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3章 一言难尽

我温柔地笑着对佟梨说：“既然人死了就什么都消失了，又怎么可能有灵魂呢？更不会觉得冷和害怕，也不会让你下去陪他，一切都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科学解释说：日有所思，夜就有所梦，梦境其实就是人类的潜意识在作祟。”

        佟梨眼睛睁得大大的，定定地盯着天花板，“可是川川的脸那么真实，还有声音，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川川的声音。我以前做梦从未做过带声音的梦，一定是川川给我托梦了。一想到那么小的小孩子，才五岁多，一个人待在那么黑那么冷的地方，我就好难受，心里好疼，像被人拿着刀一刀一刀地割似的疼。”

        佟梨的脸皱成一团，眼底满是疼痛和悲伤。

        那悲伤浓得化都化不开。

        说得我的心都隐隐作痛了。

        我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话安慰她才好，只能默默地陪着她一起难过。

        可世间哪有什么感同身受？

        我能感受到的，不过是她悲伤的十万之一。

        陪着她默默地待了许久，待到窗外天色都黑了，佟梨肚子清晰地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虽然没有胃口，可是身体却清晰地把她的饥饿传达出来了。

        我拉开被子对佟梨说：“看在我跑这么远给你送饭的份上，就起来吃一口吧，哪怕吃一口也好。你这样惩罚自己，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你要是真饿死了，江鹤峤马上就会忘掉你，迎娶别的女人进门，杨凝氤也肯定会幸灾乐祸。你爸妈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定会难过死的，你就忍心让他们难过吗？你自己丧子难过得魂都丢了，何况你爸妈呢。”

        佟梨苦笑一声，“我爸妈才不会关心我的死活，他们只会不停地问我要钱，压根就不了解我的痛苦。川川死了，你知道他们对我说什么吗？”

        我附和地问：“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川川死得好，如果川川不死，江鹤峤不会要我。现在江鹤峤好不容易肯要我了，让我别作，好好地跟他过，尽快再生个孩子，好在江家站稳脚步。等我站稳脚步后，他们就有钱送我弟弟出国读研、结婚、生子了。”

        佟梨的父母真的是一言难尽，川川再怎么着，也是他们的亲外孙啊，哪有这样说话的？

        这两个人比秦兰枝、赵银生强不了多少，更让佟梨痛心的是，他们是佟梨的亲生父母，可他们只偏爱他们的儿子佟程。

        我求了佟梨一会儿，可她还是不肯吃饭。

        正常人七天不吃不喝，会死掉，可佟梨身体虚弱得厉害，照这样下去，用不了七天，估计三、四天就会挂掉。

        我把手伸到佟梨的颈下，另外一只手伸到佟梨的腰下，想把她从床上拉起来。

        没用太大的力气，就把佟梨拉起来了。

        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瘦骨嶙峋的，现在的佟梨估计瘦得也就只剩七十几斤了。

        我拿了个抱枕塞到佟梨身后，让她坐得舒服点，对她说：“你等我一下，我去客厅拿饭和菜。”

        不等佟梨回答，我小跑着出去，很快提着保温杯进来，打开，从里面取出两份菜，一份米饭和一份粥。

        我端起粥，用小勺舀了一勺喂佟梨喝。

        佟梨并不张嘴，只是苦笑道：“鸢鸢，你为什么要管我？我爸妈都不管我的。他们知道我昨天从峤园搬出来了，大骂我脑子有病，说我天堂有路我不走，地狱无门我自投，让我想死就死吧，省得活着拖累他们，他们可没有那个闲钱养我这个废人。”

        佟梨得有多难过？

        她的痛苦他们不理解就罢了，还用这样恶毒的话骂她。

        我至少生母对我是好的，还能得到点慰藉，可佟梨呢？

        佟梨什么都没有。

        无论多大年龄，父母都是孩子最好的港湾。

        可佟梨的父母呢，却是葬她的乱坟岗。

        如果不是当年为了给佟父换肾，佟梨的人生不会像现在这么悲催曲折。

        可佟梨付出那么多，却来的是什么？是她父母恶毒的咒骂。

        我凑近佟梨，用额头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给她一点点安慰，柔声对她说：“因为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啊，在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是你一直陪着我。现在你痛苦难过，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啊。答应我，为了我也要活着好吗？如果你真的离开了，我怎么办？山山怎么办？川川离世，山山都抑郁得自闭了，你还想让他连妈妈也失去吗？他已经够可怜了，如果再失去妈妈，他得多痛苦啊，想想山山好不好？阿梨。”

        听我提到山山，佟梨眼泪唰地涌出来，大颗大颗地滴落到被子上。

        她哽咽着说：“我吃，我吃。”

        她从我手里夺过粥碗放到嘴边，大口大口地把粥咽进肚子里，连咀嚼都不嚼一下。

        因为喝得过快，呛得直咳嗽，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拍着她的后背，嘱咐她：“慢点喝，我吃饱了，不会跟你抢的。”

        咳嗽了许久，佟梨端起粥碗往嘴里倒。

        看着她情绪波动如此大，我只觉得无比辛酸。

        一会儿要死，一会儿要生，这不是正常人的状态，估计等我走后，她又会恢复之前的绝望状态。

        可我让她搬去华墅跟我一起住，她又死活不同意。

        江鹤棣失去了最亲爱的爷爷，可是他已经坚强地走出来了，而佟梨却被囚在原地，怎么都走不出来。

        佟梨喝了一碗粥就开始打嗝了，她的胃已经被饿得很小很小了，只能容得下一小碗粥。

        饶是如此，她还是硬往嘴里塞了一份菜，小半碗米饭。

        真的是硬塞，那痛苦的样子，仿佛吃的不是菜，而是蜡烛一样。

        我怕她几顿没吃，忽然吃多再伤着胃，就把饭菜收好，拿到客厅里去了。

        很快我返回来，拿纸巾给她擦唇角的油渍，说道：“昨天来的路上，你可是答应我要给我出一套企划书的，不能言而无信啊。”

        “好，我现在就给你出。”

        我指了窗边的写字台，“那儿有台笔记本电脑，是我之前放在这里的，你用那个就可以。”

        佟梨撑着手臂下床，踩着拖鞋刚走没几步，人忽然软塌塌地朝前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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