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约定

许唯在那部名为《罪问》的电影里倾注了太多太多心血，她一个人担下三种责任，自己编自己演，还担任本片出品人，可以说那段时期的她压力真的非常大。

        在确定下全部演员之后，所有主创统统进入到“训练模式”，大家一同进行了为期近两个月的体能与武术训练，其中也包括夏幽幽与许唯。

        那时的夏幽幽上一部戏刚好杀青，她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就立即赶往《罪问》剧组，与其他同事一同进入到异常严格的训练当中。

        她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但完全不怕苦痛也不怕疲惫，在这些人当中她学得最为认真刻苦。

        每次受伤时她也总说自己没事，任由剧组医务人员对自己的伤口进行消毒清理，明明酒精沾上伤口很痛，却连吭都不吭一声，处理完了又继续回到训练当中，刻不容缓。

        这些情况许唯都看在眼中，她从未提起，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其实这当中还是有件她并不知晓的事情。

        之所以夏幽幽那么刻苦努力，一方面的确是为了她们的这部电影，也为她自己负责，但另一方面，则是她为了不让许唯对自己失望。

        也正因这两个月中夏幽幽的表现，许唯对她早已产生的兴致如今又更浓烈了几分，她对这个沉默寡言，独自认真的女孩很感兴趣，也很喜欢。

        夏幽幽看起来明明一点都不耀眼，却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独特魅力，一再引她注目。

        两个月后，拍摄周期为三个月的《罪问》正式开拍，对于许唯而言，让她痛并快乐着的日子也正式开始了。

        拍摄的日子里，即便是她自己没有戏份的时候，她也会每天到场，随着导演于垒一同观察演员们的表现。

        也正因如此，她在拍摄过程中瘦了太多，每天都很疲惫，开拍前几天发生过好几次，都是她一回到酒店就直接往沙发上一靠，其实不过就是想阖眼小憩片刻，哪料每一次都是闭上眼就秒睡过去。

        因为是第一次担上出品人这样一项责任在自己肩上，她始终尽心尽责，对自己严格要求，因而那些天来确实过得太累了。

        如此算来，其实当时为期两个月严苛的武术训练当真要比现在正式进入到拍摄显然要轻松许多。

        之后的某一天，是夏幽幽的一声关心询问让许唯改变了那时的现状。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自己房间门口，许唯这才蓦然回神，主动从回忆中走了出来。

        自从见到夏幽幽之后，她这几日以来总是时不时就会想起上辈子的事——那些让她无比痛苦，甜蜜却只占那么一点的往事。

        垂于身侧的手攥紧成拳，指甲在掌心抠出深印，许唯却毫无所察，只暗暗立誓——

        自己前世对夏幽幽犯下过的那些错事，今生她会去好好弥补与赎罪，至于那个与她一同犯下罪孽的贱|人，今生她也同样会让那个人为她自己上辈子做下的孽付出代价。

        打开自己眼前的房门后，许唯面色淡漠地走了进去，反手用力关门，门在身后发出“嘭”一声响，几不可见地轻震两下。

        -

        本剧的导演李骆同样是个会逛微博的人，晚上自然也看到了夏幽幽上热搜被骂的事情，于是他想也没想直接发了条微博，向大众说明夏幽幽的情况。

        首先在几段小小的试演中，夏幽幽表现得非常出色，其次是在接连两日的剧本围读会上，夏幽幽对于剧本的理解也让人眼前一亮，是众人，连编剧盛夜也纷纷点赞的程度。

        再是之后的定妆照，哪怕她坐在一处地方一动不动，却只凭一抹眼神就足以让人知道她眼神里是有故事的，并且也能引起人去深挖这个故事一探究竟的欲望。

        其实夏幽幽的表现力真的不错，哪是这帮键盘侠那么多张臭嘴里所说的模样。

        并且关于以上那些内容，都是他们这些剧组主创有目共睹的，夏幽幽究竟是什么样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有数，网上这些人也就只能仗着她没什么名气，没有粉丝能替她反击这一点来对她进行肆无忌惮的攻击了。

        李骆始终认为，没有人可以在什么都还没有了解的情况下就否定一个人的努力与实力，而更严重的便是这最为可耻的造谣与网暴。

        除了那些事情，李骆也说到今天白天第一天拍摄时的情况，对于夏幽幽，他给出的评价十分中肯，是什么样就怎么说，不掺半点抬高成分。

        是，夏幽幽是有需要进步的地方，与许唯相比也的确是差了些，但她已经能做到让众人惊艳的地步，这便已与那些只有颜值而没有丝毫演技可言的流量小花要好上太多。

        她很棒，并且往后还会更棒，会成为很棒的实力派女演员。

        李骆写了篇足足有五百多字的“小作文”，根本就来不及检查错字以及语病就直接发布出去。

        因为知道自己力量微薄，哪怕自己这个当导演的曾经获得过多少奖项多少荣誉，到了微博上也依旧很少有人会关注，李骆在打下这篇“小作文”之前特意带了那个热搜tag，以确保自己的微博能有更多人能看见。

        这是继许唯之后，第二个在网上替夏幽幽说话的人，两个人的方式虽然并不一样，一个隐晦一个直接，却也都是真心为了帮助夏幽幽。

        不过后续情况显然出乎李骆的意料。

        他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以事实来帮一位他剧组里的演员在网上说话，他以为自己这个剧组总导演都出面了，大家应该也会稍微理智一点，不至于再那么冲动，但他终究是想多了。

        四十多年过去，除了前二十多年里他知道自己那时纯粹就是个天真小伙，但后面二十年里他在这个圈子中成长了太多，从稚嫩男孩成长为了成熟有担当的沉稳中年男人。

        结果到了今日，四十多岁的他再一次久违地体会到了自己的天真。

        而这种体会，是网友“好心”赠与他的，可能他还得向那些网友道一声谢吧。

        他当真认为以自己的身份，想让大家信服并不是一件什么难事，结果网友中几乎没有人信他，并且很快将目标转移到了他身上，一个个都来骂他是不要脸想来蹭热度。

        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一只脚马上要踏进棺材，却还天真地去相信网络上的那些人，可笑啊可笑。

        当翻看那些评论时，李骆一方面感到万分心寒，另一方面则觉得自己愚蠢又可笑。

        但即便自己也不慎惹了一身脏，李骆却并不后悔发言的这件事，他这五百多字中，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说的都是苍天可鉴的实话，对此他问心无愧。

        并且他相信夏幽幽也同样问心无愧，他相信那些打不倒这个小姑娘的言论只会让她变得更好。

        -

        翌日早上夏幽幽独自一人来到剧组，四处张望一番后终于找到了李骆导演的身影。

        当时李骆正站在吸烟区中与旁边一位工作人员闲聊，二人嘴中各自叼了一根烟，时不时吸上一口，以至于那块区域烟雾缭绕。

        夏幽幽非常排斥闻到烟味，因此只好暂时先打消过去找他的念头，而下一秒她才刚刚转身，便碰上了朝她迎面走来的许唯。

        “早啊小夏。”许唯面带温柔笑容，大早上一见面就让夏幽幽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如沐春风。

        她的休息区域并不在这里，若不是奔着夏幽幽而来，那就跟夏幽幽一样是去找李骆的。

        愣过之后，夏幽幽立刻回应一句，“许老师早。”

        相比许唯稍显低沉的成熟女人嗓音，夏幽幽的音色清亮甜美，落在许唯耳边时让她原本还算平静的那颗心一瞬明朗起来，似是春日里烂漫山花开遍大地。

        不知能否算得上是有默契，两个人竟互为彼此的盎然春意。

        “对了小夏，你是一个人来的吗？”短暂沉默几秒后，许唯忽然开口询问。

        “是啊，我没有助理，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夏幽幽有些不明白许唯问这些的用意，但还是乖巧地如实作答。

        “其实我今天去敲过你的房门，原本想着跟你一起来剧组，但敲了几声门不见你房里有动静，我就知道那时你已经离开了，真没想到我还是晚了一步。”

        当说到“晚了一步”这四个字的时候，夏幽幽似乎看到了许唯脸上没有忍住的笑意，一瞬间她不自觉猛吸一口气，心脏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跳动。

        纵然现在她已经可以很平和地与许唯对视聊天，却还是会被许唯一个极有可能只是不经意间做出的小小举措激得面红耳赤。

        好在这一次夏幽幽的反应并不算大，还不至于到脸红滚烫的地步。

        许唯的视线在夏幽幽脸上打量几下，恰好扫到她那短短几秒内的局促，唇边笑意不禁扩散几分。

        小傻瓜，怎么跟我相处已有一周时间，却还是那么容易紧张？

        并未收敛起唇畔笑意，许唯任由它们在自己脸庞展露无疑被夏幽幽轻易得见，接着又说：“不过现在正好，从明天开始早上我们就一起来剧组吧，你跟我……还有我助理小雪，我们三个一起过来，小夏你觉得可以吗？”

        在听到“你跟我”之时，对于一起来剧组这件事夏幽幽心中其实是存着些许犹豫的，而这份犹豫就源于她内心的忐忑与躁动。

        从酒店到剧组，脚程差不多也得有一刻钟时间，若自己答应下来，是否以后每个早上至少有十五分钟是她与许唯两个人的独处时间？

        不过很快许唯接下来所说的话就在顷刻间打碎了她方才所有的想法。

        原来许唯说的是她们三个人，而不只是她们两个人，是她自作多情了。

        既然如此，多两个人陪同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更何况其中一人还是她心慕的许老师，而既然许老师已经主动向她发出了邀请，她又怎么好意思拒绝对方。

        “好，那就约定好了，谁都不能反悔。”怕的是夏幽幽中途退缩，许唯因而特意强调一句。

        “嗯嗯，不会反悔的。”夏幽幽拼命点了两下脑袋，将心一横又道，“许老师，我要反悔我就是小狗狗！”

        一句“小狗狗”再次唤醒了许唯的回忆，但许唯及时阻止自己思维的发散，只在“小狗狗”这三个字上戛然而止。

        随后，她朝夏幽幽露出一抹温柔笑容，一双眼尾狭长的眼眸里似是有着诉不尽的千言万语，此刻却仅余一阵沉默，与夏幽幽相对无言。

        -

        在与李骆碰上面之后，夏幽幽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他道谢以及道歉。

        前一晚，依旧是在经纪人张西月的提醒下，导演特意为她发的那条微博她看了，并且也翻了底下评论。

        但因为评论有几百条，她无法一一查看，便只是粗略看过几眼热评，因此对导演心生愧疚。

        其实这条热搜无关者完全可以不用去搭理，让它过去就好，但导演还是真心实意为她发了声。

        “这有什么的，本来我说的就是实话，但那些人就是不听，我也不可能拿枪顶在那些人脑门上让他们去听你说是吧，最主要还是自己要看开，乐观点，我知道除了你自己，没有谁能打败你的不是吗？”

        “嗯，放心吧导演。”导演这话让夏幽幽听来振聋发聩，她沉思片刻，旋即笑着轻轻颔首，眼神异常坚定，“我知道的，没人可以打败我，除了我自己，但我绝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我自己打败。”

        现在李骆似乎有点明白许唯为什么要向自己推荐夏幽幽这号人物了，确实是个很可爱又肯努力的小姑娘，还挺招人稀罕与心疼的。

        明明前一秒李骆还对夏幽幽满怀欣赏与赞许地点了几下头，下一刹那他忽然就绷起了脸，严肃地提醒夏幽幽一句，“所以啊，你这小姑娘可不能因为网上那些狗屁言论就影响了自己的心情，之后再影响了我们的拍摄，这是完全不可取的知道吗？”

        不过他很快却又变了脸，慢慢露出和蔼笑容，又接着往下，说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现在你知道了吧，其实我刚才说的那些安慰话，都只是为的我们这部剧，所以啊，加油吧孩子，不要辜负许唯对你的期望。”

        夏幽幽当然明白李骆的意思，知道其实他真正的内心想法并非是他上一句所说的那样。

        这两年夏幽幽也去过不少剧组，但像李骆这样和蔼可亲的导演她还是第一次见，故而她依然还是最初的那个想法——这个剧组，真的让她体会到了温馨与温暖。

        对她而言，至少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能遇到这样的剧组，是她三生有幸。

        “导演说笑了，我明白，我会加油的。”

        说完这话，夏幽幽唇边的笑意又蔓延开去几分，余光无意瞥见一旁不远处似站立着的一道纤瘦高挺的身影，出于疑惑转头望去，这才恍然发觉原来那道身影正属于许唯。

        她无法知晓许唯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是刚刚才站在那里的，又或者实际她站在那里已有好一会儿。

        她唯一知晓的，是许唯此刻正在含笑注视着她。

        那一刻，夏幽幽脑中倏地闪过一道白光，一个疑问忽然在她心中滋生弥散。

        她记得刚才李骆导演在最后是说了一句“不要辜负许唯的期望”，可是，为什么对方强调的是独独一个许老师，而并不是包括许老师在内的他们大家？

        这一情况让夏幽幽十分疑惑，却又暂时找不出原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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