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事发

顾峰恨铁不成钢，顾明珠竟如此鬼迷心窍，一而再，再而三地于众人前闹事。

        偌大的正堂，落针可闻。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来回在顾清音和顾明珠身上流转。

        未眠夜长梦多，顾峰长袖一挥，“明珠啊，清音和黎耀的婚事已成定论，休要孩子气玩闹。”

        他一心为了这亲生女儿好，那黎家再显贵，黎耀生死未卜，如何发嫁都未见定论。

        黎家那种大家族，一众人等又岂是好相与的。

        明珠本就知书达理，又勤于修炼，她的婚事，远远不急。

        顾峰有大把的时间，慢慢为她择婿。

        顾明珠平时乖巧贴心，偏偏就这件事上，脾气执拗。

        顾峰给顾明松递了个眼神，明松会意，立马越众而出，扶起跪在地上的顾明珠。

        顾明松温声说道，“为兄知道你与清音姊妹情深，不舍她远嫁。兄长又何尝不是此种心情，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家立业是顺应天时地义，妹妹修要小孩子气，惹了黎五叔笑话。”

        顾清音冷眼旁观，只觉得这位兄长，看似木讷，论“虚伪”，实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三言两句，便能够颠倒黑白，既给了顾家人台阶和脸面，又抹平了家丑。

        真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高手！

        本来，这件事到这里，都可以洗成姐妹间的磕磕绊绊。

        但顾明珠的好盟友，顾长安岂会善罢甘休。

        自从顾承雍于他分析利弊，讲明了娶顾清音的好处。

        他就已将顾清音视为囊中之物。

        贵为顾氏一族族老的嫡孙，他一直都自视甚高，甚至时常幻想，以他的才能和天赋，若是也能生在黎家那等高门世家，修为肯定不止现在的境界。

        他依仗家族，却又瞧不起自己的家族。

        心比天高，打心底对素未谋面的黎耀是不服气的。

        黎耀那种人，若非有一个好出身，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就顾明珠被顾明松强行扶起来，要送回去休息的时候，顾长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和顾明珠早有约定，默契不言自明。

        顾长安说，“明松师弟莫慌，明珠师妹绝非矫揉造作之人，她既说了有要事，不妨听她一言吧。”

        “大师兄说得有道理，但此间不是讨论家事的地方，莫要让黎五叔见笑了。”顾明松的语气总是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顾峰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

        坐在他右手边的顾承雍脸色不太好，忍着火气，手中的拐棍轻轻地敲了两下地砖。

        “长安啊。”顾承雍揉了揉眉心，“祖父这身子骨久坐不适，你且先送我回去吧。”

        在场的顾家人当中，只有顾承雍最清楚黎家的境况。

        黎家的富庶和气派，远飞常人所能想象的。

        即便他担心顾清音出嫁会带走天字功法，但也不敢招惹黎家。

        况且，天字功法对顾家、对青云派来说是至宝，到了黎家，不过是小儿随手可抛的玩意。

        顾清音真的嫁过去了，以后还愁没有别的功法吗？

        他没想到顾长安这么短视，少提点了两句，因险些因为儿女私情，开罪于黎家。

        在大是大非上，顾家人永远都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顾承雍在这个时候，必然同顾峰站在一条船上，按住小辈间的波涛暗涌。

        “走吧，长安，还愣着做什么。”

        顾长安从未在祖父眼中看到这么明显的责备之意。

        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争取心爱之人，有什么错处？

        他兀自愣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冰冷。

        那些昔日祖父教给他的仁义道德，都变成了残酷的现实，一巴掌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刮得人生疼。

        顾长安机械地应了“喏”，如行尸走肉一般搀扶着顾承雍离开了正堂。

        顾明珠见盟友已然溃败，心里暗道顾长安是个无用的废物。

        她本不愿意在顾峰等顾家人面前撕破脸面，可事到如今，棋错一步，满盘皆输。

        断不能由得自己被顾明松就这么送回去，她必须要嫁给黎耀。

        上辈子错过的，这辈子决不能再错过。

        顾明珠决然转身，甩开了顾明松。

        顾明松一怔，惊觉顾明珠既然有如此大的力气。

        顾明珠如离弦之箭冲入正堂正中央，“黎五叔，父亲，顾清音她豢养男宠数名，有染清誉，若纵容她嫁入黎家，岂不是坏了两家的情谊，更损了咱们顾家女儿的名声……”

        “住口。”顾峰猛然拍桌，“明珠，你休要胡言乱语。”

        “是，这些年，我们亏欠了你，但清音不曾亏欠你什么，你又何必听信下人的谗言，败坏清音的声誉。”顾峰转头对黎江照解释，“黎五爷，都怪我治家不严，疏于对儿女的管教，让您见笑了。”

        顾明珠：……

        亲生爹爹竟然为了把顾清音嫁过去，当着众人的面信口雌黄！

        为什么她苦苦哀求的得不到的，人人都上赶着“送给”顾清音！

        她好恨啊，顾明珠只得把最后的希望都放在黎五爷身上。

        黎江照这个人，面上放浪形骸，其实最是侠肝义胆，惩恶扬善，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黎五叔，晚辈斗胆请你见见元宝。她是顾清音的贴身丫鬟，对顾清音做过的事情一清二楚，您一问便知明珠所言真假。”

        顾明珠全部的期盼，她翻盘的可能，便都系在黎江照的身上了。

        他作为黎耀的五叔，怎么会看着黎耀娶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

        果不其然，她说完以后，黎江照脸色不大好看。

        黎江照把酒葫芦放在了几案上，冷冷地说道，“顾掌门确实缺乏对女儿管教。”

        顾明珠心里暗喜，总算是没白闹这么一场，也没费了这筹谋的力气。

        听黎江照的口吻，看样子他绝不会替黎耀求娶顾清音了。

        顾明珠瞥了顾清音一眼，眸中有按捺不住的胜者姿态。

        顾清音意味深长地回望了她一眼。

        黎江照这句话抻得很长，说了上半句，便恍若在斟酌措辞般，没有抛出下半句。

        顾峰冒了一脑门子汗，生怕顾明珠因为她的莽撞和无知葬送了大好年华。

        事已至此，大罗金仙也难救。

        端看黎江照的决定了。

        谁知，出乎所有人意料。

        黎江照话锋一转，“顾掌门，我有所耳闻，你这嫡亲的女儿错幼时流落在外，如今既认了回来，确实该多加管教。小女子善妒，怎么入得了我黎家的门。”

        这话说得及其不客气，顾峰却松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她非但没能成功组织顾清音同黎耀议亲，还落得了一个善妒的名声。

        上辈子，她有顾峰夫妇的万千宠爱于一身，却还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

        这辈子，王慧茹对她视而不见，就连顾峰都……

        怎么会这样？重活一世，一切都变了模样。

        顾明珠失魂落魄地被丫鬟搀扶着离开了正堂。

        她走得很慢很慢，慢到能听到正堂那边传来的欢声笑语。

        那声音是如此的刺耳。

        黎江照朝着顾清音摆摆手，“过来，丫头。”

        顾清音乖巧地走过去。

        黎江照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其内是一块色泽莹润的美玉，平安扣的形状，上面系着精致的丝绦。

        顾清音看向顾峰。

        顾峰笑容满面，“拿着吧，长者赐不可辞。”

        “音儿谢过五叔。”顾清音双手接过锦盒。

        在场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今日这场大戏，总归是唱完了。

        唯有顾清音，反而是提起了一颗心。

        只有她知道，真正的大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这人选定了，聘礼也送完了。

        顾峰早就命人备下一桌好酒好菜，“都是薄酒素菜，黎五爷莫要怪罪才是。”

        “哪里的话，你这青云山的野味，确实一绝。”黎江照应和着却不起身。

        他打开酒葫芦，闻了闻，“今日就不喝我的酒了。”

        “对了，顾掌门，我来贵派有些时日了，怎的一直不见令夫人？不知她进来可否安好。”

        黎江照说着话的时候，顾清音一直关注着众人的反应。

        果不其然，顾峰和顾明松都变了脸色。

        虽然他们掩饰的很好，但毕竟是朝夕相处过，顾清音一眼便看出了他们的异样。

        顾明松竟然都知道，她忽然替娘亲觉得不值得。

        王慧茹曾经说过，顾明松是她的骄傲。

        都说母辱子死，如今王慧茹深陷囵圄，顾明松明明知情，却听之任之。

        说不定，他早就站在了顾峰那边。

        顾清音只觉得周身发冷，人心叵测。

        顾峰打着马虎眼，“夫人这段时间在闭关修炼。”

        “如此。”黎江照不无遗憾地说道，“掌门有所不知，我早年游历到汉阳，曾与贵夫人的兄长拜过把子。”

        “这要从这儿论起来，慧茹也是我的义妹。”

        顾峰放宽了心，堆起笑意，“那我合该喊黎五爷一声，大舅哥。”

        黎五爷当即大笑，站起身来，“顾掌门这话，我可记住了，往后可不要不认我这个大舅哥。”

        “五爷玩笑了。”

        一群人乌泱泱地摆了筵席。

        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待到酒过三巡。

        黎五爷一手搭在顾峰的肩膀上，“顾掌门，瞧我这个臭记性。”

        “我这人一见酒就往事，此番上青云，途径汉阳，我曾与王兄见过一面。王兄托我办一件事，前些日我一门心思都在阿耀身上，无暇他顾，今日大事已定，方才想起王兄的嘱托。”

        “五爷请讲。”

        黎五爷忽地正色说道：“他要我替义妹主持公道，与你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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