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凉风吹过，残日堕落山绵，红色沾满一片天。

        血红之下，穆府失去了往日的繁荣静雅，满地的鲜血映衬在场修士的脸庞，狰狞、惶恐、畏惧。

        没了往日嬉笑欢闹声，金属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取而代之。

        刀光剑影，厮杀喊叫，阵阵悲鸣，长空长鸣后，又陷入一片寂静。

        人群中，一袭银袍的少女脱颖而出。

        少女手握配剑，脸色苍白，嘴角带血，身上带血的银袍已无过往的贵气，虚弱的样子让人心生犹怜。

        她目光锐利，恨不得把面前这群人的皮活生生扒下来。

        修长的五指转动剑柄，泛红的眸瞳死死盯着一个方向，她不能倒下，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周围的人群渐渐朝中间靠过来。

        修士们手中高举佩剑，侧脚往少女身边走。

        少女名为楚苡，是已逝降灵师楚古永的孙女。

        此刻她的目光凶狠中透露丝无奈，恐怕无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鲜红的血液顺着剑柄往下流，淌入地上的血流之中。

        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头，倔强地往一个方向看过去。

        视线渐渐模糊，她只看到那名男子面无表情地朝自己走来，以及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

        “杀了她，必须用她的鲜血才能祭奠亡灵。”

        身穿黑色衣裳的男子慢慢朝她走来，楚苡扯着嘴角苦笑。

        她用仅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师兄。”

        楚苡放下剑，闭上眼。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卟——”

        是剑划过脖子，血液奔腾而出的声音。

        生来高傲的她又怎肯做别人的剑下鬼。

        林间的清晨，露水顺着叶尖落下，重重砸在蟋蟀身上。

        受惊的蟋蟀猛地的一蹬腿，直直跳进敞开的竹窗，落在熟睡的少女身上，钻进散发皂角香的发丛。

        细短的腿在脖颈四处踩踏。

        睡梦中的人以为被蚊子叮咬，伸手去抓。手触碰到软软的物体，那东西还会动。

        猛地一睁眼。

        “啊——”

        歇斯底里的惨叫声打破山间的清净，树枝上停歇的鸟群飞离绿叶。

        被惊醒的楚苡整个人跳了起来，在床上连连跳了好几下。

        手颤颤伸向脖子，快速摸了几下，没异物。

        深深吸了口气，吓死人了。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她侧过头，三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楚苡身上只有单薄的一件中衣，吓得立马钻进被子。

        其中一个身影快速朝她飘来，伸手去拉被子。

        “苡儿，怎么了？”

        另一个人也走过来，这个人并没有去拉被子，反而用力拍在那只拉被子的手背上。

        “老家伙，你吓到她了。”

        坐在床边，轻声细语地安抚躲在被窝里的人：“苡儿别怕，外公在这。”

        楚苡拉开被子，探出脑袋，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三个老者，手更是不自觉地抚上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鼻尖一酸，眼角泛红，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她的反应吓到坐在床边的两个老者。

        楚苡的爷爷抓住那只摸自己脸的手，小心摩挲她的手背。

        “孩子，你怎么了？”

        在他后面的外公直接站了起来，十分失态地抓着另一老者的衣领，“老家伙，你是不是虐待我孙女了？”

        老者显然对这个行为见怪不怪，嫌弃拍开他的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苡儿？”

        楚苡只是呆呆地望着屋里的几人，伸手摸着脖子，上面没有自刎的伤口，自己身上也没有受伤痕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痴愣地问：“师父，是你救活我的吗？”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显然不明白这人在说何胡话。

        她的爷爷，楚古永伸手摸了摸额头，对着两人摇摇头，这孩子没有发烧。

        “苡儿，你是做噩梦了吗？”

        楚苡浅褐色的双瞳看着几人，又看向窗外。

        是梦吗？

        只是自己做了个噩梦吗？

        不。

        她拼命摇头。

        那些撕心裂肺的画面一一闪过，无一不在提醒她，那不是一个梦。

        自己也无数次想从那个噩梦中醒来，却屡屡失败。

        可外公没死，爷爷也没死，他们全在自己眼前。

        而这一天，就是她当初离开师父下山的那一天。

        楚苡瞬间傻了，自己这是回到过去了吗？

        犹豫再三，开起薄唇询问眼前的三位老者，“我，是在做梦吗？”

        楚古永也不知自己孙女今天是怎么了，行为很是反常，有种两人几十年没讲过面似的。

        不死心的楚苡再次问他们：“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楚古永宠溺道：“你要是今天不想离开，那我们就明天再离开。”

        三人离开房间，屋内只剩她一人。

        啪——

        伸手就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面部传来火辣辣的痛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真的活过来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胡乱穿上衣裳，朝着窗外的竹海大叫

        “谢谢——”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

        屋外的三人相视一眼。

        楚苡的外公，何布解永先开口：“这孩子是怎么了？”

        虽是随口来了那么一句，但楚古永还是朝着那个该给他们答案的人看去。

        这山头的主人，无名老者开口：

        “你们两个也是够了，你们一来，人就变成这样，有没有想过答案到底在谁身上？”

        面对老者的说法，何布解不满道：“老家伙，你注意下自己的言辞。”

        “怎么，想打一架？”

        说话间，桌子浮在空中。

        三人一手控制桌子，一手输送灵力，四张椅子杂乱无章地撞在一块，他们更是直接踩在椅子打成一团。

        楚苡推开房门的声响惊到三人，三人立马正襟危坐，桌椅快速恢复原样。

        她朝着那个给自己预留的位置走去。

        三位老者瞬间换上慈祥长辈的模样，一个劲给她夹菜。

        楚苡夹起，放进嘴里。

        上一世的她就在今天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和爷爷一起生活。

        可爷爷是降灵师，很快被灭门，在外公家的她侥幸逃过一劫。

        没想到为爷爷出头的外公随后也被人杀了。

        从小跟随师父修炼，加上天资聪慧，很快就掌握了爷爷他们遗留下那些秘籍。

        日益强大的她带领着降灵师开始了复仇之路，所谓的正义之士对他们进行了围剿。

        最后被爱慕的穆桐骗去穆家，面对众人的声讨，寡不敌众，草草结束一生。

        楚苡算是明白，既然有了重生的机会，就应该改变上一世的结局。

        吃完饭，收拾好行李。

        师父送他们走出林间，她突然想到，那个让她死的声音主人是谁，自己好像从未见过那人？

        为什么穆桐会想手刃自己？

        “师父，师兄呢？”

        其余三人闻言，皆是脸色一变。

        楚苡盯着三人，不给他们逃避的机会。

        老者随意一指，“出去晨练，到现在还没回来。”

        楚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上一世的自己离开的那天师父也用了同样的理由搪塞自己，当时自己就这样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样充满回忆的地方。

        就是因为带着遗憾离开，以至于后来师兄的出现满心欢喜，更是义无反顾地信任对方。

        在山间一起生活了十年，师父会尽量安排两人错开。像是她吃饭的时间，师兄人肯定不会在饭桌上。

        可生活在一起的两人又怎么可能完全不碰面呢，风度翩翩的少年是她春心萌动的对象。

        修灵士的后人又怎么会和降灵师的后人一起，所以眼前这三人早已安排好。

        楚苡也不闹，静静看着三个老者。

        三人镇静望着她。

        “师父，你确定不知道师兄在哪吗？”

        无名老者为难地看着其余两人。

        楚古永笑着拉起她的手往外走，“你这孩子，你师父难不成还会骗你啊？”

        难不成你们不是在骗我？

        这话楚苡不敢直说，只是停下脚步。

        在几人的疑惑下，伸手把不远处的面具取过来。

        何布解猜出她的举动，赶紧上前阻止。

        “不要打扰你师兄清修。”

        说话间，更是直接上手夺过她手中的面具。

        楚苡也不抢，淡淡来了句：

        “你们是想让我直接这样去见他吗？”

        何布解愣在原地，她眼里闪过的阴狠是怎么一回事？

        楚苡见他们惊愕的模样，脸上重新挂着懵懂少女的笑容，十分从容地从何布解手中拿过面具。

        释放自己的灵力，闭上眼感知附近在活动的人。

        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对着三个老者说道：“马上就回来。”

        何布解想阻止，还是晚了一步。

        楚苡在他们的眼前，直接跳上树梢，踏着树枝，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人渐渐消失在视野内。

        “为什么不阻止？”

        何布解回头看着质问自己的楚古永，“老家伙，你为什么不阻止？”

        楚古永两道眉上扬，气急败坏：“那是不是你孙女？”

        “老家伙，看来今天我们必须得打一架。”

        “好，正合我意。”

        无名老者对这两人的显然不想多加理会，退到一旁。

        谁都不会想到大宗师何布解会和修魔道的降灵师楚古永是亲家，就连他们本人都没想到。

        两人都是天赋异禀那类人，都在自己想要走的路上闯出名气。

        两人皆要求自家后辈必须与对方家的人保持距离。

        人就是这样，越不让的事，越去尝试。

        楚家小子和何家闺女相识并相爱，诞下一女，名为楚苡。

        两人被害后，二老便决定亲自抚养孩子。

        也是因为这孩子的出现，两人决定隐退。

        有个有能力的后辈借此机会一鸣惊人，那人就是穆桐的父亲穆泽，从此修灵士也由此人带领。

        害怕孙女会向儿子那样遇害，楚古永把楚苡送到无名老者这里修炼。

        而穆泽希望自家的儿子可以成为出类拔萃的修灵士，把穆桐也送到无名老者这。

        穆桐和楚苡两人自此相识。

        想着不远处的两个徒弟，无名老者再看看天上打的难舍难分的两个老头，叹了口气。

        “孽缘。”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引来两人的不满。

        两人十分默契朝他这边就是一掌。

        无名老者一个飞身避开了来势汹汹的两人，咬牙切齿，

        “今天不打一架不行了是吧？”

        那两人异口同声：

        “对。”

        有了无名老者的加入，方圆十里内有生命的物体皆四处逃串。

        在一处清潭落地的楚苡察觉到强大的灵力波动，也知这是那三人的伟绩。

        但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这样的打打闹闹自己上一世几乎每个月都能见到一次。

        正在清潭中打坐的穆桐发觉有人闯进，睁开浅褐色的双眸，伸手拾起石块上的衣裳，行云流水般套上。

        低头将腰间的白色带子系上。

        空气中夹带淡淡香味，穆桐知道那是楚苡随身携带的那个香囊的气息。

        眉心一蹙，这个时间，她不应该已经下山了吗？

        穿好衣服，准备将面具戴上。

        面具呢？

        刚刚确定是放在石头上，怎么突然没了？

        身后传来楚苡清甜的声音，

        “师兄是在找这个吗？”

        穆桐转身瞧见她手中的面具，眸瞳一沉，冷冷道：“还我。”

        楚苡好似没听到，将面具往空中一抛。

        “啪——”

        一声响后，裂成无数碎片落在两人周围。

        “师兄以后再也不需要了。”

        面对穆桐冷冷的脸，楚苡只是嘴角微微上扬，浅浅一笑。

        她不知这是在笑无名老者从小骗两人林间有瘴气必须时刻佩戴面具，还是笑自己依旧会为这张脸怦然心动。

        三年前的他比自己那时见到的稚嫩许多，但眉宇间的英气，还有高挺的鼻梁，以及那对不管发生何事都波澜不惊的双眼依旧不变。

        上一世的她，见到这张脸的那一瞬间，瞬间沦陷。

        穆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总觉得这个师妹突然变了。

        楚苡决定先开口，

        “师兄的修为原比我高，自然也是知道我们无需配带这面具。”

        穆桐并不想与她有过多的交谈，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楚苡突然叫住他。

        “何事？”

        “我只是想与师兄道个别。”

        说完，将自己佩剑上剑穗解下，上前两步，拉起他的手，轻轻放置掌心。

        “这是我赠与师兄，愿君安康。”

        穆桐看着剑穗，不知自己该不该收下。

        楚苡在他犹豫之际，摘下面具，踮起脚，快速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脸上传来的温度让穆桐第一次有了狼狈之态，退后一步，剑穗就这样掉在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少女的容貌，她就已经转身。

        “啪——”

        又是一声响。

        少女将自己手中的面具往上空一抛，同样变为一地的碎片。

        楚苡冷笑，既然我们是注定会见面的，那我就给先你留个印象。

        穆桐望着离去的背影出神，手不自觉抚过刚刚被轻吻的地方，脸不由发烫。

        鬼使神差地蹲下，将那个剑穗捡起系在剑上。

        师妹，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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