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泼辣媳妇黑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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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是真的省, 农闲了村里人家不说隔天吃个荤腥,但一个月吃上一次见见油水补一补,或是买了肥肉回来炼猪油, 炒菜下面放点猪油见见荤腥也是成的。
但严家不是,严家是村里出了名的舍不得。
吃的是自家地里种的花生, 自己榨的豆油, 用布沾个角,往锅里刷个底儿,这就算是放油了,菜也是地里长得, 什么菘菜萝卜野菜薅一把炒了就能下饭。
饭都是杂粮饭,面是粗粮面片。
家里是养猪又养鸡鸭,可舍不得杀,一年到头杀了猪也是卖了价,把银钱全都攒着供严谨信读书, 真能吃上几口肉那就是过年了。
年春的时候, 柳树嫁过来难得吃了大碗肉,可这都大半年过去了,两个季的农忙, 天天下地,肚子油水早都刮的一干二净没了。
这比柳树在家时日子过得还干巴和苦, 可能有啥办法啊, 家里公爹婆母连着阿奶都是这么吃的, 家里人还心疼他, 给他煮蛋吃,长辈都没得吃,就他能吃, 柳树哪里能不记得好,没敢埋怨抱怨半句不好。
农闲地里没活,家里屋前屋后就那么些,人一闲,要么是扎着堆闲聊说嘴,要么就是去坡坡上捡柴火。
柳树自打打了架后,扎堆是不扎堆聊了,就去坡上捡硬柴火,背上两捆回家,半个多月了,灶屋角落堆得柴火堆高高的。
“小树啊,鸡蛋攒了不少了,你辛苦跑一趟去镇里卖了,剩下一些给谨信,他在外头读书,让他别舍不得,鸡蛋得煮着吃了。”
“你成不成?要不我跟你一起去。”严母不放心小树一人,小树是个年轻哥儿,要是路上出了危险就不好了。
柳树在家闲的发慌,闻言是眼睛都亮了,说:“我不怕,我走路快,以前在家里时,我也敢一个人去镇上。”
严母和严阿奶可不敢一个女人背着东西去镇上的,听得直惊讶。
柳树一看,连忙说:“也不是,就出了村没多久还有其他村的人,大家伙结伴过去的。”
“不成,我去问问隔壁去不去镇上,搭个伴总是好的。”严阿奶说完就去隔壁家,两家没院墙,没走两步就到了。
也没啥隔音的,那边说话答应下来声:“成啊,正好家里油罐油没了,我想着割上几斤肉回来炼猪油,等到年底正好合适,到时候村里杀了猪,就不费跑腿功夫了……”
柳树听得只咽口水。
炼猪油可香可香了。
当天夜里柳树睡在炕上,四仰八叉的流口水,梦里都是炼猪油,吃猪油渣,可在家里时,娃娃多,猪油炼出来的油渣子,他也吃不了几口,到了严家就没吃过,是砸吧砸吧嘴,做梦梦着吃都觉得不对味,没个具体的不过瘾。
柳树是抓了抓肚皮,梦里的炼猪油很快成了猪肉包了。
刚出炉,胖乎乎的大包子,面都没咋掺粗粮,不是自家蒸的馒头那般发黄发黑的颜色,要白好多呢,冒着热气,一口咬下去,唔唔——
“好香好香……”
柳树口水哗啦啦,嘴里还咕哝,跟真的咬了一大口肉包子似得,他记得这个味,香的要命,好吃好吃,再来一口。
天不亮醒来,柳树是擦了擦嘴巴,脸上都是满足的笑,诶呀他吃了一晚上的大肉包,可香可好吃了,这梦好啊。
灶屋严母已经热了高粱馒头,见小树出来,这孩子咋这么高兴,而后一想,谨信离家也大半年了,小树肯定是想谨信了,这去镇上不得见谨信。
“小树趁着热乎吃了。”
高粱馒头发黄,也不是很松软,就着腌菜,柳树啃了一大口,觉得今个儿有点香,“娘,好吃,今个腌菜油香的。”
“尝出来了?腌菜我过了油,炒了下。”
难怪这么香。柳树吃着高粱馒头也不觉得噎了,一连吃了两个,灌了半碗温热的水,这才背着早准备的竹笼出了灶屋,隔壁婶子和她家儿子也好了。
一起搭伴去了镇上。
路上脚程走的快,隔壁婶子还让他家儿子帮柳树背竹笼,柳树没让,说:“不沉的,我一人能成,不麻烦了。”
“那成,你要是累了就让他背会。”
柳树一个新媳妇,隔壁婶子家儿子十五六年纪,是快定亲的年纪,要是再小一点,柳树也不会避嫌的,上次村里那多嘴的就说他不好听的话,柳树还是避了些。
怕是隔壁婶子也是一个意思,刚问问就是谦让谦让。
柳树打小就能听懂别人话里意思。
等到了镇上,早上那两个高粱馍也没了影,柳树饿了,不过也得先把正事办了,他同婶子家分开了,先去私塾等男人,这鸡蛋鸭蛋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卖完,要是一时半会卖不完耽搁了,那下午时间紧。
还不如先去私塾等着男人晌午休息,把煮熟的蛋先给了,下午他卖完了再送一趟钱,多跑一趟是一趟,这没啥。
柳树按着记忆摸到了私塾家,整了整衣服抬手敲门,敲了记下,门也不见开,柳树不敢多大力,怕惊动里头,抬着嗓子问:“有人吗?”
过了会,门开了。
“你这是卖啥的?”里头老婆婆模样的人问。
柳树就说卖鸡蛋鸭蛋,都是自家鸡鸭下的,卸了筐让人家看。
“多钱啊?瞧着个头挺大。”
柳树想着要是私塾夫子人家买,那他就要便宜点,不好贵了,他家男人还在这儿念书呢,就先问:“夫人,您是这家家主吗?”
他学着镇上员外家丫鬟称呼老夫人叫法。
那老婆婆顿时乐坏了,说:“啥夫人,都是老婆子了,是,这是我家。”
柳树看人这么说,可分明是心里高兴,他这么叫完了,对方脸上笑的别提多高兴了,当即说:“夫人好,我们家鸡蛋鸭蛋您挑挑,要的话……”
比市面上卖的还便宜个五文钱。
如今天冷也能放,夫子家就要了一大半。
“夫人,我给您送灶屋里?还挺沉的。”
“成,你进来吧。”
柳树进了屋院,麻利给放了鸡鸭蛋,收了银钱,这去了一大半,他便想着敲门卖吧,都问问。如此一来,卖的很快,到了晌午私塾休息时,柳树鸡鸭蛋全都卖完了,他就到私塾门口候着等男人。
碰巧又遇到了那夫人。
“你怎么又过来了?”
“我来等我家男人,我家男人在这儿念书的。”柳树说完,看到对方脸上笑意没刚才热情了,还有些不乐意似得,他正琢磨呢,见男人出来,只好先没提。
小夫夫俩在巷子口说话。
“娘让我给你带点鸡鸭蛋,都是煮好的,这个不好久放,就没煮多,你记得吃别搁坏了。”
“对了卖鸡鸭蛋的钱,我本来还想得耽搁,没成想敲门卖还是快了些。”
“卖鸡鸭蛋一共六十三文钱,因为你读书,我就要的便宜点……”
柳树絮絮叨叨的说话,说卖鸡鸭蛋,说家里收成,说出来不光是他,东西给你了得趁着天还亮早早回去不敢耽误了。
严谨信嗯了句,“你吃了没?”
“还没,我筐里还有个高粱馍。”
天气冷,馍都放的硬邦邦的了。柳树刚进镇上饿,可一忙活就忘了,如今想来又饿的不成,咬了口馍,差点牙都能别坏了,捂着腮帮子说:“我不说了,你记得吃就成了,我回了。”
严谨信从装煮熟蛋的小包袱掏了个鸭蛋,这个大,递给妻子,“拿着吃。”
“给我的?”柳树把馍揣怀里了,拿了蛋就高兴,闪亮亮的眼说:“这可是你给我的,不是我要的,回头家里问起来,可不是我馋嘴没照顾好你,从你嘴里抢吃的。”
严谨信嗯了声,“我给你的。”
柳树高兴的不成,眼神看男人都是千恩万谢的了。
可还不止这个鸭蛋,严谨信送妻子时,到了那家包子铺,三文钱一个肉包,热乎乎的肉包递给了妻子,说:“馍给我。”
“!!!”柳树望着肉包子,话说不利索,口水先泛滥了,“我昨个做梦梦见吃了一宿的肉包子。”
咕咚咕咚咽了咽口水。
可柳树仗义啊,男人给他一个鸭蛋,哪能真让男人用肉包子跟他换高粱馍,当即掏出了馍,掰开来,连着肉包子也是一人一半,说:“这样好,这样我吃的心里也舒坦些,不然我吃了你的荤腥,老觉得过意不去。”
“快吃快吃,别凉了,凉了可不好吃不香了。”
柳树啊呜啊呜,一口肉包一口高粱馍,这高粱馍都沾着肉味,别提多香了,吃的是嘴角沾着馍渣渣也往嘴里送。
夫夫二人没说多少话,吃东西也是快,一个要回村,一个要回私塾,匆匆忙忙的,连着一盏茶也没有,就别过了,可柳树回去时,背着空竹笼别提多高兴了。
而私塾中,严谨信夫子的妻子正不痛快。
“好端端的生什么气?早上还说买了鸡鸭蛋便宜了。”
“我才知道,卖鸡鸭蛋的是私塾里你教的学生,要是旁人卖的便宜我自然高兴,可你教学生是他的夫子,就一些鸡鸭蛋还是自家的,旁的学生逢年过节还知道送些孝敬,他倒好,就是束脩旁的再没了,如今得了些鸡鸭蛋自家东西,还把这些卖给咱家收钱……”
妻子能不生气吗。
这就该是学生孝敬的,要什么钱?
夫子问是谁。
“就那严谨信,他妻子还是个哥儿,真是没规矩……”
后来私塾上,这位老秀才就之乎者也拽文贬了一通严谨信,就差说严谨信不尊师重道了,当然没这么严重,话里话外说严谨信家风妻子不成,是个哥儿云云。
当时严谨信年轻,虽是比同龄人稳重,但也羞臊的满脸通红,迟迟找不出言语,只能紧绷绷的挺着背脊站在座位前,受着这些说辞。
怪妻子吗?
自是不能怪的。家中因供他念书,十分拮据,妻子在家中更是连地里农活也要干,一筐鸡鸭蛋从村里背到镇上,压得肩膀深深的痕迹,怕是回去要酸痛的。
卖的银钱也是供他念书买纸笔,没有半分的好处,全给了他。
可也不好怪夫子的,要尊师重道。
此时严谨信还未见过世面,学的东西也是传统的,只知道要科举要考出功名,心中有抱负想做个好官造福于民,可到底如何做,具体的不知,只知道考出来才成。
前路陌生且遥远,严谨信有时候也有过迷茫的。
对于这件事,严谨信没有怪罪抱怨妻子,可学堂私塾流言蜚语太多,大家嫌弃他排挤他,嘲笑他有个乡下粗鲁的哥儿做妻子。
严谨信越发沉默,只能埋头苦读。
这年冬快过年了,严谨信背着书笼回村。家里难得吃了肉,柳树很高兴,对于男人越发的沉默寡言少语,柳树也不以为意,只是夜里睡觉时,柳树还是贴着男人。
男人身上火力旺,后半夜炕熄了也暖洋洋的。
只是柳树没问‘旱道’是啥了,男人好像不稀罕他。
那他也不稀罕男人,就当取暖的炕好了。哼。
年还未出,雪未化,严谨信就背着行囊去镇上了,今年三月科举他想下场试一试,带了银钱行囊,出了门。
柳树望着男人背影,一脚脚踩在泥泞的雪泥地上,他也不知道想啥,反正站在村口看了好久。
因为柳树跟碎嘴婶子干过架,两家就彻底不好了,反正那碎嘴婶子不敢明晃晃在柳树附近编排——要是被柳树抓住听个正着,那就少不了一顿骂的。
碎嘴婶子骂不过柳树,打也打不过。
只是扎堆挑着柳树忙活时间说闲话。
说来说去就那几样,说柳树站在村口看他男人背影这么久不害臊,整个年都没满足似得,就没见过这样的媳妇儿云云。
要么说看柳树面相是个倒霉催的,肯定不是旺夫命,严家小子考什么考,天这么冷,没准得场风寒,钱白花,还考什么秀才啊,瞧着那面相也不像是读书人的命。
柳树在村里也交到能聊几句的,听人学有人编排他,不用点明姓名就知道是谁,叉着腰说:“她还会看相?她会看相怎么不先看看自家,倒霉催的扫把星似得,连个锄头都买不起,一辈子就是穷鬼的命,呸!”
他是命不好,没托生到镇上员外家里,大鱼大肉每天不差,可也没太坏,起码现在吃饱穿暖,家里有地种,没闹饥荒,村里大家都是下地的庄稼命,谁笑话谁呢。
结果四月多,男人回来了,说考中了。
“是秀才。”
严谨信有了功名,不算是白身了。
柳树也成了村里的秀才娘子了。家里高兴坏了,说要杀猪,严谨信按住了不让,说秀才还早着,用银钱的地方多着——
“我要去府县念官学了。”
去府县那就不像镇上了,府县那么大,花销肯定更重。
家里的猪是没舍得杀,村里碎嘴的还念叨说中了秀才了都舍不得杀猪,真是抠门的。柳树就骂回去,“谁想吃了杀谁家猪,在我家门口说个屁,你要是下不了手,我帮你杀了。”
吓唬的那些人都散了,本还想着撺掇两句,严家人面子挂不住没准就杀了的,结果又给让柳树搅黄了。
免费的杀猪宴没得吃,大家就不瞧热闹了,没啥好看的。
严谨信看着泼辣的妻子,倒没觉得丢面子,他有什么面子,不过一个穷秀才,父母阿奶都是绵软老实说不出话的性子,如今他去府县念书,一年回不来几次,家中有妻子在,挺好的。
“信啊,啥时候走?”严阿奶问。
严谨信看着瘦巴巴的妻子,想到家中地里快熟的麦子花生,就说:“不急,等收成了再去。”
严父听了点点头,说:“对对对,下来了卖了粮食换了银钱你正好拿走,不然还得给你送,这府县路远,也不知道咋走,你拿了好。”他以为儿子是想这方面。
殊不知,严谨信当时只是想,他去官学念书,以后回来的少,今年能多干妻子就能少干一些地里活,怕是明年要辛苦妻子了。
不过严谨信没说,只是嗯了声。
柳树咬着指头看了会男人,当天夜里就‘洞房’老一套,脱了衣裳缠上去了,不过这次他问了,“啥是旱道啊?咱是不是少了啥?”
严谨信僵硬的跟根木头没两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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