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霎时间，一片安静，那种濒临死亡的安静，带着恐惧与不舍，杨澄诺坐在阳阳的旁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胡明春默默的缩回了被子里。

        “……妈，对不起……我就是太累了，我不是故意的……”

        杨澄诺实在是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妈妈已经病成这个样子，她竟然还能这样吼她。

        “妈，你别说那些话，我受不了，咱们都好好的，慢慢把病治好了，就行了。”

        “我是什么样，我自己心里很清楚，能不能好，那不是你和我说了算的，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还不如死了清净，每天就这样被药瓶子吊着，有什么意思？”

        “你想得太多了，医生都没有说放弃，你怎么就自己先放弃呢？”

        “人扛不过命……”

        已经到了这个程度，胡明春再也没有了原来的强势，她的那种无可奈何已经随着疾病深入骨髓了。

        病痛把人的意志完全消磨干净，也就难免有人只求一死了。

        大概姥姥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无望，所以到最后，她滴水不进了……

        生活本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有病痛的加持，杨澄诺从未有过的失落，她觉得自己一直都算是很清醒的，也没有对生活产生过什么样的抱怨，哪怕是离婚的时候，可是现在她竟然觉得生活这么的不公平，为什么让她有这样的遭遇？

        夜深，星子聊聊落落，窗外是路灯投射过来的光，照在她脸上恰好反射着泪珠的晶莹，她累倒了极点，可是怎么都睡不着，这样双向的压力让自己觉得好委屈，想放弃。

        突然阳阳翻了一个身，那张小脸睡得并不踏实，可是仍旧闭着眼睛，小嘴巴嘟着，仍旧可爱的叫人想亲亲她。

        杨澄诺在她的小脸颊上落下浅浅一吻，孩子的未来还有那么长，那么远，她难道不应该为了她而继续努力着吗？

        每个人都有失落，苦闷，这个世界那么大，一定有人比她过得更加辛苦，别人都不放弃，她还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这么强大的一个支柱，她凭什么要放弃呢！

        起码现在是和平年代，比着那些战乱时候的日子不知道要强多少。

        杨澄诺颓然的笑了，带着自嘲的感觉，她真服了自己联想力，好久没有这么天马行空的放飞自己的想象力了。

        夜深沉，人却清醒着，这应该是最难熬的时候了……

        陪护床本来就小，现在挤着杨澄诺母女两个，只能是更加的难受，更何况，孩子睡觉是没有个规整的样子，杨澄诺这一夜睡得很是艰辛。

        凌晨四点钟就已经睡不下去了，只好站起身来活动一下，却突然在地灯微弱的光芒中看到了胡明春床头放着一个白色的药瓶，上面是绿色的标签。

        胡明春平时吃的要种类繁多，每天摆在床头柜上的药瓶少说也有七八个，什么补钙的，补充维生素的，缓解头疼的，种类多的不要不要的。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一个普通的药瓶却突然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她的印象中不记得胡明春昨天吃过这个瓶子里药，昨天临睡觉的时候，她也不记得有过这个药瓶。

        于是随手拿起来看了一下，上面写的是治疗偏头疼的，她随手摇晃了一下药瓶，里面只有沙沙声，应该是防腐剂碰撞瓶壁的声音，没有药片的声音，大概是吃完了。

        可是杨澄诺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把瓶盖拧开了，里面果然是只剩下了防腐剂的小包装。

        杨澄诺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转头看了一眼胡明春，她这会儿还埋在被子里，没有转醒，这会儿空调已经调高了温度，就算是她再怕冷，头埋在被子里也觉得闷得慌啊。

        “妈，妈，……”

        杨澄诺拍了拍胡明春的肩膀，可是她没有什么反应，杨澄诺就把被子小心翼翼的拉开了，却被吓得突然就往后退了一步。

        胡明春的脸色发紫，嘴角还有一些白色的液体。杨澄诺踉跄了一步，差点就瘫在了地上。

        “医生，医生，……”杨澄诺想喊，可是嗓子眼里却怎么都发不出来该有的尖叫声，她只能是一把抓过来呼叫器，一面哆嗦着手指头，一面疯狂的按着按键，连旁边的病床上的病人和陪护也都一并惊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

        医生和护士来的也特别快，一路小跑着就进了病房。

        “我妈吃药了，她吃药了……你们给看看吧，她吃药了……”

        杨澄诺瘫在床边上，吓得两眼发直，嘴唇一直在打哆嗦，脸色都蜡黄蜡黄的，后背全是冰凉凉的冷汗，眼角的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掉。

        “别担心，她吃的什么药？知不知道？”

        护士一把拉起来杨澄诺，虽然慌张但也很是镇定的问她。

        “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个是药瓶子，里面不知道是什么药，外面写的是这个……”

        杨澄诺摸了一把糊住眼睛的泪水，把药瓶子给护士递了过去。

        她被吓得脑子混乱，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可是还得强迫自己要打起精神来，麻木了身子，散乱了意志，却还被像提线木偶一样拎起来，有些发懵，但是会机械的听从指令，重复着动作。

        “赶紧抢救，立刻人工洗胃。应该是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

        医生一把拨开杨澄诺，组织救护，又是洗胃又是清理，一通忙活下来两个多小时了，把医生和护士们都累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毕竟胡明春已经是癌症晚期，对于她，不能用特别生硬的手段来治疗，洗胃都是必读人工的，这样对于她身体的损伤才能降到最低。

        “幸好，你醒了，要不然后果不看设想，你得好好劝劝她，不能这么想不开啊！”

        护士把话说的语重心长，看着杨澄诺那霜打了茄子一样的表情，也能这样给她安慰。

        “好的，谢谢你们了，辛苦你们了。都是我没有看好，给你们添了麻烦。”

        杨澄诺忍住眼泪，不住的给医护人员道谢也道歉。

        “你也是不容易，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还得顾着病人，她估计这样做也是不想给你添麻烦，觉得一了百了，可是到底有妈的感觉那就是个归属啊。”

        护士也是看着他们这一家如何艰苦的一路熬过来，特别是这个女人，带着孩子，还上班，她妈又不愿意请护工，也真是不容易。

        “谢谢您了，我好好劝劝她。谢谢啊。”

        杨澄诺点着头，眼泪又溢满了眼角。

        阳阳被吵醒了，但是没有睡醒就呆呆的坐在陪护床上，揉着眼睛，看着大家忙活，眼看妈妈哭得很是厉害，她有点害怕但是也不敢问，就靠在陪护床旁边接着犯迷糊。

        杨澄诺转头看到了阳阳，就交代了一句：“你接着睡啊，姥姥不太好，你不能添乱知道吧。”

        转而又对胡明春说：“妈，你干嘛呢？你怎么乱吃药啊？”

        胡明春这时候已经迷迷糊糊的有了些反应，眼睛半睁着，但是显然整个人还是迷糊的，就嘴里发出来了一些含混不清的音节。

        “喝口水吧？”

        杨澄诺把水杯端到了胡明春的面前，但是不会直接喂给她，只是用棉签沾了水一点一点的涂在胡明春的嘴唇上。

        她的嘴唇干燥，刚刚长大了嘴巴洗胃之后又吸了氧气，现在嘴唇都已经起皮了。

        察觉到有人给滋润嘴唇，她也就伸了一下舌头舔了舔，显然她也是觉得嘴干了。

        “我在哪里啊？这是哪？”

        胡明春抿了一下嘴，已经比之前好一些了，话说的比之前清晰了很多。

        “在医院里了。”

        杨澄诺看着胡明春转醒，心里踏实了不少，刚刚紧张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可是接下来胡明春的一句话又把杨澄诺惹哭了。

        “你是谁啊？”

        胡明春的眼睛已经没有焦点汇聚，散乱的就是想已经没有了视线一般，茫然而浑浊。

        “是我，我是杨澄诺啊，妈，是我啊！”

        她努力的压抑自己的哽咽，可是眼泪还是蔓延开来。

        “哦……知道了……”

        胡明春的话语中很是失望。

        杨澄诺害怕胡明春因为吃了安眠药而产生了副作用，有可能会失明，所以又赶紧按了呼救器。

        医生来到之后，照了照胡明春的眼睛，又用听诊器听了听心肺功能，叹了一口气，说道：“她的意识很是模糊，倒是没有失明。慢慢来，不要着急。”

        “对不起啊，我就是太心急了，所以一边又一边的叫你们，谢谢了。”

        “没事，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你看好就是了，千万把药瓶收好，以后我们都会让护士亲自来给喂药，不到时候你们就不要喂药，都锁起来吧。”

        “知道了。”

        送走了医生，杨澄诺看着旁边病床上的病人，一脸抱歉的微笑，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给人家道歉才合适。

        “你也是真的辛苦，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陪护，你母亲得想开点啊。得了我们这种病的人，不知道还能有几个好的呢，她想不开也是情理之中。”

        到是没有想到隔壁病床的病友没有责怪她们一家这么早的折腾吵闹，反而也是安慰起来了杨澄诺。

        “一大早就吵到你们，真是对不起了。”

        杨澄诺能说的也是就这么多了。

        “能理解，能理解，不用道歉，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病友很是通情达理，也没有让杨澄诺为难。

        “妈……你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多说话，困了睡会儿吧。”

        杨澄诺给胡明春盖好了被子。

        “我吃了四十一片安眠药，你知道吗？”

        胡明春费力的伸出来手指比划了一下。

        “我知道了，您这是干什么啊？不要乱吃药了，医生都生气了，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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