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留恋你曾经生活的地方

——尤记那个苍桑憔悴的身影，那个与你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女人，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拿出来你微笑照片的场景，心里，梦里，挥之不去，一遍一遍回放着。

        黎奶奶的低声抽泣，让我心疼不已，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为着相依相伴的唯一面临着生与死的煎熬。

        时间过得很慢很悲伤，手术室外的灯一直亮着，涧溪妈妈办理好一切手续，也在手术室外等候着，像女儿般安抚着黎奶奶。

        待灯灭，天色已黑，带着疲倦的医生走了出来，涧溪妈妈急忙扶起已经要冲过去的黎奶奶过去：“医生啊！我老伴咋样了啊！”

        医生摘下口罩，松下一口气：“手术是成功的，但老人家摔得不轻，冰天雪地里躺了一阵，才被发现了送过来，有些晚了，情况比较严重，能不能醒过来就看这几天了。”

        医生说完便匆匆离开，而黎奶奶也崩溃了：“老头子啊！你这让我可怎么活啊！”

        听说曾爷爷摔倒在回家的路上，抄了近路，幸好外出遛狗的邻居听到狗吠，才发现了晕倒在地的曾爷爷。

        天色已晚，黎奶奶怎么都不肯回家，重症病房也不能进去探望，涧溪妈妈怕黎奶奶身体受不了，便劝了黎奶奶回去先歇着，第二天一早再过来，黎奶奶是红着眼离开的，涧溪妈妈叫我一直陪着黎奶奶，并留下了她的号码，让我有事及时联系她。

        黎奶奶回到家里，才着急的摸出电话，拨出去的两个号码都是关机的，又哭得不行，我只好抱着黎奶奶，任她哭着诉说着她与曾叔叔的过往，她那一对一直待在国外不肯回家的儿女。

        夜晚的北风呼啸着，拍打出凄婉的声音，黎奶奶说到声音嘶哑，才在我怀里睡去。

        曾叔叔是较早一期下放的知青，他的才华，她的贤惠，让两个人走到了一起，生了一双儿女，儿子取名为曾盼，为着一丝盼望，女儿取名为曾妮，一家宠爱的妮子，后来曾爷爷回来，没有抛弃黎奶奶和一双儿女，两人一直恩爱如初，谁也离不开谁，再过两个多月，就是两人六十年的结婚纪念日，孩子也说了要回来的，却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听了黎奶奶和曾爷爷的故事，我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跟黎奶奶早早出了门，见到病房外的长椅上，涧溪妈妈落寞的身影，在白炽灯的灯光下，苍白着，我不由想到也同样是这样的数个清晨，同样悲伤无助的涧溪妈妈，守护着生命里重要的两个人，也曾面对他们生与死的煎熬，命运为何要蹉跎这样一位贤惠的妻子，慈祥的母亲，善良的女人。

        黎奶奶心疼的抓着涧溪妈妈的手，哭诉着：“素英啊，幸苦你啦，我那双不顶用的儿女，到头来还抵不上你这个闺女啊，昨个打电话，都是关机的，老头子还不知道咋样呢，他们俩都联系不上了。”

        “我昨天已经给他们打了电话了，是在回来的飞机上吧。”

        “素英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不用的。”

        上午来了几个老邻居，黎奶奶情绪好了一些，可中午探视出来的黎奶奶，眼睛更加红肿了，坐在长椅上，粒米未进。

        徬晚时候，过来两个匆忙的背影，一男一女，皆是一脸的疲倦，眼里也蓄着泪水，想来就是黎奶奶的一双儿女了，黎奶奶看到两人，哭得更厉害了，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曾盼对着涧溪妈妈询问了详细的情况，又对着感谢了一番：“真是太感谢你了素英，今天情况特殊，改天请你们吃饭，当作感谢，昨晚你在这守着，今天肯定累了，你先回去休息，还要麻烦你照顾我母亲。”

        “没事的，一会我带着阿姨回去休息，不用担心。”

        曾妮抱着黎奶奶，泪水也是止不住的流着，看到涧溪妈妈走来，叫了声素英，也是万分的感谢：“素英，真是谢谢了，我跟我哥在这轮流守着我爸，还得麻烦你带着我妈去休息。”“妈，您身体也不好，放宽心啊，我爸会醒过来的，等我爸好了，你们俩跟着我跟我哥一起去国外吧，这样也方便照顾你们。”

        “落叶归根，你爸常跟我念叨，我跟你爸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哪里舍得离开这里。”

        “好啦好啦，不要说这个问题了，您先去吃点东西，回家休息着，后面等我爸醒了，你们俩再做打算吧！多谢你了素英。”

        我跟着涧溪妈妈扶着黎奶奶回去，却不想在涧溪妈妈门口发现了一脸淡然的起子，倒是我有些惊讶了：“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我知道你在这里啊！”起子处变不惊的浅笑着，一直那么自信，那么阳光。

        涧溪妈妈送了黎奶奶进门后，出来看着起子一脸冷漠：“管好你朋友，让她不要再过来了。”

        “既然你朋友来了，你就赶紧回去上学，这才是一个学生的样子。”说完将黎奶奶的门轻轻合上。

        起子拉着我游走在寒风瑟瑟中，呼着气对我说：“我买了明天的票，明天我们就回学校！”

        “我逃课出来的，会不会连累你啊！”

        “这会知道是逃课出来的了？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就知道你会跑过来这里。”

        “你不觉得这里的冰雪很迷人吗？”

        起子不再回答我，他明白最吸引我的不是这里的冰雪，是一个他永远竞争不过的存在，路灯下的两个身影，静谧悠长。

        回到学校，我面对的便是辅导员的责问，五千字的检查还有一次记过处分，这个处分将在我的档案里，伴随着我一生，另外还有500字的深刻检讨，要我当反面教材在一次院级大会里宣读，当着整个院系的九百多人。

        起子拜托了七七给他录了我宣读深刻检讨的视频，一边看一边打趣着我，可我却没有最初那般难过，也敢于直视那本放在床底下的笔记本了。

        12月底，地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我跟几个老乡兴奋得不行，打雪仗，滚雪球，玩得不亦乐乎，有天，起子跟我说：“想不想去哈尔滨看冰雪世界。”

        “可以去吗？”

        “怎么不能去，你是不是被冻傻了。”

        起子宠溺的摸了摸我的额头，我下意识闪开，一直跟我们混在一起的七七无语极了：“五姐，我都见怪不怪了，顾大帅哥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这么嫌弃，你没看到周围全是小绵羊嫉妒的眼神吗？恨不得吃了你呢！”

        “这些哪里是小绵羊，再说了，她们明明是想吃掉顾林你的顾大帅哥好吧。”

        “五姐，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了！顾大帅哥，你怎么也不邀请我们一起去呢，我也想去看冰雪世界呢！”

        “你去干嘛！”我给了七七一个白眼。

        “我又不是大灯泡！”七七委屈的看着我。

        最近我最怕的就是七七撒的娇：只有无奈道：“没说你是灯泡，你的追求者不是邀请你去玩吗？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我又没答应他，我不管，我也特别想看冰雪世界呢，五姐，好不好嘛！”

        “咦，你也太肉麻了，受不了了！”

        “顾大帅哥！”

        我跟起子逃也似的远离着七七撒娇的毒，却一同坐上了飞往哈尔滨的飞机，周五只有上午一节课，因此买了上午的机票，到达展点时天早就大黑，却也正是冰雪城最美的时候，冰琢玉砌的城堡在灯光的装饰下，特别梦幻，简直就是女孩的梦中城堡。

        哈尔滨的旅程，因为有了七七这个吃货跟开心果，我一刻也没有闲过，却过了很充实的两天，让我暂时放下了去找涧溪妈妈的冲动，带着遗憾与满足返程。

        一个学期过的飞快，起子和我迫不及待的返程回家，褪去笨重的棉服，换上了轻便的t恤，迎接着火辣辣的太阳，咸湿的海风，与好友聚在一起，在沙滩上烧烤狂欢，喝着沁心的冰啤。

        “你们俩还真是，你这么在一个学校了，多好，你们是不是早就在一起啦，快老实交代啊！”不知是谁提了我们俩，却收到了异口同声的：“没有！”

        狂欢几天，我倦怠的蜗居在家里，每天睡到自然醒，重复着吃吃睡睡的生活，就这样颓废的度过了我的第一个寒假，返校的前两天，我接到了涧溪妈妈的电话，告诉我说黎奶奶跟曾叔叔过了结婚纪念日就会跟着儿女出国了，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纪念日。

        之前从江南回来，我给涧溪妈妈打电话，想要询问曾爷爷跟黎奶奶的情况，涧溪妈妈没有接一个电话，只是过了两天，给了回了信息，说曾爷爷醒过来了。

        我跟起子说我了我要再去江南一次，起子原本是拒绝的，后面听我说了黎奶奶也邀请了他，便将机票改了日期，提前过去了。

        江南的雪还是厚厚一层，黎奶奶跟曾爷爷的结婚纪念日订在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里，餐馆的布置有着浓浓的五六十年代的气息，屋内的大炕上摆着大铁锅，咕噜咕噜炖着酸菜和肥美的江鱼，酸味跟鲜味飘了一屋子。

        曾爷爷瘫在轮椅上，嘴角不停抽搐着，口水时不时流下，穿着工装的黎奶奶含着热泪时不时的给曾爷爷擦着，却又满脸欣慰。

        黎奶奶的儿媳女婿孙子外孙特地从国外回来，全家人聚在了一起，那一晚，宾客皆围坐在炕上，温暖和谐中，带着离别的悲伤气息。

        那一晚，黎奶奶对我说了好多话，她说她不想离开，不想出国，她知道自己老伴也不想出国，可为了曾叔叔日后的疗养恢复，不得不跟着儿女出国，也不想拖累了自己的儿女。

        她说她舍不得家乡的味道，这个院子的味道是她老伴最喜欢的，离开了，也就再也吃不到了。

        她说她离开了以后，素英就更无依无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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