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直到现在，童晏铃想起结束于三年前的那段短暂的婚姻都还觉得不可思议。离婚才三年，她已经快忘记前夫的样子了，甚至于偶尔听到他的名字时，她都还要延迟两秒才能反应过来——这个人居然曾经和她出现在同一本户口本上。

        回想起来，跟前夫结婚更像是到年龄了不得不去完成任务。他们相亲认识，彼此年龄、学历、工作乃至家庭背景都还算匹配，不久就把证领了。离婚的原因也很简单，前夫出轨了。而且出得理直气壮，被她撞见之后，他还反过来指责她，一口咬定是她对这段婚姻没有付出感情才导致自己出轨。

        童晏铃一度觉得他在放屁。在她看来，结婚就是建立契约关系，婚姻里除了爱，更多的是责任。前夫指责她，不过是想为自己缺少担当找个借口罢了。

        可是在和薛盛重逢的短短两天里，她曾经根深蒂固的想法却动摇了。她前夫或许是个人渣，但他至少说对了一件事：他们的婚姻里确实没有爱情。

        从前她觉得这是因为自己对男女□□天生淡薄，现在才知道，她不是没有动过真情，只可惜那点真情早已在不合适的时间给了不合适的人。

        ———

        薛盛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心里憋屈得厉害，童晏铃对他的回避也太明显了！就算她已经结婚需要和他这个前追求者保持距离，可有必要避嫌到这个程度吗？他从头到尾也没有什么越界的举动吧，至于对他避如蛇蝎吗？

        他扔了话筒，心气难平地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实在找不到地方发泄，只好拨通了发小的电话，把林嘉宇那个败家子薅了出来。

        林嘉宇和薛盛两人虽然年龄相当，但林嘉宇是家里的老幺，没有继承家业的压力，上面还有几个能干的哥哥姐姐，所以他爸妈对他没什么指望，他也毫无悬念地长成了个吃喝玩乐的祖宗。

        一听发小有这方面的需求，林嘉宇隔着电话就喜笑颜开了。不过鉴于几天前刚被薛盛半路放了鸽子，他口头上还得阴阳怪气几句：“哎呦，这不薛总嘛，上次还直嚷嚷没劲，才几天啊就又可以了？您老这是上哪受了刺激啊？”

        “你就说出不出来吧。”薛盛攒了一肚子不知哪来的气，没心情跟他废话，语气逐渐暴躁。

        “哦哟——”林嘉宇拖着嗓子，“你那火气都快顺着电话线烧到我了，我能不出来吗？地方你定还是我定？”

        薛盛：“你熟你定。不过先说好，也别给我找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知道，我挑的地方包你满意。”林嘉宇一口答应，“局我来攒，不过今晚得你买单啊。”

        “废话，难道还指望你每月领的那点零花钱？”薛盛损了回去，想到晚上好歹有个发泄途径，心里那股郁气才勉强顺了点。

        林嘉宇找的酒吧是新开的，地方挑得不错，跟红树林海湾就隔了条滨海路。临街的一面是纯喝酒的地方，跟里边蹦迪的场所隔了道门，不至于吵得听不清人声。

        “怎么样，这地方您老觉得还合适吗？”林嘉宇摇头晃脑地问。

        薛盛往沙发上一靠，左右看了看：“还行吧。”

        林嘉宇往他旁边一瘫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你在国外都学了些什么，蹦迪还嫌吵，老外不是都玩得挺嗨吗？”

        薛盛松了松领子：“我现在怎么说也是公司一把手，总要注意点影响。”

        林嘉宇哂笑：“得了吧！你当我没见过其他公司的高层在外面鬼混？无非也就是去的夜总会档次高点。”

        “你见过？谁啊？”薛盛随口问，他就没指望林嘉宇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林嘉宇也不负他所望，抠着头皮想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想出来。

        “行了啊，别难为你那脑瓜子了。喝酒。”薛盛跟他碰了碰杯，阻止他继续虐待头皮。

        ———

        白天，陈宏斌在跨部门会议上被童晏铃出其不意地摆了一道，到了晚饭时间就跟失忆似的忘了早上说的“洗尘宴”这回事。

        童晏铃不以为意，她也没多期待需要虚与委蛇的饭局，只是通过这件小事再次确认了这位陈总心眼不大，喜欢搞些小动作让人不舒服。

        难得晚上没有应酬也没有工作，可以放松地逛逛盐港，王倩倩高兴得很。她在内地长大，还是第一次来滨海城市，对跟海相关的一切都感兴趣。听说盐港有个红树林生态区，她眼睛都亮了：“红树林，就是书上说的那种‘会下崽’的红树吗？”

        “就是那个红树。”童晏铃说，“红树林海湾离我们住的酒店也不算远，我们可以过去转转。不过实际上没有多神奇，也看不到它们‘下崽’的样子，到地方你可别失望。”

        “不会！看不到红树下崽我还能看海呢！”王倩倩拍胸脯保证。

        童晏铃看着她向往的神色，不觉也跟着笑了。透过王倩倩她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同样是刚从内陆城市来到盐港，同样对大海的一切有着特别的好奇。

        不过红树林海湾，对王倩倩来说只是看个新鲜，于她却还有一层特殊的意义。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朵玫瑰，就是在红树林海湾。

        那天的海风很凉，月色也温柔如水，她和薛盛一前一后走在被月光浸透的海边栈道上，那时候她已经察觉到薛盛对她的特别的心思，出来赴约本只是想找个机会跟薛盛说清楚，他们不合适。可两人走了半天，薛盛却又什么也没挑明，让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就在两人走到一片较为开阔的海面附近时，薛盛忽然停了下来，指着海面说：“你看。”

        童晏铃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轮金黄的圆月恰好落在水面中央，又在海浪的柔波间碎成了一汪淡金色的波光，散落在幽蓝色的海面上，而两侧繁茂的红树在夜色中幽暗的剪影恰似天然的画框，框住了这幅静谧的画卷。

        她被如诗如画的美景所触动，一时忘了此行的目的。而这时，薛盛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朵玫瑰，捧到她眼前。白天里热烈张扬的红在夜里也变得温柔，月光给红丝绒质地的花瓣镀上了一层似有似无的银光，竟叫她无端地想起了大学时读过的十四行诗。如斯美景，她说不出煞风景的话。

        只是到地方才发现，时隔五年，当年有些狭窄的景观栈道已经修葺一新，成了平整开阔的滨海走廊，附近还兴起了酒吧街，游客络绎不绝，热闹得很，已经不复她记忆里恬静美好的样子。

        童晏铃不是一个恋旧的人，可看到跟记忆里大相径庭的景色时，她心中也忍不住失落。或许她和薛盛也是一样，最美好的景色已经留在了过去，即使故地重游，也再找不回当初了。

        “童姐，我去买冰淇淋，你吃吗？”王倩倩的声音把她从怅然中拉了出来。盐港热得很，她俩走了一阵王倩倩已经满头是汗。

        “你买自己的，我快来例假了，怕凉。”童晏铃摇摇头。

        “那你等等，我很快就回来。”王倩倩指了指不远处的冰柜，说着就一溜烟小跑着过去了。

        年轻人就是活泼。童晏铃望着她的背影微笑，忽然就觉胳膊一紧，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拽着她胳膊把人原地拨了半圈。童晏铃踉跄了一下，刚要斥责这人的莽撞，一抬头却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薛盛？！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久前才怀念过的人突然出现，童晏铃一下子愣在了原地，脑子宕机似的霎时间一片空白。薛盛却也是一脸懵懂，不敢置信地牢牢盯住了她的脸，那表情就好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梦竟然成真了一般。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们身边那些形形色色的商铺，喧闹的人群突然都变得十分遥远，就连路灯的光都暗了下去，在他们的世界里，除了彼此就只剩下高悬的明月和连绵的涛声。

        在这片只有两个人的夜色中，时光好像突然倒退，又回到了那个无人打搅的月夜。

        薛盛有些迷蒙的目光近乎贪婪地在她脸上流连。“你……”

        “薛总？”

        他一个字没说完，王倩倩已经拿着冰淇淋回来了。她看看薛盛又看看童晏铃，只觉得摸不着头脑。

        有局外人打搅，薛盛终于从半醉的状态中醒过来了，他抓着童晏铃的手卸了力，含糊地嘀咕了一句：“童经理……怎么是你们？”试图用装作认错了人来掩饰刚才的失态。

        童晏铃心有灵犀，正要配合他演下去，林嘉宇却在这时赶了过来，人还没站定就是一连串的抱怨：“你怎么跟狗闻了肉味一样说跑就跑，这又是看到谁了……”他说着就看清了童晏铃，打量了几秒以后认出了她，“诶！我认得你，你不就是那个，哎呦！”他话音未落，薛盛忽然往他身上一倒，打断了他后半截话。

        林嘉宇被薛盛一压，顾不上指认童晏铃，赶紧手忙脚乱地扶住发小。“才喝了多少就醉成这样，你这个酒量越来越不行了啊。”

        童晏铃哪里看不出薛盛是故意的？于是也顺水推舟地演下去，她装作担心地问林嘉宇：“薛总醉成这样，没事吧？需要买醒酒药吗？”

        林嘉宇这会已经把人支了起来，以他纨绔子弟的专业素养检查了薛盛两秒，然后给她们打包票：“小问题，回去喝杯水就好。”说着就架着薛盛回酒吧了。

        直到他们转身离开，王倩倩才终于琢磨过味来：“童姐，你跟薛总以前是不是认识？”

        童晏铃知道瞒不住她，也十分感谢薛盛有急智，没让林嘉宇那个嘴上没门把的说出不该说的话来。她便避重就轻地说：“对，我进铭华之前就是在三普工作，见过薛总两次，不过当时公司老总还是他爸。”

        “那刚才……”那种隔世情人相见的场面是什么回事？王倩倩没敢说完，问一半吞一半。

        “谁知道呢？喝多了认错人了吧。”童晏铃糊弄道，说着瞄了眼她举着的冰淇淋，“你赶紧吃啊，都要滴水了！”

        “啊！”王倩倩见冰淇淋要化，也顾不得许多，赶紧舔吃了两口。

        童晏铃趁机将话题带远，两人很快就把这一段抛诸脑后。

        直到回到酒店，童晏铃洗澡的时候才发现，胳膊上薛盛抓过的地方竟然青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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