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彩头

兖朝历时至今二百余年，自赵郯为开国皇帝至今历任六任皇帝，至如今的皇帝赵栴，庆元年间，兖朝已是都会繁盛，国泰民安。

        庆元三年春，正是桃花开的极好的日子，京都城郊南处的马球会内尘土飞扬，人声鼎沸，开春的第一场马球会便是由尚书苑家的邹大娘子举行的。

        马球场位于新政门外。球场极大，四面围墙足足有一丈的高度，球场的三面还置有短垣，四周数以红旗将一个球场围起来，球门也有八尺多的高度，两旁又插着黄蓝两色杆的旗子。

        坐台南面置放着许多多余的球杆，两侧置了许多顶供人更衣的帐篷。

        苏大娘子带着云府女眷入场时，在内应邀而来的公子哥们已经开场。邹大娘子看见苏大娘子，忙热拢的上前：“苏大娘子这边请，我早就给你们安排了座位。”

        苏大娘子道：“多谢邹娘子。”

        苏大娘子带着身后的几个小娘子便落了坐。一袭白衣的小娘子对苏大娘子道：“母亲，九娘在那边，我想过去。”

        苏大娘子看了看她指的位置，笑道：“去吧。”

        “泠姐儿倒是与姜九娘子才像是亲姐妹，次次来马球会都急忙忙地找她。”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激得云泠一阵脸红。

        云泠怯怯地喊了声“七姐姐”，脸上燥得慌，手指抓着衣角不知所措。苏大娘子拿手敲了敲说话的小娘子，一脸无奈道：“菸儿别逗妹妹了，”转头又对云泠道：“快些过去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云舒菸撅着嘴还在嘟囔什么，苏大娘子正说教她。她身旁的两位小娘子悄悄咬耳朵。

        左边是云府三娘子云卿姿，是出了名的好看，精致鹅蛋脸上朱唇樱红，无需点绛，细长柳眉轻挑，不扫自黛，却偏在眉尖染上了淡淡冷清，玉面桃花眼似秋水剪影，今日一袭雪青色长衫，倒是更加衬得她整个人淡漠起来。

        右边的是云六娘子云卿鸾，今日一袭绾色棠梨花褙子，头上只簪了几只青绒花珠簪子，倒是极为简洁，更衬出云卿鸾的容颜秀丽。

        若说云卿鸾是迎阳的艳桃，绚烂夺目，娇俏灵动。那云卿姿便是傲雪的寒梅，矜持高贵，傲霜立雪。

        俩人正说着什么，帘子后面冒出一个人头，悄声喊着云卿姿。

        云卿姿瞧见了赵影来，赵影来朝着云卿姿挤眼睛，云卿姿转头对苏大娘子笑道：“二婶，影来在锤丸那等我，我和她约好了的。”

        苏大娘子笑道：“去吧，”又问云卿鸾：“卿鸾要去搏锤丸吗？”

        云卿鸾摇头，“我的手艺向来拿不出手，还是不去了，我陪小七说话吧。”

        云卿姿绕过台子，赵影来在那等着，见她以来，忙将马球杆递给她：“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云卿姿疑惑道：“不是搏锤丸吗？怎的又拿了球杆？”又看了赵影来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云卿姿险些跳起来，“你又诓我打马球？！”说罢，丢下马球杆，转身便想走。

        赵影来连忙拉住她，哀求道：“别呀，今日的彩头是王妃娘娘的陪嫁青玉镶珠云蝠簪，我见过一次，可好看了。”

        “这样的簪子你妆奁里有多少，何必再争这一只？”

        赵影来不依，硬拖着云卿姿朝球场台子那去，“这只和以往的不一样，我哀求姑姑好久了姑姑也没给我，可幸这次拿它做彩头，这不是姑姑给我的机会吗？”

        “阿景，再帮帮我吧。”

        云卿姿扶额，无奈开口：“下次你再诓我我再不来了！”赵影来连忙应下，云卿姿瞧她这样有些不对劲，可也没多想，赵影来殷勤地帮她绑攀膊。云卿姿远远的看了眼那只簪子，觉得也没甚特别，正想问赵影来她为何这般喜欢，却看见了一个也在系攀膊的小娘子。云卿姿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抓住赵影来系攀膊的手低声问道：“影来，你是不是只是和江二娘子斗气？”

        赵影来一顿，讪讪笑着想缩回手，却被云卿姿紧紧抓着，赵影来被她盯得心里发毛，索性不挣扎了，“我原是不想同她争，谁承想她竟讥讽我！”

        “她说我…说我蠢笨如猪，投壶、插花、锤丸样样都不行，一点也不像我母亲的女儿……”

        云卿姿微微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江家二娘子也是个大家闺秀，怎的会说出这般无礼的话，云卿姿还来不及细想，那边的裁判官便开始宣布人员，赵影来连忙将她推出去。

        江二娘子看见云卿姿也有些奇怪，不由得疑惑：“云家三娘不是自诩孤高自傲，冷清高雅吗？怎的还会来打马球？”

        她身旁一位小娘子回她：“前几回你没来，她一直都打马球，从未失手，可别小瞧她了。”

        “一个小庶女能有多厉害？”江二娘子冷哼一声，扬身便上了马，右手接过使女递来的马球杆，冷哼一声：“赵影来找了个这样的人帮她，可真是自不量力。”

        远处的赵影来貌似感受到了江娘子的目光，直面迎上去，云卿姿瞧着两人的目光中火｜药味十足，连忙按下赵影来：“我要上场了，你快去上面坐着，等会子尘土飞扬你又要抱怨了。”

        赵影来点头，呼出一口气，轻松道：“阿景你可要夺到那只簪子！只要赢过了江宛与，今后我妆奁里的簪子你随意拿！”云卿姿看她这认真的模样也被她逗笑了，附和着点头，接过马球杆，又叫赵影来快些上坐台上去。

        云卿姿骑着马到队中，与她一队的有四人，其中一位眼熟的便是宝文阁侍制家的胡四娘子胡蕤茹，其他两位公子和一位娘子便不知是谁家的。但这些人却知道她，男子无非是到议亲的年纪，母亲在家时常说起谁家的女儿云云；小娘子们自然是在诗会茶会上结识的。

        东南面的裁判官宣“开始”。江宛与夹紧马肚子，一骑绝尘，击中马球，想先将它击入球洞。胡蕤茹紧随其后，将球中途拦截后又击给云卿姿。

        台子上的赵影来激动的不顾形象，任凭使女在一旁拉着也不住地上蹿下跳，坐在主位右侧的云卿鸾看见了，不由得一番取笑：“回回阿姐打马球，六娘子都高兴成这般样子。”

        “她那样真真是没有半点嫡女风范，叫人瞧了笑话死她。”

        云卿鸾听这话不由得蹙眉，转头看向云舒菸道：“我瞧着这六娘子挺好的，不拿腔作调的。”云舒菸瘪瘪嘴，又拿着糕饼吃了起来。

        马球场上时不时传出进球后的报数声和台子上娘子公子的呼喊声，又在一段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这场球赛也接近结束。

        云卿姿击着最后一个球，对着红队的球门就要击进，谁料到江宛与打红了眼，将球杆猛的打向云卿姿的手背，云卿姿握着球杆的手一偏，球便也偏了。

        云卿姿也顾不上手背上的疼，连忙转头顺着球飞出去的方向看，球居然朝着坐台上的赵影来飞去了！江宛与显然也看见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球要是真的砸到赵影来，今天这事可难料理了，江宛与突然后怕，早知就不如此冲动了。

        赵影来看见了江宛与的小动作，也没想到马球会朝着这里飞来，身边的使女连忙推了她一把，马球擦过她向后飞去，赵影来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便听到后面一阵闷哼声，突然想起什么，心道“糟糕”。

        云卿姿连忙下马，小跑到赵影来身边，被马球砸到的人被众多使女小厮围着，叽叽喳喳的一团麻，云卿姿也看不到到底是谁被砸了，只得问赵影来。

        赵影来没有回答，只是抓着她的手，左看右看：“都红一片了，江宛与下手也忒狠了！”又气冲冲地要走：“阿景你且等着，我今日必须去找江宛与算账！”

        云卿姿连忙拉住她，摇头道：“算账不算账的不急于这一时，现下首要便是要问清楚到底砸着谁了，伤到哪了。”

        赵影来还是有些不甘心，但看着云卿姿着急的样子也不好撇下她，踹了前面的小厮一脚，不耐烦道：“你家郎君到底被砸到哪了，一堆人在这干什么？吵吵嚷嚷的你家郎君的伤就会好吗？还不快去请郎中！”

        被踹的小厮连忙道：“郎中已经叫人去请了，郎君并无大碍，只是额角肿了些。”

        赵影来嘟囔：“这么大个球砸过来，就肿了点？这头还挺铁。”云卿姿那手肘碰了碰赵影来，示意她赶紧闭嘴，又拨开使女小厮，往里走了走。

        邹大娘子也听到说是云卿姿的马球砸到人了，连忙赶来。紧随其后的便是苏大娘子。

        “世子受惊了，可有伤着哪了？”邹大娘子还未至跟前便高声问道。

        云卿姿一顿，京都城内被叫世子的人何许之多，可那些个贵人从不来马球场凑热闹，只有翊王府的世子爷最爱来马球场凑热闹，云卿姿这般一想，又不想去看那人被砸得有多惨了。

        江宛与也知自己闯祸了，连忙到这旁站着，却也挤不进去，不知到底砸着谁了。赵影来看见她便一肚子火，眼睛瞪得圆圆的，想上去挤兑她几句又被云卿姿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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