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你是唯一

境中花期晚，何不久为客；待得繁华尽，再论相离愁。

        ……

        因着方璟几番说自己一个人在山上孤寂，又时常与她说着如今山下的局势，许卿画便暂且在山上住下，寻个藏身之地，也算是与他做个伴。

        傍晚，西边如同仙子打翻了胭脂妆奁，洒下半面苍穹一片红霞似美人妆，桃林在此映衬之下仿若浴火，要灼伤人的双眸一般。

        灵境愈是华美，便愈是衬得人间满目苍凉。

        “我之前从不知晓，晚霞竟是如此美妙的景象。”许卿画坐在亭中，瞧着天边微微出神。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此处别致的景色倒也不少，等明日，我带你去瞧瞧。”方璟笑说。

        许卿画回眸，瞧见靠在柱子上的人又端着酒壶，忍不住道：“你整日这么喝，也不怕醉？”

        谁料方璟更是加深了唇角的弧度，颇有些不羁的意味，“人生在世，倒不必太过清醒。”

        许卿画想，大抵是因为他身在凡俗之外，才能说的如此自在洒脱。

        “若能一直在此处就好了。”她确实是喜欢这样的地方，没有权力，自也不会有所纷争。

        方璟听她低喃，便与她并肩而立，转头道：“也无不可。”

        许卿画却只笑笑。

        她深知自己并不属于此处，就算方璟愿收留她，可这样的生活虽平稳，却也过于无趣。何况爹娘尚且行踪不明，她又怎可贪图安逸。

        方璟见她不作答，便也没有多劝，只为她添了些茶，又摆了些点心。

        于是许卿画一回头，便见桌上多了几个盛放精致糕点的盘子，原先已经空了的杯子也飘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她抬眸偷望了一眼对面的人，瞧他这模样，倒还真像隐于世间的仙人。

        许卿画不禁为结识方璟而庆幸。

        “说起来我还不知晓你今年多大了呢。”许卿画捧茶与方璟闲聊道。

        谁知方璟指间轻颤，晃得杯中酒微微起了涟漪，却并未立即回答。

        许卿画实在不知自己问的话有何欠妥当的地方，只能敛下眉目等方璟回应。

        “我不记得了。”

        待手中的香茗凉了些许，恰能入口，方璟才幽幽然回了这么一句，许卿画想了想，仙人不老不死，他又一直守在灵山，不记得自己活了多少年也并非奇事。

        可他又说自己并非神仙，着实是让人费解得很。

        “若只按相貌来判定，你唤我一声哥哥倒也合适，不若以后就以兄妹相称，权当拜个把子了。”

        许卿画听完不免觉得好笑，“照你这个说法，等我容颜老去，你却依旧风华的时候，可不就成了我的晚辈了？”

        话至此处，就连她自己也是微微一愣——凡人寿命不过百年，而这百年于仙者来说，怕就只是一场醉梦。

        百年后许卿画归于尘土，方璟终是会在漫长的年月之中将她忘在过去……

        这么一想，倒还真是凄然。

        杯中酒饮尽，二人心下各有所思，一直到夜幕悄然降临，方璟才起身拂去身上的落花，朝她伸出手，“走吧。”

        许卿画将手交入他掌心之中，随他一同回了歇息之处。

        一见倾心也好，心存眷念也罢，方璟之于许卿画是何种存在，总也逃不过一个情字，可有些话即便不说，她心里也都明白——方璟，是她此生也得不到的追寻。

        思及此处，许卿画又不禁会想，于方璟而言她又是何样的所在？

        “在想什么？”温润的声音响在夜幕之下，浓重的霜雾也不曾将他的话语沾染上分毫冷意，他便是这样一个人，不为凡俗浸染，自成一派。

        “我在想，若我死了，你可还会记得我。”

        方璟不曾回头，只是拉着她一路向前，良久才回道：“我并不知晓，人为何会死。”

        “命由天定，百年轮回，这便是规矩。”

        “规矩……”方璟念了一遍，却依旧没有想得通透。

        “我不过凡俗之人，能活百年已是幸运，与天一作相比，人实在是太过渺小无力。”

        不觉间便到了竹林深处，长廊连着东西两间屋子，却好似隔在二人之间的距离——明明几步便可踏过，却注定在两头相望，终不能归为一处。

        “天命如何且先不管，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能护你周全。”方璟松开她的手，转为轻轻绕起她耳旁一缕发，“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我带你四处走走，也好解乏。”

        听方璟的一番话，若要说心中毫无触动那定然是不可能的，于是许卿画也放下了心里那些低迷的想法，笑着应下。

        “进去吧。”

        方璟将许卿画送到屋前，瞧着她推门进去，替她掩上门，才在门外画下阵法。

        少了云雾遮蔽，圆月便格外明亮，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洒入人间，便就只剩下幽幽的一层微光，许卿画透过窗户，瞧见绕着屋子一圈在月光下格外耀目的白线。

        许家虽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却因祖上有过不平凡的境遇，守着“画魂”这一法宝，所以关于修仙之事多有了解，也正因如此，许卿画一见此景，便知晓这是方璟所设下的阵法。

        难道这山上也并不安稳？

        许卿画未作深想，只觉得连方璟也未解决的事情，她也不会有什么办法。

        她正欲吹息灯烛，却被腕间明灭的红痕所惊动，这痕迹便是“画魂”之一的信物，它本是一个镯子，由许家人佩戴便可隐去痕迹，轻易间不会出现。

        难道是因为这山中有与它相关的东西？

        许卿画握住右手的手腕，思索片刻，悄悄推门而出。

        越过白线之时腕间的红痕有些发烫，许卿画却不自觉地被牵引着向前行去，并没有在意这一点不对的地方。她从未在夜间离开过屋子，因此就算对自己此时的异常无所察觉，也是多了几分谨慎。

        灵山向来安静，白日里除去风声便只听得见虫鸟啼鸣，可晚间却安静地有些不同寻常——就如同没有活物一般。

        许卿画沿着小径越走越深，却不知方璟早有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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