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传闻

“大白……”

        大白那一脚踩上去，力道可是不轻。

        黎江照脸色如常，并没有被冒犯的恼怒。

        他颇为玩味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大白……唔，清音丫头，你方才唤这情郎叫……大白？”

        顾清音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隐忍的笑意。

        黎江照是来陪黎耀议亲的，眼下误会她与人有情，竟然还眼含笑意。

        委实是个怪人！

        她越发觉得黎江照的脾气颠三倒四，情绪上来，更是连顾峰都不放在眼里。

        当然，对黎家人来说，他们也有狂傲的资本，毕竟在修仙的位面里，永远都是实力唯尊。

        顾清音生怕黎江照等会一口酒下肚，要向大白发难。

        老母鸡护鸡雏一般，将大白拉过去，护到了身后。

        那架势，颇有维护之意。

        黎江照眼中的笑意便更甚了，他不言语，一双眼眸扫视着顾清音，摆明了在等她解释。

        顾清音本就是来找黎江照谈合作的，这点事情都不解释清楚，还何谈诚意。

        她不疾不徐地说道：“黎五叔说笑了，大白其实是我的师弟。”

        噗嗤一声，黎江照将口中的酒尽数喷出，咳嗽得满脸通红。

        他顾不得失态，满脸惊讶地问，“你的什么？！师弟？”

        顾清音颔首。

        “啪、啪。”黎江照一下一下地拍着巴掌，好半晌，吐出两个字：“师弟好啊，师弟妙啊！”

        玩还是年轻人会玩。

        他黎江照整日游山玩水，不思进取，本以为自己已经是黎家最大逆不道的一个了。

        这六侄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玩得还欢脱，竟然装聋作哑像个小可怜似的给人家当上了小师弟！

        这消息要是传回黎家，保准能把老祖宗气得垂死病中惊坐起，比冲喜还管用。

        适才黎耀那一脚踩得可不轻，他不过就是调侃了一句，黎耀这臭小子就怜香惜玉起来。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脂粉堆里长大的臭小子，竟然也有动心忍性的一天。

        顾清音很纳闷，黎江照为何会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反应。

        黎江照笑了一会儿，总算是平静下来，看起来正常了不少。

        他说：“小斯刚回禀了，说清音丫头找我有事？不知为的可是同我那侄子的婚事？”

        顾清音摇摇头，“是另有别的事，想请黎五叔帮忙。”

        她四处瞧了瞧，见并无外人，故而诚心且郑重地朝着黎江照一拜。

        黎江照生生往后退了两步，耸着肩膀笑道，“你这丫头，事情都还没讲清楚，便拜我，想来你要说的肯定是个麻烦事儿，而我黎五，最怕的就是麻烦。”

        “可我明明听说，黎五叔侠肝义胆，最好助人为乐。什么麻烦到了您这，都不是个事儿！”

        “哦？难道江湖中流传的，不应该是我黎某人离经叛道，肆意妄为吗？”

        他竟然小看了这顾清音！这丫头分明就把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修炼得炉火纯青。

        如此一看，除了容貌，竟然连脾气秉性，也和他这六侄子十分般配了。

        黎家嫡孙要娶妻，多少名门望族闻风而动。

        环肥燕瘦，娇艳可人者有之，大家闺秀者有之，天赋异禀者更有之。

        乍一看，人人不同，细细品，又难分伯仲。

        黎江照见过其中几个，倒数最终老爷子定下的这个顾清音，最为有趣。

        顾清音看向远方缥缈的云雾，自嘲地笑道，“整个青云派，也传我顾清音刁蛮任性。”

        “与其相信传闻，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照你这么一说，你岂不是自有一番识人断性的本事。”

        黎江照还对那一脚耿耿于怀，话锋一转，“那你说说，你身后这个小……师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白为人忠厚踏实，颇有一副侠肝义胆。”

        黎江照差点没当即吐出一口老血来。

        借着酒劲儿，手指颤抖着指着大白，“他忠厚？他踏实？恕我眼拙，没看出来！”

        一个五岁就敢拔黎老胡子的人，在一众长辈眼中，黎耀就从未有过忠厚和踏实！

        顾清音不明所以，解释道，“五叔有所不知，自打我身世之谜被揭开，受过颇多冷眼相待，身边的人，背叛冷落，唯有大白师弟不离不弃，一直守在我身边。”

        黎江照：……

        倒是没看出来，自己这众星捧月般的六侄子，竟然还有这样一天，实在是刮目相看了。

        他瞧着黎耀脸色不太好，恐怕再问下去，这臭小子又要踩他两脚。

        黎江照直奔主题，“你这丫头确实有几分识人的本事。好吧，你且说来，到底所谓何事？”

        顾清音：“黎五叔郊游广阔，见多识广，清音想寻取蚀骨钉之法。这是其一。”

        “蚀骨钉？”黎江照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缩，皱了皱眉头，“何人被打入了蚀骨钉？此人是何修为？”

        “我的娘亲，筑基大成。”

        “原是掌门夫人……”黎江照揣度了片刻，才开口，“世人都道蚀骨钉，如骨附蛆，一旦入体，便再难祛除。但倒也并非无法可解，只是所需的药材，世间罕见，极难找寻，非钱财可得。”

        “为了娘亲，清音不怕艰难险阻，只求黎五叔给个明示。”顾清音说着聊起衣袍的下摆，就要跪下去。

        黎江照意念微动。

        顾清音只觉得双膝下，一道柔软的力量，温柔地将她托起。

        黎江照正色道，“女儿膝下一样有黄金。丫头，你不必急着此刻拜我，说不准来日，你会真心诚意地唤我一声五叔，到时候再拜不迟。”

        顾清音一门心思都在这药材之上，并未深思黎江照话中之意。

        黎江照双手背过去，缓缓踱步，“极乐山巅花，熔岩沙漠草，魔鬼洞窟泉，桃花林中泪，四者缺一不可。且光有这四者还不够，需要一位精通炼丹之术，化神期以上修为的修士，费尽半数修为将四者炼化，结成丹，才能够在剔除蚀骨钉的时候，保其性命无忧。”

        这四样东西，皆是世间罕有的，便是黎江照，也难以集齐全部。

        更遑论还要找到一位化神期以上的炼丹者，修士当中，会炼丹的本就凤毛麟角，化神期往上的也就出了丹真人一个。

        丹真人如今闭关修炼，早已对外宣称百年不再出世炼丹。

        就算告诉了顾清音这个方法，对她来说，不过是望梅止渴，难以达成。

        事实如此残酷，黎江照之所以如实告知，是被顾清音的孝顺所打动。

        前路漫漫无可期，顾清音眼中水光璀璨，似是将无尽的悲伤都凝聚其中。

        却不想，小丫头只是愣了一愣，脸上就写满了憧憬和向往，“多谢黎五叔，这份恩情，清音定当铭记于心。”

        “你这丫头，莫非不知道那四者多难得？”黎江照以为顾清音是初生牛犊，不知内情，只好循循善诱，“这样跟你说，或许你了解得更清楚一点。我们黎家祖上，有一位姑奶奶，曾经因意外被打入了蚀骨钉。合我们举族之力，都未能炼制出一枚往生丹药，你可明白其中艰难？”

        顾清音微微扬起嘴角，“难，确实是难，可总好过无药可医。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弃的！”

        六月的微风夹杂着热浪，少女鬓边的头发已经濡湿了，因了热的缘故，脸颊上多了一抹砣红。

        她坚毅的眼神不似作伪，黎江照心中便更多了一份赞许。

        “丫头适才说那是其一，其二呢？”

        “娘亲欲与顾掌门和离，按照顾家的规矩，需要一位娘家长者。我母亲的娘家远在汉阳，若要请人过来，一来一回，时间太久，母亲就要多受些苦楚。我思前想后，现如今认识的前辈，只有黎五叔一人，还请五叔为我娘亲做主。”

        黎江照真不知道，花儿般年岁的小姑娘，怎么丢出来桩桩件件都是这么棘手的事儿！

        “你可知，宁毁一座桥，不拆一桩婚？”

        “毁人姻缘，这是要折寿的，这件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黎江照再离经叛道，也还是头一回见为人子女要替父母和离的。

        “我知道这件事对黎五叔来说，也颇为为难。”顾清音心一横，“黎五叔有什么要求，都只管说来，清音一定竭尽所能！”

        黎江照都快被气笑了，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修为也不过是练气期，如今又从嫡女成了养女，他想要的，有什么是她能拿得出的。

        黎江照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了，“不行。”

        顾清音见黎江照一口否决，正要将三本天字功法的事情说出来。

        大白却突然一阵咳嗽。

        她连忙转过头去帮大白拍背。

        却不知道她身后的黎江照感受到了六侄子身上的杀气……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臭小子，竟然为了追女娃娃，要他去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过，他倒是知道黎耀的为人，这小混球，身上宝贝特别多，还特别恩怨分明。

        帮了顾清音，便也相当于帮了黎耀，敲诈他几个宝贝，不在话下。

        当然，这件事或许对别人来说，非常棘手。

        对黎家来说，得罪青云派，得罪顾家，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黎江照故作勉强，挠挠头，“这样吧，这件事我再考虑考虑。”

        顾清音喜出望外：“那我随时等黎五叔的消息。”

        两件事都谈得超乎意料的顺利，顾清音还以为是命格的缘故，“还算天道有点良心。”

        此间谈妥，她拉着大白往回走。

        路过日落峰，那里有整座青云山上最美的日落。

        一想到不久以后就要离开青云山，她对这里的人，倒是丝毫都没有可留恋的，唯独留恋这风景。

        “可惜，你看不到。”顾清音牵着大白的手，走向日落峰，“不过没关系，我给你画。”

        两人徐徐而行，却不想，撞见了顾长安和顾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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