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守信

苍淼一愣，见那红衣人抬起头。明明方才他还是和其他彩衣人一样的麻木面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木偶。现在，那人的面孔却逐渐清晰起来，变得栩栩如生，宛若真人。

        那人的面容怎么如此熟悉？

        苍淼回过神来，只觉得汗毛耸立。这人的脸怎么，长得这么像她自己！

        此时，庄兰溪忽然从后面给那红衣人补了一刀。一个拳头大的石头在空中漂浮着，忽然加速撞上了那人的太阳穴。红衣人软绵绵地倒下去，那面容又变成了批量生产的木偶脸，哪里还像苍淼。

        庄兰溪扶着树站起来：“……后面。”

        苍淼立刻回头，看见一个紫衣人正拖着已经陷入昏睡的孟既安往墙根去，加入之前三人的队列。

        紫衣人比其他的彩衣人都要高大，数量也很少，似乎是分工最特殊的一类。苍淼正纳闷，之前看到了三个紫衣人，还有两个呢？

        身后传来一阵闷响，苍淼再一回头，却见另一个紫衣人将已经晕倒的庄兰溪扛走了。

        忽然一道紫色身影闪现至面前，苍淼不由后退几步。紫衣人背对着她，缓缓地发出一串哇嘎嘎的怪音，进入了苍淼的耳朵，就自动译成了人话：“不该来的人都走了，现在，来聊一聊吧，苍淼。”

        紫衣人终于转过头，以一张和苍淼一模一样的脸，冲她微笑着。

        见苍淼半天不说话，紫衣人继续道：“放心，你的朋友们都没事，只是做梦去了。不过他们做的是场好梦还是噩梦，能不能醒过来，可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他说完还兀自低笑了几声。苍淼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摸一样的脸，越看越别扭，想揍又不敢揍。

        苍淼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哈哈哈哈哈！我们不是人。”紫衣人又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我们是你的记忆。”

        在苍淼身侧，满街的彩衣人忽然集体行走起来，沿着某些苍淼看不透的路径，各司其职，姿态诡异。

        对面那与她有着相同容貌的紫衣人露出牙齿，做了个微笑：“怎么，看不清么？再仔细看看！”

        紫衣人尚未动，苍淼却忽然感觉背后一股神秘力量将自己往前推，脚下趔趄扑倒在地。

        四周的彩衣人不管不顾地继续如着魔般行走，苍淼眼看着就要发生踩踏事件，灵机一动喊：“卟嘎（停下）！”

        那些彩衣人纷纷停下脚步，朝地上的苍淼看去，犹豫着要不要听她的命令。

        紫衣苍淼一吼：“哇嘎（继续）！”

        他猛然上前，一把将苍淼从地上拎起来。苍淼双脚几乎离地。身后那股无形的力量再度出现，将她整个卷至空中，狠狠砸伤了对面的墙面。

        紫衣人再度追上来，揪着苍淼的领子：“我才是真正的苍淼。你以为你就是她，没有了记忆你还算什么人！想忘掉一切重新来过，哪能这么便宜你！”

        那股无形力量推着苍淼在空中像风一样打转儿，一会儿被高高抛起，一会儿被狠狠摔在地。紫衣苍淼一路尾随，和那无形力量配合缜密，尽在她耳边说着些很像反派的疯言疯语。

        苍淼心想，难不成她以前真是个反派？

        要不是她已经死过一次不能再死，现在她估计已经死了。

        紫衣人还在狂躁地喊：“你以为你是个好人？你是载魂之舟？呸！你也配！”

        苍淼：“你到底…是谁？”

        紫衣苍淼竟露出一脸迷茫，仿佛很诚恳地放缓声音道：“怎么失忆失成这个样子？我，就是你啊。”

        苍淼刚想张口回话，忽觉周遭街景已慢慢淡去，被一片灰黄的苍茫荒原取代。之前那彩衣人们看似不可捉摸的行走路线，便是沿着这荒原上仅有的几道安全的小径在行进。

        小径两旁，不时有间歇泉喷发，高高的水柱直冲云霄，带来的还有滚烫的酸雨和更多自地底喷出的化学物质。放眼望去，所有人，包括紫衣的苍淼，都忽然穿起了厚厚的防护服，面罩严严实实，只从护目镜后露出两只眼睛。

        这样的地貌的，只能是在单岛的东部高地。

        单岛是汪汪大洋中的一座火山岛。岛下还有活跃的地热，岛正中心微骗东北方向有一座巨型的休眠火山，沿途的山系里遍布着温泉泉眼，一年四季不歇息地喷发，释放着单岛底下掩藏的那无穷无尽的巨大能量。

        传说中，那便是世上唯一能降伏灵魂体的能量源泉——火山。

        穿着厚厚防护服的一行人背着沉重的装备，如迁徙的兽群缓缓潜行。紫衣苍淼走在队伍中，他周围站得较近的几个人不知几时都长出了人脸，不再是木偶脸，而是真真实实的人。

        记忆中的模样。

        一人道：“殿下，下车又走了许久，还不够近吗？”

        单芸一边注意脚下一边道：“再近些。”

        “靠得越近，地热活动越多，也就越危险，一会儿不是反正都要放无人机么？”

        “那也需要有人过去。我们离得稍微近一些，方便照应。”

        他们正说话时，一个默默跟在后方的身影忽然打着塑料伞冲了上来，以稚嫩嗓音喊道：“殿下小心！”

        一大朵水花自间歇泉中喷出，含着五彩矿物，在天上绽放了十几米。

        紫衣苍淼侧身道：“这里地热太不稳定的，索性再往前走，走到山麓上去。”

        方才那个无名的少女，被面具挡着看不清脸，此刻默默无言地走在了最前面。

        苍淼看着紫衣苍淼经历这一切，看着他做出一个个熟悉的动作和抉择，仿佛一个彻底的局外人、旁观者。

        然而她并不是。

        此刻那紫衣人所扮演的正是过去的她。记忆的藤蔓挣扎着从深邃的地方苏醒，在她的脑海中一阵翻搅。窒息一般。

        如果没有错，这次行动就是……

        苍淼一抬头，看到了远处的火山，在云顶突兀的一抹黑色。

        同行的队员架好设备，紫衣苍淼坐在团队中央操控着屏幕。不远处三架无人机升起，一架上面绑着摄影设备，另两架联合吊着一只灵网束缚着的半透明蓝色怪物。

        是一个灵魂体。

        无人机向火山飞去。设备屏幕上传来录像的影响和声音。那个灵魂体在火山正上空被释放，向上窜了一窜，似乎想逃回凌云中去。但脚下的火山轰隆一声。那是源自地心深处的微小摩擦，人耳根本听不见，却忽然剥去了这个灵魂体所有的盔甲。

        它向下坠去。

        那一刻，屏幕里忽然传来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声音。

        “救命啊！救命啊！”

        人声。

        在场人的第一反应是纷纷四下张望，看是否有同伴遇到了麻烦。

        不。那声音真真是从屏幕中传出来的。

        “不！不要杀我！我也是受害——”

        单芸大惊：“在火山里！”

        紫衣苍淼道：“怎么可能？刚刚不是放下去一个附诘么？”

        单芸怔怔地盯着屏幕，刺耳狰狞的叫喊求救不断传入耳，一个荒唐得几乎不可能为真大念头同时在两人心中成型。

        紫衣苍淼道：“这不可能！”

        单芸却已经站起身，往自己腰上系了一根安全绳。“万一呢，必须要救。”

        “有可能是幻象——”

        “我知道。”

        单芸打断了她，神情无比坚毅。

        “可是我曾经答应过我的人民，答应过每一个遇害者的亲人，答应过倘有一丝希望，绝不会放弃哪怕一个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安全绳系了个紧紧的死结。单芸对苍淼道：“你去不去？”

        紫衣苍淼犹豫了：“我…”

        因为苍淼觉得那是无用功罢了。

        单芸道：“罢了。你在这里守着，这些装备你都会用。”

        一旁的那个少女主动提出：“我和您一起去吧。”

        单芸道：“不行，你还太小。”

        她挑选了随行的另外几人，一起下火山。整个抉择是在不到一分钟之内做的。

        生死攸关。

        后来的事，苍淼就只能透过摄像镜头窥见那一小点。

        那个人，或者是灵魂体，最终还是死了。坠入火山，熔作灰烬。而单芸在被救起的时候已神智不清，腹腔一片血污，但她开口时话语竟依然条理不乱，字字清晰。

        单岛长公主，在人前永远文雅、端庄、贤淑。更鲜为人知的，是她的沉着、勇敢、决绝。

        临死前，不掉一滴泪，不减一词威。

        “方才所见那人，一半像人，一半像魔鬼。他能用一手掏穿我腹腔，非人所为；另一手却与人类无异，有柔软、分明的五指，递给我了……”

        她抬起手。一块玉佩。

        像是长辈给孩子祈求平安的那种。

        “阿淼，灵魂体之事，你一定要勘察到底。答应我。”

        她那时好像是答应了。

        那后来她查了吗？

        好像没有。

        一片哀哭中，又听见了那个少女澄澈的声音：“苍淼，再派一些人去火山里看看吧。还有这灵魂体竟然能发人声，而且是在凌云之外的，怎么解释？”

        紫衣苍淼沉声道：“不去！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还嫌不够吗？”

        “可是——”

        “不去！够了！”

        少女愣了愣：“好，你职位比我高，你说了算。”

        苍淼那时候根本没在听的。她弓着背跪在地上，一行大雁正遁入青天再无影。

        忽然，紫衣苍淼回过头，瞪着旁观者苍淼，荒原裂了一道口子，随后像一面镜子碎成了无数个发光的小片，每个碎片都锐利地割断了一个邻近者的脖子才算罢休。再回归到阳光灿烂的长街时，那群彩衣人都已不见，只剩下两个容貌一致的人面面相觑，还有五具昏睡的躯体黯然倒在墙边。

        “那是第一次。”紫衣苍淼道，“日后还会有无数次。”

        “什么意思？”

        “置身事外，袖手旁观。那年火山里发生的事——十七年了，告诉我，你弄明白真相了吗？”

        苍淼咬着下唇，正思考一件事。

        在刚才的那段幻境中——苍淼猜测那应该与孟既安的催化梦境类似，甚至可能是同源的——有个少女向苍淼提出要再入火山。可是苍淼根本对这段没印象了。令她印象最深的，是单芸临终前的托付，那是她化成幽灵以来找回的最早的几段记忆之一。可是在刚刚的环境中却一闪而过，几乎没有情感分量。

        “你刚刚给我看的，根本不是我的记忆。”苍淼坚定地对紫衣人道，“你不是我。你是方才幻境中一直跟着我们的那少女。”

        紫衣人歪嘴一笑：“哦？”

        幻境陡然再变。

        南中城中心有一座傍山而建的宫殿。崖壁之上，张灯结彩，崖下集市人潮汹涌，昂首仰望。

        那是单岛公主单芸的成年宴，亦是加冕典礼。为岛主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店内金碧辉煌，琼楼玉宇。单芸身披华衣，于万张面孔中找到了那名跟随了自己半生的近侍。她招手示意那人过来。

        又是那少女。

        单芸道：“当年你父亲为报父皇恩，也因为走头无路，将你卖给了皇室做近侍。这等交易在当今世上本不应该发生，我当时虽无力阻止，如今却有力终止。”

        她伸手解下了少女脖子上的号牌。

        “你比我小不多，再过几个月便十七了。之前不好放你离开，因为你在这世间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现在你既已长大，你自由了，出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吧，做一个——”

        她手腕上缀满了金镯，那么沉重。“做一个只为自己而活的人。”

        少女目瞪口呆。“可是——我不走。我能去哪啊？”她语气有些焦急。

        单芸：“放心，我不是赶你走。等你准备好了，自行离开就是。你已经不再是皇室近侍的一员了，你只属于你自己，明白吗？”

        少女点头：“我明白。可是，我只想跟着您。”

        “同龄伙伴之间何必尊称，叫我芸。”单芸笑道，“人这一生只有一次十七岁，要珍惜。”

        这时宫殿二楼回廊上忽然探出一颗脑袋，是单晖。“姐姐，典礼就快开始啦！”

        单芸仰头回道：“知道了，就来。”

        紫衣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苍淼近旁，语气稍显和蔼：“你当真不知道这人是谁？”

        苍淼只得诚恳地摇头，试探道：“也许有些眼熟？”

        紫衣人冷哼一声。

        场景再转。他们骤然来到了一条熟悉的街道上。苍淼认出这里是南中市区的某处，但一时无法确定具体位置。这里的楼都矮矮的，最高不过六层，街道很窄，路边全是开在底商的小商铺，排在门口卖水果和烟酒。

        紫衣人行头一变，换上了一身白衣，扮起了这段记忆里的年少苍淼。旁边的女子脸上垂着薄薄一层青色面纱，是单芸。

        苍淼注意到有个身披不起眼的棕色外套的人，一直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

        单芸停下了脚步，待后方那人追上来后说：“不必跟得这么紧。”

        又是那少女。她点了点头，默默退开，遥遥跟在两人几米开外。

        苍淼越过身边长着木偶脸的人群遥问那紫衣人：“你带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可是那紫衣人十分投入地扮演着少年苍淼，根本不理会她。于是苍淼自行四下打量起来。

        蓦地发现，远处有一个人的面容格外清晰。不是个木偶脸，是个人脸。

        不是路人。

        苍淼连忙凑近去看。

        却不料，那人竟是个看上去十来岁，脸上还带着稚气、身体还未长开的孩子。他一身麻衣飘逸又单薄，破旧的帆布鞋上沾满泥点子，在人群中坐立不安，来回张望。脚边的啄米的鸽子被惊得跳来跳去。

        另一道身影破开人群，朝这边奔来。男孩神采立刻亮起。

        来者通身黑色，似一道黑影，与其余木偶脸的麻木形态不同，十分矫捷迅敏，令苍淼没由来的一阵慌张。

        黑影跑近了，才发觉那也是个不及苍淼胸腔高的孩子。帽子一摘，下面露出来一张精致的脸。是个十来岁的女孩。

        男孩问：“怎么样？换到多少？”

        女孩从宽大外袍里拿出来几张钞票：“就这些。”

        男孩的脸立刻垮了下去：“怎么办，我们没钱了。”

        “还能撑几天，过一天是一天。”

        “你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些古董都卖光了。而且他们看你是小孩子，又拿不出东西来鉴真假，去市场当东西，肯定欺负你啊！”

        女孩没有反驳，若有所思，一只手伸入怀中，掏出来一小块玉佩。

        没有光泽，绿得太均匀，一看就是假的，而且是哄小孩玩的那种。她狠狠一用力，将拴着它的细绳揪断，玉佩落入掌心。

        男孩惊讶地抬头：“啊？你要当这个？这不是假的吗？”

        “是假的也能换钱。允许他们骗我，还不许我骗他们？”女孩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攥紧了玉佩，“你说的对，反正是假的，当了，也不可惜。”

        “！”男孩无措地揪了揪自己的袖子。“小花，咱们跑出来这么久，家里人该担心了。”

        “他们不担心。你不是天天给他们寄信么？”

        “啊…被你发现了啊？”

        “哼。”

        花明蕊将方才换来的钱分给杜华年一半。“你若是想回，就走吧。”

        “唉，我怎么可能丢你一个人？只是咱们如果再不回，他们会来找的！他们会报警的！”

        花明蕊突然笑出声：“好啊，来找啊！”

        “小花……”

        “少啰嗦。我们快走吧。路上人多，别让人注意到我们身边没有大人跟着。”

        苍淼在脑海中算了算时间，这段事应该发生在杜县之行以后。也就是说，花明蕊的父亲已经身死了。

        她眼前忽然又闪过一景——

        火山旁，录像里那半人非人的下坠者，还有，那块玉佩。

        她记得，当年她从火山之行回来后，又恰逢自己母亲过世，打击过大，几乎不再管任何别的事物。对于那从火山中幸存的唯一证物，亦不曾上心，只是依稀记得那玉佩上有字。好像是刻了一个人名。她已经不记得是谁了。

        那一行的后续处理工作交给谁了呢？

        苍淼忽然想明白了，必然是给了那个少女。

        那少女蓦地出现在她身侧，目光注视着那两个孩子离去的方向。苍淼转头，凝视着她的面容，竟真有一丝丝的熟悉。只听她对同伴道：“你们继续去跟着殿下，我想去看看那两个孩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她追随那两个孩子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这一代街道小巷错综复杂，竟圈成一个八卦阵，最后都引向中心那古老的广场。

        市民广场。

        那时候广场的中央还没有立无字碑，只有洒了满地的金色阳光。花明蕊与杜华年互相倚靠着瘫在路边一个长椅上，望着对面居民楼的窗户里晾着的衣服、开着的花。

        花明蕊面朝夕阳，微眯着眼：“你想如果以后在这种地方自己买个房子住一住，也会挺快乐吧。”

        岁月静好的时光却忽然被打断了。

        小巷里冲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举着一个破碗哀声道：“大爷，大爷可怜可怜我吧。”

        广场另一头，单芸刚刚出现，奈何广场上人流熙攘，她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倒是紫衣苍淼此时沿着广场外沿的弧形路，走得近了些，在路边的小店买了两杯酸梅汤。

        少女悄悄跟随花明蕊与杜华年，俯身向乞丐碗中放了些钱。

        谁料乞丐不依不饶，追着他继续要。紫衣苍淼在一旁看不下去了，道：“你没缺胳膊也没少腿的，怎么好意思整日跪在街上讨钱？”

        苍淼听着那个年轻的自己所说的话，竟忽觉胸中一阵凉意。

        长椅上，花明蕊只觉得自己背后忽然一空，人形靠垫不见了。“杜华年！”

        杜华年却已经站起来，轻轻地将几张零钱丢尽了乞丐的碗中。那实在不多，但已是他能给出的全部。

        乞丐转身径直走向杜华年：“小善人，小先生，这点钱我吃不饱，您还有吗？”

        杜华年满心恐惧地连连后退。

        二人身旁，无数行人行色匆匆，神态如常，要么低头颔首，要么谈笑高声，对这褴褛的乞丐与男孩置若罔闻。

        花明蕊将帽子一带起，站到了杜华年前面。

        她压低声音：“滚。”

        乞丐一直阴森森地盯着他们，三人对峙了许久，才道：“罢了，我不欺负小孩子……”

        远方，紫衣苍淼的背影正消失在熙攘的街口，不曾回头。事实上，那日这一幕，她从未放在心上，早就不记得了。

        苍淼出神之际，眼前的花明蕊与杜华年忽然炸作两缕青烟消失不见，而紫衣人又陡然闪至苍淼身后，贴着她的耳畔，道：“这回看清了么？”

        大段记忆在那瞬间汹涌袭来，苍淼不由得蹲在地上，抱着头。紫衣人在她上方阴笑着，还吹了一声哨子。

        苍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紫衣人笑曰：“我想让你，做个人吧。”

        苍淼不再看他，抱着头缩成一团。紫衣人不满地将她再度抛向空中：“你真的记不起来那个少女是谁了吗！啊？”

        苍淼咬牙道：“不…记得。”

        她是真的想不起来。哪怕记忆渐渐复苏，涨得她头快要炸裂了也依然记不得那少年，因为她从不曾注意过她。若不曾相识，谈何再相认？

        “好极了。”紫衣人道，“我可是说过，如果你表现得不好，受罚的可是你的同伴。”

        他指向仍然昏迷着躺在墙角的那五人。

        “还是说，他们身陷梦魇与你也并无干系？毕竟，袖手旁观，浑浑噩噩的错过所有人，这就是你苍淼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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