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会

“苍前辈，请这边走。”

        杜华年正走在前面为她指路。

        新生们任务结束后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已经回到水产街，正在食堂吃午饭。喧哗声的回音顺着走廊荡过来，苍淼却被引向了与人声相反的方向，穿过九曲回肠，终于推开了一堵厚重的木门。

        花明蕊闻声将视线移向门口，眼神里还冒着火光。她指了指旁边两张空出的椅子，表情十分不善：“坐。”

        于是苍淼和杜华年分别落座，没人出声。花明蕊在苍淼对面，而她的右边是——庄兰溪，她手撑着额头，一副仍然在打瞌睡的模样。

        半晌，杜华年叹气：“庄前辈，您到底去哪儿了？”

        庄兰溪和花明蕊同时抬头看他。

        “我出去散步了。”庄兰溪吐着气说。

        “散步？”花明蕊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咬牙切齿道，“在该走机动车的高架桥上散步？”

        杜华年连忙转移话题，引出主题：“我带苍淼来了。”

        花明蕊忽然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块小黑板，朝庄兰溪推过去，在桌面上拉出一长串刺耳的摩擦声。

        庄兰溪懒洋洋地抬了个头：“嗯？”

        她伸出一只手指头勾住那小黑板的边缘，往苍淼面前一送，并随口问：“我那小徒儿今天表现如何？”

        苍淼犹豫道：“……尚可？”

        庄兰溪这才定睛看了看她：“你右手呢？”

        “……”苍淼亦是在对面花明蕊的凝视下有些走神，忽然才想起来这事，举起了左手，“这呢。”

        庄兰溪看着她用左手举着一只断了的手，嘴角抽了抽，鼻翼动了动，眼睛眯了眯，忽然这些小动作全部爆发成了一阵惊天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苍淼的手让小孩子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杜华年讪笑：“前辈，不好意思哈。”

        花明蕊冲庄兰溪皱紧了眉：“你能不能严肃一点？”

        “好的花总帅。”庄兰溪随口一应，又轻率地朝苍淼挥了挥手：“过来，我给你接上。”

        苍淼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只觉花明蕊瞬间眼神冷冰冰的似一记刀子般甩了过来。

        庄兰溪伸出两只手在苍淼手臂被斩断处，暗暗发力，一阵荧光覆盖了断处，让那里原本苍白如大理石的皮肤忽然泛成半透明的蓝。白光一灭，她便道：“好啦。”

        “咳。”杜华年清了清嗓子，“所以昨晚之事——”

        花明蕊点点头：“是了。昨晚有一人忽然出现在水产街附近，又将我、吴香、白千帆、苍淼三人投入了一场催化梦境。”

        庄兰溪摆出一副认真作派，一边点头一边拨着手指数着：“你、吴香、白千帆、苍淼，三人？”

        花明蕊示意自己对面：“她是人吗？”

        苍淼：……

        杜华年赶紧问：“你可有看清对方是何人？”

        花明蕊道：“是个十几岁的姑娘，但不认得。”

        “梦境？什么梦境？”庄兰溪往椅背上仰躺而去，常年挂在头上的帽檐稍稍向后滑了几寸，露出个光洁的额头。

        “摄取我们的一段记忆，投掷成梦境。”

        “哼。我知道是谁了。”庄兰溪望着天花板嘟囔起来，“是那个……宫代秋的小学徒。”

        “是么？我以为宫前辈没收学徒。”杜华年疑道。

        “对外说是没有，实际上收了一个，一个贼厉害的，应该就是这会催梦的小姑娘。”说罢，庄兰溪在桌子底下伸伸腿，似乎踹了花明蕊一脚，“你知道不？”

        花明蕊淡然摇头：“没听说。”

        “也是，你跟宫代秋怎么听说，你俩只会打起来把整个南中拆了。”

        花明蕊：“不会。我只拆他火锅店。”

        杜华年努力循着正题继续问：“宫前辈的学徒为何偷偷来此？”

        花明蕊朝苍淼的方向一扬下巴，淡然道：“图那个。”

        杜华年亦看了看苍淼这边。“苍前辈回来一事，也是昨日傍晚才确定可行的，南中学院那边如何这么快得了消息？……庄前辈，您没有喝醉了给宫前辈打过电话之类的吧？”

        庄兰溪立刻举起双手表投降：“没有，绝对没有，我给他打电话那不是找骂吗？”

        花明蕊道：“第二件事——”她指了指苍淼（的椅子），“你说这人失忆了，可昨晚催化梦境中明明有一幕记忆。”

        苍淼道：“我是真的失忆了，看到那幕才想起来那是我的记忆。”

        庄兰溪戳了戳她面前的小黑板：“写，不然他们听不见。”

        杜华年体贴地递来一只粉笔。苍淼的手却径直穿过了那只粉笔，没能握住。

        “哦对，先给我。”庄兰溪勾了勾指尖。她接过那一小段粉笔头，随意握了握，便还给了苍淼。

        粉笔落在苍淼手心里，这次是实体的。

        她问：“是不是只有你碰过的东西，我才碰得到？”

        庄兰溪正捂着嘴打哈欠，勉强点了下头。

        “为什么？”

        花明蕊却忽然用指节在桌子中央响亮地敲了一下。“写。你们别加密通话了。”

        于是苍淼写道：“我是在花总帅的梦里听到元北辰的死，才忽然想起来关于他的一些事，别的就没了。”

        庄兰溪挑起眉：“元北辰，哪辈子的事儿了？”

        “可知这元北辰是何人？”杜华年问。

        花明蕊道：“是一位殚灵人，当年派去北野的。”

        庄兰溪道：“既然她的记忆可以通过外界刺激被触发，要不我们……读档案给她听？”

        苍淼连忙拿起粉笔，示意她闭嘴，凌乱地写道：“听了一上午历史课，什么也没想起来。”

        杜华年用手挡住了脸。

        “啊……不要紧，毕竟历史所述并不一定都是真的。”庄兰溪道，“那我还有一个法子。有什么东西是能将人一生的所有记忆一并串联起来、一并剜刻在心的呢？”

        花明蕊若有所思地吐出几字：“她的肉身。”

        “不错。”庄兰溪仿佛在说一件欢快事，“我们可以把她的尸体偷出来。”

        杜华年：“这样……真的合适吗？”

        “她自己的身体，我让她去偷，有何不合适？”庄兰溪懒洋洋地反问。

        苍淼又在小黑板上紧凑地写：“我为什么失忆了？”

        花明蕊看完那行字，嫌弃地皱起眉头：“要快点恢复这人的记忆了，不然不仅没用，还比一般人还蠢。”

        庄兰溪嘟起嘴，吐了阵气。花明蕊再度不耐烦地用指节敲起了桌子：“你既然提出将她召回，为何又不愿负责到底？给我坐起来！”

        她在桌面下伸长腿踢了下庄兰溪，踢得后者的椅子都吱扭着往后挪动了几分。

        庄兰溪不情不愿地咬着嘴唇，用两个手肘在桌子上撑起自己：“行……我这就去。”

        苍淼愣然，写道：“等等……我是怎么死的？”

        另外两人正无声地用眼神交战。杜华年叹了口气，便柔声道：“那是在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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