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刺杀旦

看到本周戏单，端的是又喜又惊。喜的是一个周末两天时间里竟有三出大戏可看；惊的是，院里刚刚昼夜奋战拍完电影《白蛇传》，忙完“每月一星”，紧接着又连演三场，辛苦了哇。《周仁献嫂》的主演岳峰，手腕骨折尚未痊愈，上这么一出文武双全唱做繁重的大戏，辛苦了哇。青衣演员王安琪，周六下午饰演《周仁献嫂》周妻，惨被逼婚，行刺不成，含恨自刎；晚上饰演《野猪林》林娘子，又惨被逼婚，又行刺不成，又含恨自刎……这……实实地辛苦了哇。

        周妻、林娘子其人，京剧中有个专门的类别叫做“刺杀旦”。刺杀旦本是昆曲行当之一，旦行各家门之“老旦、正旦、作旦、四旦……”，所谓“四旦”就是刺杀旦。顾名思义，刺杀旦指的是有刺杀行为的女性角色，但与武旦不同，刺杀旦演绎的都是被迫反抗的弱女子，本来不擅武功，只是被逼到绝路，才操起利刃自卫或复仇，所以在表演上，刺杀旦自成一格，要弱中带强，柔中有刚，以弱质纤纤之态，演出悲愤、刚烈、狂乱之情，身段做工独特，常有难度较高的武功技巧。昆曲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渔家乐·刺梁》邬飞霞、《一捧雪·刺汤》雪艳、《铁冠图·刺虎》费贞娥，合称“三刺”；京剧中，刺杀旦作为一个行当的概念已经模糊，多归于青衣一路，“三刺”戏传承不全，倒是在《周仁献嫂》周妻、《野猪林》林娘子身上，可以略窥一点影踪。

        《周仁献嫂》中，周妻为救仁嫂，怀刃刺杀恶霸严年，严年带伤奔逃，周妻大圆场追刺，唱快板：“狗奸贼命丧在今晚，短刀在握照眼寒。好好的鸳鸯你拆散，网得孤鸾伴你眠。我岂是柳絮随风乱，要尔的人头报仇冤！”众多校尉围困之下，周妻一个“屁股坐子”跌坐，横刀自刎，以高亢而凄厉的唱腔向夫君周仁诀别，也将壮烈的剧情带入了高潮：“只手终难歼虎豹，舍身取义把性命抛！短刀对准咽喉道，我的夫啊！我何惜一死，只是恨难消！”

        除演绎贞节烈女之外，刺杀旦另有一个相反的含义，指被刺杀的女性角色，多是行为放荡的□□，代表剧目有《义侠记·杀嫂》潘金莲、《水浒记·杀惜》阎惜姣、《翠屏山·杀山》潘巧云，合称“三杀”。“三杀”的京剧版本至今常演，多归于花旦或武旦一路，也有不少独特的表演技巧，例如大连京剧院《武松》，武旦胡嘉博饰潘金莲，前半出娇艳风流，后半出被武松追杀，翻跌技巧接二连三，还走了高难的“乌龙绞柱”，死得相当壮观。

        “刺旦”与“杀旦”，如此截然相反的两种女性角色，都归在同一个门类里，初听令人困惑，但是细想起来，相当合理。不仅仅因为表演技巧殊途同归，更主要的，因为它代表着社会中最悲惨、最绝望的一群，都是被压抑、被忽视、被逼迫到绝路的女性，努力于尘网中绽放一丝光亮，但无论怎样挣扎反抗，最终的命运，都掌握在占据社会主导的男性手里，得不到一线生机。现有的刺杀旦中，唯有《刺梁》邬飞霞逃过一死，还是因为有皇帝做靠山；其它女性，香魂渺渺，“刺”“杀”二字之下，全都是血泪交结的悲剧。

        （本周京剧演出：宏济大舞台11月16日下午15：00《周仁献嫂》岳峰、王安琪；大连国际会议中心大剧院11月16日晚19：30《野猪林》王墨、高仓健；大连国际会议中心大剧院11月17日晚19：30《凤还巢》张冬梅、岳峰）

        （配图：《周仁献嫂》王安琪饰周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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