没死透，一声龙吼将一众小妖震得心神俱裂，而后又喷火数十里，将战场周围烧了个干干净净，一点儿灰都不剩。

        大恶龙的名声也由此而来。

        远远围观过龙犼之战的风月对当年的事再清楚不过，但她现在不乐意说，没好气道：”谁叫喂？”

        “……”这未婚妻怎么一点不温顺，难道是被自己以前宠坏了？还是本性如此？凌筠灼一阵头疼，“风……风月……”

        这么喊也挺别扭，风月风月，风花雪月，总觉不正经，也不知谁给取的名字。

        凌筠灼无奈问道：“我以前叫你什么？”

        “以前你叫我小面……”小面团三个字差点就说出口。一开始他叫她小药灵，但她不喜欢，觉得这个称呼对自己不够尊重，毕竟她可是族群同辈中最最聪明的一个，叫小药灵岂不是泯然众药灵了？

        于是他便叫她小妖怪、小面团。

        可在她编造的谎言里，凌筠灼是在她化龙以后才认识她的，根本没见过她作为药灵时白白圆圆的模样，所以不可能叫她小面团。还好她机敏，否则就露馅儿了。

        “……条，你叫我小面条。”药灵界智商天花板如是答。

        小面条？凌筠灼挑眉看向水中游得欢实的小长条，白白的、细细的、长长的，恰好又在水里，还真像根面条。

        “小……那个，条儿，这儿的大妖呢？”

        只要能跟别的笨蛋药灵区别开，条儿就条儿吧。

        风月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呼，将当年的事真真假假一通说，没忘了顺便夸她这便宜未婚夫威武霸气。毕竟是未婚夫嘛，不威武一点岂不是显得她眼瞎？

        再次感受到澎湃爱意的凌筠灼自觉无法消受，赶紧打住话题，让她先带自己去当年的战场看看。

        龙犼之战发生在锁龙渊最北边，同时也是深渊的出口处，不用他说，他们必然是要经过那里的。

        很快凌筠灼便发现前方由肥沃的草地换成了焦土，其上寸草不生，黑色一望无际，像是被天界神兵泼了一方海水那么多的墨。

        溪流也到了终点，风月不得不爬上岸，踩在看起来脏兮兮的焦土上，却又猛地弹起，一触即退。

        她才不要做黑龙呢。

        “凌筠灼，抱我起来！”风月收回爪子，跳回溪流边，将那只被沾黑的爪子放在水中不停涮。

        凌筠灼对这种类似命令的语气十分不喜，他半眯起眼，刚准备重新立家规。一回头，冷不防被他那未婚妻猛涮爪子的滑稽动作逗得差点破了功。

        好歹忍住笑，堪堪维持住一家之主的威严，凌筠灼假咳一声，连立家规都忘了，伸手提溜起未婚妻的后脖颈就走。

        “凌筠灼，我是让你抱！”风月快要被气死，不停为尊严而挣扎，差点将自己拧成麻花，“放我下来！”

        凌筠灼作势松手：“真放？”

        “不准！”

        两人吵一路，差点掀翻周围游魂野鬼的天灵盖儿，最后总算达成和解，风月盘在了凌筠灼的脖子上。

        左边肩膀一颗脑袋两只爪，右边肩膀一条尾巴两只爪，大黑龙新得了条白色真龙围脖，感觉不赖。

        被真龙之火烧过的地方一片死寂，毫无生气，直到看见一只侧躺的巨大兽类骨架，他们才算到了真正的战场。

        “你把大妖都灭了，小精怪不敢再靠近这里，不然犼兽骨头早没了。”风月说道。

        “哦？你也不敢？”

        “我拿他尸骨做什么？”

        “他伤了你未婚夫，不拆他骨头泄泄愤？”

        风月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自己不中用被他伤了，还好意思叫我帮你报仇？

        但为了双方面子，她告诉他：“当时我忙着给你疗伤呢，哪有功夫管他呀。”

        嗯，在理。凌筠灼点头，看来他未婚妻还知道轻重缓急。

        走近犼兽尸骨，凌筠灼冷笑一声，在粗壮的前腿骨上轻轻一弹。

        风月：“要再放把火烧了么？”

        “不必。”凌筠灼仔细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嘴角微微含笑，“多完美的尸骨啊，留着吧，好看。”

        他是笑着说的，风月却打了个冷颤。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她作为天底下最漂亮的龙，骨架必然比犼兽的还要好看，万一这大恶龙哪天也想看自己的骨架怎么办？

        “好的好的，留着。”风月乖顺极了，“咱们快上去吧，我讨厌这个伤了你的坏东西！”

        小爪子不自觉地扣紧，爪尖刺进凌筠灼肩上的皮肉中。

        感觉到风月的惧意，凌筠灼恨铁不成钢：“死物而已，也值得你怕成这样？”

        我怕个屁的死物，我怕的是你这心狠手辣的大恶龙！风月哼唧一声，龙身盘紧了一点，将脑袋死死贴在凌筠灼肩上，以提醒他自己现在可是他的未婚妻，不可以杀的。

        看她怂成这样，凌筠灼便不再逗她，转身欲走，不知想起什么，忽又停下。

        “真没谁再来过这里？”

        “没有……吧？”其实风月也不确定，因为大战后没多久她就突然失去同族。寻找同伴的时候倒是来过这附近，但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那时犼兽的尸身还未完全腐烂，只是被真龙之火给烧焦了。

        那具焦尸也是这附近唯一留存下来的东西，不愧是犼兽。

        “许是也被我烧了吧。”凌筠灼低声道。

        此处也没什么可看的了，凌筠灼带着风月来到不远处的深渊出口。

        要说出口，深渊边沿每一处都是出口，只不过这边离渊口更近，更容易出去罢了。

        “你留下，我先上去看看。”

        “不要！”风月用龙身将人缠紧了，发誓死都不松开。按照人类话本里面的剧情，万一这边凌筠灼抛下她自个儿走了，那边的犼兽尸骨又爬了起来，那可就好玩儿了。

        当然，话还是得往漂亮了说：“我不要跟你分开！”

        摊上这么个胆小又黏人的未婚妻，凌筠灼也很无奈，只得将她的龙身塞进自己法衣领子里，心想一会儿若是有什么情况，护着点便罢。

        风月乖乖躲在他衣服里，只听风声都能判断出外面的罡风有多凛冽，好在凌筠灼在周身又布了一层防御结界。

        不愧是一瞬千里的真龙，很快两人便到达渊口之上。风月将脑袋从他衣服里钻出来：“你受伤了！”

        小小的龙尾巴感觉到凌筠灼背脊上的湿意，她还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凌筠灼此时正是单膝跪地的姿势，看来这一趟并不轻松，听完风月的报告，只是闷哼一声，道：“无碍，旧伤犯了。”

        风月反应过来，是他背脊上那两条一直未愈的伤口，出发前本来已为他包扎好，看来血已经透过绷带。

        凌筠灼并不逞强，开始原地打坐，风月用尾巴尖在他伤处一阵扫，不大温柔，但见效快。

        趁大黑龙调息的功夫，风月伸出脑袋观察周边环境。此处雾气浓重，似是一片林子，不过树枝光秃秃的，半片叶子都没有。

        知道她想什么，凌筠灼忽然开口：“下面风速快，都被卷了进去。”

        风月“哦”一声，见没什么可看的，又缩回凌筠灼领子里。凌筠灼不说话，周围一安静，她就感觉有点困，今日应付这大恶龙简直让她精疲力竭。

        但到了陌生环境，身边又是这大恶龙，她一时是不敢睡的，于是从凌筠灼衣服里跳了出来。

        “我去周边看看。”

        见凌筠灼没吭声，风月甩着龙尾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

        本来还想抓只鸟来玩玩的，可这光秃秃的林子哪有鸟啊。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敢这走太远，正想回去，忽然觉察到有动静。

        “哼哼。”风月暗笑一声，“嗖”的一下朝着那个方向扑过去。

        “出来！”风月对着树洞大喊，见里边的东西没反应，她用爪子抓起块石头就往里扔，”出来出来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还是没反应，风月眼睛一眯，“嗖嗖”两下爬到枯树中段，一爪子过去，树干破了个大洞，露出一团褐色的皮毛，一晃眼又消失不见。

        这可勾起了风月的玩心，她听声辨位，换了个地方又是一爪子，如此上上下下破了十数个洞，将里面那东西吓得到处乱窜。

        眼看整棵树就要倒了，风月甩着尾巴气喘吁吁道：“不玩了！”

        里面那东西本来还以为逃过一劫，谁知下一刻，一只白色的爪子便伸了进来，一把捏住他的细瘦的小腿，拎了出去。

        “啊，是只黄鼠狼。”风月看着爪下黄褐色毛毛的小妖，这种小精怪锁龙渊多的是，她不知道玩过多少只呢，“说，为什么偷看我？”

        这黄鼠狼修为低浅，妖身也不大，但看起来还是比风月要壮，因此她的爪子只够抓住他细瘦的小腿。即便这样，黄鼠狼也不敢再反抗，方才的一番追逐已经将他折腾坏了。

        “哪里来的姑奶奶，小的哪敢偷看你呐，这是小的的窝。”黄鼠狼被倒提着，可怜巴巴地说。

        “没偷看，那方才我叫你你怎么不出来？”风月龙身太小，提着这么只东西费劲，但她挺着胸脯”站”起身，将架势拉得挺大气，接着问了个直击灵魂的问题：“你怕不怕我？”

        “不……不怕，你老人家和蔼亲切……”

        风月一听不乐意了，不等他说完，提起就是一阵乱甩，凶巴巴道：“现在怕不怕，怕不怕？”

        黄鼠狼吓得一阵叫，苦胆都要呕出来了，恍惚间看见一个人影，连呼救命。

        风月回头一看，是凌筠灼。

        “住手。”凌筠灼开口道。

        这边的动静他早就发现了，本以为风月是要找只小妖问路，谁知越听越不对，一过来便看见她扭着身条儿狂甩一只比她还大的黄鼠狼，一时间被这情景气得眉心直跳，他这未婚妻什么毛病？

        见他似是不喜，风月这才停爪，将黄鼠狼扔地上，理直气壮道：“我……我们在沟通感情。”

        “……”凌筠灼揉了揉眉心，心道为了绑个药瓶子在身边，他牺牲也是够大的。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转而看向地上瑟瑟发抖黄鼠狼，“我问你，这附近可有什么大妖？”

        黄鼠狼忍着眩晕后干呕的冲动，哭丧着脸道：“不远处有一座飞龙城，里面住着好些大妖。”

        “哦？那有没有厉害一点的？比如……能帮人恢复记忆的？”

        风月心里“咯噔”一声，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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