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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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直毘人打了一场。
是的,你们没看错,在所谓“大人的时间”里,我和直毘人动真格的打了一场,不是没日没夜的做了一场。
——虽然我自认是个本性残酷的人,在某些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毫不犹豫的为了【最珍贵的事物】舍弃一切,亦或成为最肮脏的刽子手,但我绝不是个轻视生命、拿生命开玩笑的人。
就像当初的琳——那个名字非常陌生,却每次想起都会让我喉咙发堵的少女一样。
那些因我而死的人对我的【诅咒】日日夜夜回荡在我耳边,提醒着我必须背负的【罪】。
我无可洗脱,也不想洗脱。
所以,就算我的情绪和身体因为意外而失控了,我也绝不会放纵自己被欲望控制,用一个本就对我抱有深厚感情的男人来发泄,更别提让他去创造无辜的生命。
就算那是他希望的也不行。
——因为一个纯白无瑕的孩子,生来就理所当然的应该享有父母双方的爱。
至于直毘人会不会一次就中标?哈,这个问题完全不用考虑——s级的omega在“受孕”一事上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一发入魂的概率无限接近百分百。
所以我和直毘人动真格打起来的原因就很明显了——
在我还是“beta”的时候,我的身份是他的贴身护卫,是他儿子直哉的老师,和他的关系也没有公开,所以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他也会自觉采取避孕措施;
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我是alpha,还显而易见的是个s级——废话,就像我一下子就知道直哉是s级omega一样,哪个omega会闻不出alpha的信息素是哪个等级啊!这可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更别提我的强大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他——不,整个禅院家能放过我就有鬼了!!
总而言之,直毘人想要永远的拴住我,最好让我立刻给他一个永久标记,再一次性让他怀上孩子;
而我则拼命地抗拒着这一切,不仅构建出密不透风的牢笼锁住外泄的信息素、以守住自己性别的秘密,还计划着打晕他这个禅院家最强也是最快的男人,就此远走高飞。
我们俩都有自己的坚持,谁也不可能说服谁,就这样打了个昏天黑地。
幸好,实力加上性别的优势,让这场战斗最后的胜利者是我。
许久之后,一片狼藉的树海之中,我气喘吁吁的倚着一根树根,抖着指尖给自己一口气注射了三支抑制剂,才终于感觉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些。
在我脚边不远处,直毘人遍体鳞伤的倒在那里,身上落着几只紫色的蝴蝶。
那是带着麻痹毒的蝴蝶,因为颜色暗淡,在昏暗的环境中可以很好的隐蔽起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我的蝴蝶有很多颜色,它们的翅膀能产生用途各异的分泌物,经过我的咒力的燃烧,分泌物可以化作磷粉洒下,用来对敌或治疗。
之前我对付咒灵用的就是黑蝶,它们的磷粉吸之即死,是连我都没有解药的剧毒。
比黑蝶毒性稍弱的是红蝶,用来麻痹的是紫蝶,蓝蝶的磷粉则是治疗药,也是我所有的蝴蝶中唯一无毒的一种。
我平静下来之后,捏着鼻子走到动弹不得的直毘人身边,给他也注射了抑制剂。
虽然他的热潮期已经过去,但我这个性别的信息素何其厉害,让他发情简直是如呼吸般简单。
在我做这些的同时,十几根藤蔓像是有生命一样在我身后拼命挥舞着,飞速清除了空气中残留的信息素。
我蹲在直毘人身边,亲眼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清明,才瓮里瓮气的问道:“直哉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直毘人掀了掀眼皮,有气无力的看了我一眼,眼角落下生理性的泪水。
我犹豫了一下,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替他拭去了眼泪。
直毘人微微一愣,继而苦涩的牵起唇角:“你总是这样,明明骨子里是冷的,却总是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事。”
“……抱歉。”我压低了声音,紧接着又问了一遍:“直哉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直毘人有些无力的闭上眼睛,自嘲般笑了笑:“……因为他是连续两代s级ao结合诞生的孩子。”
原来如此。
我了然的挑了挑眉。
因为遗传基因中控制繁衍的那一部分太过霸道,所以直哉直接跳过了分化这一步,生下来便是最顶级、最适合受孕的omega。
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这其实是非常值得钦羡的事。
我说那小鬼怎么才这么点就天天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只苦了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我,猝不及防之下差点翻了车。
思及此处,我不由得长叹一声:“你倒是把消息瞒得死死的啊,连我都不愿意告诉。”
直毘人没有回答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声说道:“可你也从没有告诉过我,你其实是alpha——”
“哎哎哎,这两件事根本不是一个性质,你少拿来讹我啊!”我立刻不满的打断了他,“我要是告诉了你我是alpha,等级还是s级,你早就在我还很弱的时候关我小黑屋了!你以为我傻吗?”
直毘人可疑的沉默了一下,随后更加可疑的转移了话题:“你是怎么伪装成beta的?”
呵呵,就知道你不敢接话。
我嗤笑了一声,懒得跟他计较,看看信息素也散的差不多了,便松开捏鼻子的手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语气轻松道:
“别看我这样,在药理学和医疗忍术上我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家学渊源嘛。”
“医疗……忍术?是指医术吗?”
直毘人完全适应我时不时蹦出陌生词汇的习惯,自动找到了合理的意思替换进去。
他有些困惑的看着我:“可你的父母不是普通上班族吗?哪里有什么家学?”
我深沉道:“我说了你恐怕不信,其实我的本姓不是伏黑,父母也不是你知道的父母——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直毘人的嘴角抽了抽,“我一直以为你只会用术式进行一些乱来的治疗。”
好家伙,直接无视吗?比卡卡西还无情!
我也不在意,哈哈大笑着摆摆手:“谁让你们禅院全都脑子有坑,为了以防万一,我当然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底牌啦!”
“……那你这次为什么会暴露?”
“嗐,再好的药也不能彻底把我一个alpha变成beta啊!”
一说起这个,我便忍不住有些唏嘘。
“其实本来是万无一失的,毕竟我一个月里就这么一天的易感期,还是不吸入两人以上的s级信息素就绝不会出事的那种——谁知道你儿子会这么特别呢?”
“……你吃的药,是自己做的?”
“是呀。”
“刚才的抑制剂呢?”
“也是我自己做的啊,市面上哪有卖s级alpha抑制剂的?”
“……”
直毘人脸色复杂的看着我,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瑛二,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像你这样容貌、才能、心智全都如此惊艳绝伦的人,当初到底为什么会同意我的请求?——别跟我说是为了钱,你明明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我刚要出口的话被他堵了回去,不由得陷入了一阵沉默。
“……我也不知道。”
最后,我只能诚实的如此说道,“我想不起来自己真正珍视的事物是什么,虽然一直在找,但到底还是没能找到。
“所以我或许一直在随随便便的活着吧,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还算有趣的另一条路,所以我才走向了你。”
“……仅此而已吗?”直毘人轻声说。
我看着他灰白的脸色,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点头:“仅此而已。”
直毘人一言不发的、黯然的望着我,好一会儿,才似苦涩又似释然的摇了摇头:“怪不得我从来没有摸到过你的心。”
……这也没办法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心在哪儿。
我揉了揉鼻子,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低声说道:“所以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顿了顿,我又发自内心的说:“这么多年,多谢你照顾了啊,直毘人。”
直毘人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的嗤笑一声,眨眼间似乎又恢复了平日里狂野豪放的样子:“要走就走,别磨磨唧唧的。”
“哎,走啦!”我麻利的应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这毒过一会儿就自己解了,别担心哈。”
直毘人抿了下嘴唇,看起来似乎烦我得很,干脆朝另一边别开了脸。
我拿起插在地上的【罪】,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直毘人沙哑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你的蝴蝶和抑制剂,之前都放在哪里?”
放在影子里哦。
不过这件事可不能告诉你。
我在心里这样想着,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这可是【伏黑君】的术式,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啦!”
“……伏黑君?”
直毘人喃喃的重复了一句。
我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疑惑,但我没有再说什么,径直劈开了眼前的树根。
就在我即将迈步的前一秒,那个相识多年的人最后在我身后轻声说:“……我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的。”
“……”
我微不可察的顿了顿,心中突然涌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我全须全尾的离开了禅院家。
没有任何人出来阻拦我,因为当我从树海中走出时,看见的只有甚尔和直哉。
考虑到直哉是天生的omega,衣服上还沾着信息素的我没有靠近他们,只是从影子里取出了甚尔的咒具——一根漂亮的三节棍——远远地扔给了他。
甚尔接住了它,抬眸对上我的视线。
我朝他笑了笑:“要变强啊,甚尔。”
“……啊。”甚尔攥紧了三节棍,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神中有某种我看不懂的情绪在翻滚,“我会变得比谁都要强,会变成你期待的那种男人,然后——”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给我听。
因为直哉听懂了我们的对话,突然红着眼眶冲我吼道: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要走吗?!你、你是个s级的alpha,又没有什么背景,只是个卑贱的庶民而已!——对,你不过是个庶民而已,禅院家不会放过你的!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抓回来!!”
“呀嘞呀嘞,还是一如既往的嘴贱啊,小猪。”
我听着小人儿气急败坏的怒吼,反而心情很好的笑开了,“都到了最后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你——!!”直哉瞪大了眼睛,一瞬间似乎露出了让我看不懂的、像是后悔又像是惊恐的神色,伸出五指向我抓来。
但我已经轻轻一跃跳上了旁边的屋顶,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里,将禅院家的男人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高处的风声是寂静的,唯一的杂音便是直哉带着哭腔的吼声。
“伏黑瑛二,你回来——!”
“你是我的老师,你是我的东西——!!你不准走——!!”
“你回来,你回来……”
“不要……离开……!!”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
嘛,不过想想就能知道,肯定是那只小猪在骂我吧。
不听也罢。
“砰——!”
“起床!!”
窗帘被“唰”一下拉开,少女的声音震耳欲聋的响起。
我被强烈的日光刺醒,痛苦的捂住眼睛翻了个身:“嘶……总是这么暴躁是找不到男朋友的啊,忍酱。”
“不是‘忍(shinobu)’是‘遥(haruka)’!亲妹妹的名字你好歹记一下吧,混蛋大哥!!”
我的便宜妹妹——伏黑遥咬牙切齿的朝我怒吼着,走来走去的开始在我的房间里踱步。
“真是的,早跟你说了别再做咒术师了,我都要上大学了,早就不用你养着了……这下好了,把自己的性别暴露给了那样有权有势的大家族,万一他们集结全族的人来抓你怎么办?!”
我听着少女难掩担心的絮絮叨叨,内心不由得再一次感叹道:啊,真是个温柔的好孩子啊,忍——咳,遥酱。
虽然总是怒气冲冲的,不过这样也很可爱哦。
果然妹妹这种生物就是世界的瑰宝啊。
“好啦,我不是说了没事吗?要相信哥哥啊。”
我歪歪扭扭的坐了起来,抓着头发懒洋洋的安慰了一下爱操心的少女,在她不满的抱怨中笑哈哈的岔开话题,好一会儿才终于把她劝好了。
等她丢下一句“快起来吃饭”离开之后,我立刻抓起从刚才起就震动个不停的手机,低声问:“外面现在如何了?”
「“我仔细打听过了。”」孔时雨严肃的声音从对面传来,「“禅院家对这次事件的解释是:他们家族中封印的特级假想怨灵——疱丧神冲破了封印,导致嫡子和不少侍从都染上了重病,幸好家主及时赶到,将这个咒灵祓除了。”」
“特级咒灵疱丧神?”
我闻言立刻皱起了脸,小声的抱怨道:“呜哇,真是小心眼的男人,这不是存心整我吗?”
「“啊?你说什么?”」
“不不,没什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消息吗?”
「“剩下的都是别的家族对这件事的反应之类的,没什么好说的啊。”」
“这样……”我的眉头微微一松。
在让孔时雨替我打探消息之前,我昨晚还匿名委托了其他几个情报贩子,他们都给了我差不多的回答。
看样子直毘人确实没有说出我是s级alpha的事,否则外界的反应不可能这么平淡。
他谎称直哉和当日的侍从被疱丧神传染了重病,恐怕是想借机把他们关起来或是处理掉,以达到封口的目的。
……这次是我欠了他啊。
算了,疱丧神就疱丧神吧,不过是对疾病的恐惧所化的诅咒而已,我就替直毘人跑这一趟,把“禅院家主祓除了一只特级咒灵”这个事替他坐实吧。
在这之后——
「“伏黑?……伏黑?”」
孔时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回过神来,声音无异的问:“什么?”
「“怎么还问我什么?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啊,没事,刚才我这边信号有点不好。”
「“哦哦——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突然就跟禅院家主闹掰了啊?”」好奇心太重的中介人如是问道。
说到重点了。
我清清嗓子,语气严肃的说:“其实是这样的:我知道了他的一个惊天大秘密。”
「“惊天大秘密?”」
“没错,只要知道就会被灭口那种。”
「“灭口?!”」孔时雨惊叫了一声,「“那、那这么说,你之所以突然换了号码,托我找人帮妹妹酱改姓,还让我重点留意禅院家的消息……是因为你在被他们追杀?!”」
“正是如此。虽然他们的追兵未必打得过我,但我劝你最近不要跟我联系了,他们奈何不了我,难保不会对我身边的人下手。”
「“什么?!——好好好,我知道了!”」
孔时雨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不等我再说什么就连声保证不会再主动联络我。
我对这话倒是挺相信的,因为他们这类人最珍惜自己的命,只要我这么说,他肯定就会对我的事守口如瓶。
挂掉电话后,我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对自己和对小遥的安排,确定没什么疏漏后终于感到心安了些。
虽然直毘人答应我不会说出去,他在我这里也多少有些信誉,但我并不会完全相信他。
世人——尤其是咒术界的御三家——他们对s级alpha的渴求之疯狂,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而那天知道了我的秘密的人,并不只有直毘人一个。
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下定了决心之后,我飞快的起床洗漱,然后笑容与平常无异的坐到餐桌边,和便宜妹妹一边斗嘴一边吃早饭。
虽然看似暴脾气,但这孩子其实温柔又懂事,即使我从不告诉她我具体在做什么,她也一直在默默地支持我,就连这次无缘无故的搬家、改姓、转学,她都没有过丝毫怨言。
我对温柔的女孩子向来没有办法。
——所以放心吧,伏黑君,我一定会替你保护好妹妹酱哒!
一个月后。
五条家扔掉一批尸体,召集了一批新的咒术师。
经过相当苛刻的选拔之后,有十数人从这批咒术师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五条家小少主新的护卫。
在这批咒术师中,年龄最小的是一个蓝发蓝瞳的少年。
少年是孤儿,有一个无姓之名“瑛二”,擅长使用长型武器。
他的生得术式是“藏影”,可以在影子中藏匿有形的事物,努力一下的话连生物都可以藏起来。
负责筛选护卫的长老五条隼,最看重的便是他这个术式。
——四年前,日渐式微的五条家在时隔千年之后,终于再次拥有了【六眼】。
他们为他取名为“悟”。
五条悟的诞生,对于五条家来说,不啻于翻天覆地的转折。
然而,在奇迹到来的同时,被嫉妒、忌惮、金钱等等动机驱使的暗杀也接踵而至。
为了保护好宝贵的六眼神子,五条家倾尽了一切力量,费尽心机为五条悟拦住了所有危险,但他们同样折损了许多族人,时至今日,五条家的人已经少到了不得不雇佣外姓咒术师的地步。
只是外面的咒术师资质良莠不齐,不是太弱不经用就是危急关头只顾自己保命,甚至还会时不时碰上混进来的杀手。
总而言之,五条家为了给小神子寻找护卫操碎了心,甚至不惜开出十亿美金的天价,只为替他寻得一个强大又靠谱的保护者。
在这种情况下,懵懵懂懂被雇佣金吸引来的瑛二少年,映入了他们的视野。
经过调查,少年背景清白,从小就一个人生活,不可能是任何势力派来的暗杀者。
他年纪够小,又一直漂泊无依,稍微洗脑一下就会对五条悟死心塌地。
最关键的是,他拥有非常出其不意的保命术式,以及与之搭配的迅捷身法,危急情况下,可以把五条悟藏进影子里逃跑。
五条隼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不止他,伏黑瑛二也觉得这个开头好极了。
如他所料,现在的五条家极度缺人又无人可用,他在术式作用下变成的这种小孩子最是单纯,正好容易取得信任,去到【六眼】的身边。
与此同时,密集的暗杀又让五条家的警备系统无比完善,一座大宅里里外外守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遑论【六眼】贴身护卫的个人信息。
他在这里绝对比外面任何地方都安全。
而只要不与他接触,改了姓的妹妹就不会有事。
啊,多么完美!
在这种彼此在心里对对方都很满意的情况下,五条隼和其他长老很快与家主达成共识,对伏黑瑛二进行重点观察和培养。
半年后,伏黑瑛二被彻底打上了“无害”和“可用”的标签,在教导者五条隼的带领下,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六眼】。
“记住了,瑛二。”
老者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只手掌重若千钧的压在他肩头,带着他看向屋檐下如冰雪般纯白、美丽而冰冷的稚子。
“从今天开始,你的一切都将属于【五条悟】。”
“——是。”
蓝发少年顺从的点了点头,重复道:“从现在开始,我会时刻铭记在心——我的一切都将属于……”
天幕般的寒冰双瞳突然射向了他。
他微微一怔。
那看起来不像是人类的眼睛。
苍穹和冰原在那双眼中汇聚,那面无表情望着他的孩子明明还那样稚嫩,却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思想和灵魂,盈满霜雪的眸中没有一丝人类该有的情感,彻骨的澄澈与寒冷。
但令他愣住的并不是这样一双绝美的眼睛,而是在那一瞬间突然涌上的熟悉感。
……这样一个小小软软的白团子,总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他真可爱。
少年这样怜爱的想着,眼底在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时候便浮上了笑意。
他注视着远处那个稚嫩的男孩,轻笑着重复道:“……我的一切,都将属于五条悟。”
陌生少年的声音如天籁般轻柔。
幼小的神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纯白的雪睫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这具身体不是【你】的吧。”
这是五条悟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微微一惊,控制不住的抬头望向他。
四岁的六眼神子坐在檐廊下,小小的身体盘腿坐在蒲团上,绣着金色房线的狩衣下露出一双白中带粉的脚丫,歪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那时正下着茫茫细雨,廊下的庭院里开着粉红的绣球花,绿叶被洗刷得干干净净,落在五条悟的眼里,更显得那双苍蓝的眼睛盈亮剔透。
他安安静静的望着我,见我没有说话,又声音静谧的描述着自己看到的画面:“我看到一个半透明的【你】,和这具身体不怎么嵌合的重叠着——看起来不像术式,那,是灵魂?”
就算有六眼,这种语言也实在不像一个四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
……是天才啊。
不,应该说“果然”是天才?毕竟是白毛嘛。
“不愧是你。”我从怔愣中回过神,感慨的笑了笑,避重就轻道,“从小就这么聪明又敏锐。”
雪发男童的眼睛先是一亮,后又蹙了蹙眉,小声嘟囔道:“从小?”
“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和这具身体长得像吗?”我没有在意他的疑惑,兴致勃勃的追问着。
“挺像的,但是要更高一点……也更好看。”
五条悟仔细用他那双透彻的眼睛看了看我身后的某处,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鼓着脸看回我的眼睛:“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的僭越。
我刚才居然用“你”来称呼六眼神子!该死,是因为这种白毛团子莫名让我感觉很熟悉很亲切的缘故吗?太松懈了!我可是打算在五条家一直待下去的,万一第一次接触便被讨厌就全完了!
我立刻伏低身体,恭恭敬敬的请罪道:“万分抱歉,请您原谅我,少主。”
“……”
男童一言不发的沉默着,而我也不再说话,老老实实的保持着跪伏的姿势,思考着他会有什么反应,以及我该怎么应对。
“……起来吧。”
幸好,最终男童闷闷的开口原谅了我。
我松了口气,但直起身却发现他比之前更不高兴了,原本没有一丝人气的小脸上此刻甚至浮现出……委屈?
这是什么情况?我又怎么惹到他了?
我试探的唤了一句:“少主,您……?”
没等我说完,五条悟就赌气般背过身子,只留下一个白色的后脑勺冲着我。
这一幕真是太熟悉了,让我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噗”一下笑出了声:“您还真是爱耍小脾气啊,哈哈哈……”
“你!”幼童倏地转回来,瞪大眼睛惊愕的看着我,圆乎乎的小脸因为气愤而飞速涨红,连声音都拔高了一度,“你敢嘲笑我?!”
“少主?”原本走到一边让我们独处,实际上时刻关注着情况的五条隼立刻出声,“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妙。
我察觉到老人向我投来的怀疑视线,当即觉得这一回真的要遭。
该死该死该死,我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一个白团子对我耍小脾气这一幕这么熟悉这么好玩啊!居然还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伏黑瑛二,你傻了吗!!
还没等我紧急开动脑筋应对熊孩子的告状,五条悟就骤然冷下了脸色:“没什么,不是让你们离远点吗?”
五条隼迟疑了一下,警告的瞪了我一眼,嘴中应道:“是。”
老人带着一众侍从走得更远了些,几乎已经贴到大庭院的墙根上,化作一粒粒小芝麻了。
我眨了眨眼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少主?”
他居然没告状?为什么?要是直哉的话肯定早就用垃圾话把我淹没了!
“哼……他们都太无聊了,整天就知道危险、谨慎、杀手,不然就是礼数、恭敬、五条家的荣耀……全是些没意思的东西。”
五条悟抱怨着做出似是而非的解释,嘟囔着撇开视线不看我,“……好不容易来一个有意思又会对我笑的,才不要被他们搅局呢。”
我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意外于他会因为一个笑容就帮我隐瞒。
不过也是,再怎么天才,他也只是个四岁的孩子而已,孩子是不会喜欢死气沉沉的侍从和啰里吧嗦的老头的。
我听说五条悟的父母都在保护他的时候遇害了,在这样封建的大家族里,这么小就失去了父母,周围又都是为了他的眼睛而聚集起来的家伙,这孩子肯定很寂寞吧。
呀嘞呀嘞,真是惹人怜爱啊。
我情不自禁的露出怜惜的笑容,而这笑容立刻就被五条悟察觉了,他好奇的看向我,漂亮的蓝眼睛一眨不眨:“你现在又在笑什么?”
“我觉得您特别可爱。”我诚实的回答着,顺便为自己洗刷了一波之前的冤屈,“刚才我之所以会笑,也是因为您很可爱。”
五条悟不好骗的撇撇嘴:“那你还说我耍小脾气?”
我的语气更真诚了:“我就喜欢冲我耍小脾气的小孩。”啊当然,直哉那样嘴贱欠揍的例外,得是你或者卡卡西那样的才行。
小神子目露惊疑:“真的?”
我特别认真的点头:“真的!”
五条悟不说话了。
他紧紧地盯着我,好一会儿才像是确定了我话的真伪一般,蓦地扬起唇角,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符合年纪的可爱笑颜。
“怪不得你看到我的脸之后,眼睛才变得那么亮——你是真心喜欢我才会笑的,没错吧?”
他有些得意的说道,挪了挪屁股底下的蒲团,主动靠在了我身边,和我亲密的腿挨着腿。
“你知道吗,所以我才第一眼就觉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样!那些无聊的家伙只会害怕跟我对视,不然就是因为我的六眼才想巴结我——哼,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雪发幼童神气活现的样子充满活力,半点不见了刚才冷淡神圣的样子,扬着小脑袋像只求夸奖的小猫。
我被他可爱得连心情都好了许多,真心实意的称赞道:“您这么小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啊!”
“那当然,我可是超厉害的喔!”幼童扯住了我的衣袖,扬起的小脸上洋溢着被夸奖的得意和满足。
他美丽到令人窒息的眼睛凝视着我,大大的眼睛缓缓弯起。
“你叫什么名字?”
“瑛二。”
“知道吗,瑛二,你是个空壳哦。”小小的神子点点头,以阐述事实一样的口吻说道。
我微微一愣。
五条悟抬起胳膊,小小软软的手指点向我的眉心,苍天之瞳似乎能看透我的一切。
“你是个空壳,你的心里面是空的,所以你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但是,当你看到我的时候,眼睛会发光哦?”
丝毫不知自己说出了多么惊人的话的幼童用小手捧起我的脸,以一副【五条悟】所独有的、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既然这样的话,把我放进你的心里不就可以了嘛!”
把五条悟放进……我的心里?
伏黑瑛二的瞳孔微微一缩,脸上的表情难得一片空白,像是既往遮挡视线的高墙突然被推翻,他在猝不及防间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绝佳的可能。
——毫无目标的活着是痛苦的。
伏黑瑛二一直都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一个将全部都奉献给了“那个事物”,为此即便化作毁灭世界的修罗也在所不惜的人。
这份强烈的觉悟和执念深深印刻在他的灵魂中,一旦忘记,那种空虚的感觉就像是生生将他的一部分剜去了一样痛苦。
伏黑瑛二知道,他必须找回那个事物,必须回到能够保护“它”、为“它”奉献自己的一切的地方,只有这样,他才能从灵魂深处得到安心与满足。
否则,他心底深处那为了“它”可以燃尽一切的热血和豪情,便永远都无处宣泄,他本该坚不可摧的精神和意志,也会因此变得愈发煎熬而萎靡。
五条悟的提议,让长久以来只能抱着破了个大洞一样的心站在原地,茫然若失、不知该前往何处的伏黑瑛二,感受到了醍醐灌顶般的恍然大悟感。
没错,既然现在无法找回真正珍视的事物,又为此感到如此痛苦的话,那只要给自己找一个【替代品】不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那无处安放的,想要为某样东西、某些人献出一切的热情和使命感,不就能得到短暂的栖息和安宁了吗?!
“您真是……有够让人吃惊的啊,少主。”
想通了什么的蓝发少年咧开嘴角,愉悦而充满狂气的笑容比骄阳更夺目耀眼。
“但是。”
他注视着漂亮如人偶的神子,弯起的双眼倒映着雨丝,色彩像两处漆黑的深海。
“——您认为自己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我献出忠诚乃至性命呢?”
“我不需要你献出性命。”五条悟毫不迟疑的回答着,眉头有些不悦的蹙起。
他认真的注视着伏黑瑛二,一字一顿的说:“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瑛二,至于我为什么值得你选择——”
尚且稚嫩的六眼顿了顿,缓缓抬起下巴,勾唇露出了冰冷却气势十足的笑容。
“身为未来的【最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哎……真敢说啊。”
伏黑瑛二低低的笑了一声,眼里放射出兴奋而危险的光芒,散发着别样的吸引力,令人简直移不开视线。
他深深的看了一会儿五条悟,随后将腰间的太刀抽出,认真的横放在未来的最强面前,朝他缓缓低俯下了头颅。
“那么少主,不,五条悟——”
“以眼前的这把刀起誓,我将守护您的生命,直至万物终结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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