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于盛夏处采薇

高中最后的时光像一场沙漠旅行。

        成绩好的学生在这个时候就显得特别轻松，三年的苦读让他们准备充分，每次做试卷都有种阅尽天下a·v，心中自然无/码的感觉；而成绩不好的学生可就悲催了，焦虑，紧张，即将到来的高考对他们而言不亚于一场死刑宣判大会。

        顾北不属于其中之一。

        他成绩不好不坏，他没有焦躁没有绝望没有放弃，他每天做的是低调、隐忍且顽强地坚持着，按照自己的节奏搞学习，疯狂地记住每个知识点就像色情狂不放过任何一个类型的女人。

        这些天来，他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历史、地理和政治文综三科上，要背的多，所以花的时间也多。

        每天五点爬起来开始学习，历史政治地理，顾北系统的把一门课从头到尾过一遍，先回忆目录，目录下的每一小节，每一小节中的要点，就这样一节节的往后过，卡住的地方再翻翻书。

        骑自行车上学的时候，顾北也在反复回忆知识点，有一次默诵历史重点内容“战国时期封建经济发展的具体成就”时走了神，差点和一辆小轿车来一场亲密接触。

        从那以后，他再不敢走快车道。

        每次放学回家，顾北就端着大公鸡碗吃饭，没有好菜，但总有家的味道，比在外面闯荡吃快餐的日子不知道强多少倍，那怕是酸萝卜和大白菜他也吃得津津有味，不仅比以前吃的多，也吃得快，吃完就冲个凉回房搞学习，直至夜深，灯火阑珊。

        有一次，深夜上厕所的顾妈妈路过卫生间外的走道，见顾北卧室门半隙开的，凑上去瞧了瞧，然后看到了让她心酸的一幕。

        七月正是石林市最热的一段时间，顾北简陋的卧室里面像桑拿房一样冒着热气，没有空调，当年顾妈妈结婚带进门的古董级电风扇乌拉乌拉地卷出一股燥热的风，豆黄的灯光下，光膀子的顾北搭拉着一块湿毛巾，手里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偶尔抓起毛巾擦擦额头上的汗。

        顾妈妈是满心的宽慰，以前的顾北虽然还算听话懂事，但在学习上可不会这么刻苦用功，经常找各种借口给自己放松，甚至背着她看武侠小说和出去打游戏，但最近的一段时间里，顾北非但没有贪玩好耍，还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复习功课，这多少让顾妈心里有些欣慰，但她欣慰之余又有些难过，家里条件太差，苦了这孩子。

        从那以后，顾妈妈总是想方设法弄些好菜给顾北补充营养，有一次，同事给她推荐了一款叫黄金一号的营养品，说有助于小孩的记忆力，她一狠心借了七百块买了三盒，顾北当天就给退了回去，说您儿子太聪明了，再吃这玩意就是不给别人活路！

        顾妈乐了，儿子是真的懂事了。

        班上的同学也渐渐发现了顾北的变化。

        别人在看书的时候，这小子在看书；别人在玩的时候，这小子在看书；别人翘课去上网、带女生钻树林的时候；这小子还在看书，好像每时每刻都在拼命看书。

        或许是被顾北的勤奋努力所感染，同学们对待顾北的态度和观感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高考前夕人心浮动，各种各样的情绪困扰着他们，而像顾北这种成绩突然赶上来，又耐得住寂寞的学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顾北真不觉得有什么。

        他的条件不好，就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诚然，六点起床很困难，背单词很困难，静下心很困难……但总有一些人，五点可以起床，一天背六课单词，耐心读完一本书，谁也没有超能力，但是自己可以决定一天去做什么事情。你以为没有路，事实上路可能就在前方一点点，那些比自己强大的人都在拼命，顾北没有理由停下脚步！

        这样子坚持下来，他的文综成绩越来越好，每次提高个十来分，距离高考还有5天的一次模拟考试中，顾北的文综考了个203分，这个成绩放在班上是35名左右，中下游水准，但顾北已经满足。

        至于数学，顾北没有太多精力复习。

        他主要就是搞懂一些基本的数学概念和定理，毕竟以前还有点儿底子，学起来不算太吃力，再加上文科数学相对简单，所以前面十二道数学选择题他可以答对个七八道，填空题也能做对两三道，但涉及到更深层次或者掺杂大量综合数学知识的解答题，他就一筹莫展了。

        同样一筹莫展的还有班主任唐学礼。

        眼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学生突然脑瓜子开窍，英语和语文成绩坐了火箭似的往上窜，动不动就是全校前几，唐学礼震惊之余也是倍感惊喜，惊喜过后却是发愁，为顾北的文综和数学发愁！

        文综还好说，慢慢的赶了上来，虽然不算优异，至少过了及格水平线，不至于太拖后腿，可是数学依然属于无药可救的行列。

        这可把唐学礼给愁死了，没办法，有时间他就给顾北开小灶，让他没想到的是顾北这家伙非常的勤恳好学，而且脑瓜子挺好用，对事物的看法和见解也远不是普通学生所能比的，唐学礼老怀深慰之余也替这个孩子感到可惜，如果顾北能早些开窍，高考又算得了什么呢？

        唐学礼毕竟是高三应届班班主任，又是高三年级组组长，事儿很多，给顾北开小灶的机会很少，不过有一次他找李采薇谈话，顺带把这事儿给一并解决了。

        那次找李采薇主要是谈保送的事情。

        前段时间高校特招，李采薇这种超级学霸当然是很多高校求之不得的香饽饽，其中就有全国排名前几的名校复旦。

        但李采薇放弃了保送复旦的名额。

        作为全年级第一名，她的目标是成为石林市七中第一位考上清华的学生，也可以说这是她爸爸妈妈和校领导的目标。这个女孩子背负着石林市七中师生们的期望，似乎她不考上清华，她的人生就是失败的。

        唐学礼对这个有主见又听话的学生是很心疼的，他当了32年的班主任，带过的学生不计其数，采薇是他带过的最优秀的孩子，对老师敬重有加，对同学热心帮助，成绩始终是全年级第一，马上要高考了，他特别害怕这个孩子压力太大，有空就和她谈谈心。

        不聊学习，只谈人生。

        一个人太专注于学习，就会错过其他事物的美好。李采薇是这样的，于是唐学礼会说他去过的一些地方，见过的风土人情，那些贫苦的劳动人民的生活，还有看过的好的书籍，《瓦尔登湖》，《红字》，《追忆逝水年华》以及鲁迅的一些文章，告诉她人格的塑造是先于知识的，欲立艺者先立人，甚至谈谈爱情观与价值观。

        这个长者总能开拓李采薇的视野，他年逾五十却不腐朽，总是那么平易近人，话语里透着睿智。

        有一次，唐学礼建议采薇有时间可以帮助一下同桌顾北，当然，前提是不能影响到自己的学习，不能给自己增加压力。

        李采薇没怎么想就答应了。

        和其他高三学生不同，越是临近高考李采薇的时间就越充裕，她已经不需要花太多时间搞学习，高中三年的知识她早已经融会贯通了然于胸，七门科目全都是年级前二，能够难住她的题目是极少的，她每天只要温习课本和做做压轴大题就行了。

        有大把时间的学霸采薇每天就给班上同学答疑解惑，学习上的问题，作为学习委员的采薇从不会拒绝任何人，不过对同桌顾北，采薇总会显得格外的用心。

        顾北是特别地不引人注目的，但和以前不同的是，现在的他很风趣幽默，私下说话特别逗，学习又很用心，李采薇替他高兴，极少数的时候，太累的顾北显得不大专注，采薇就会有些生气地说他。

        顾北记得有一次，教室里只有他和李采薇两个人，采薇穿着白棉布裙子，运动鞋，白短袜，坐在他身边辅导数学作业，夕阳的斜光照在课桌上，窗外的爬墙虎垂下来，春夏之间的傍晚，格外宁静。

        昨晚背历史睡太晚，顾北精神不大集中，李采薇用水性笔敲了敲他的脑袋，说：“要认真呀，说不定高考之后，我们还在一个地方念书呢。”

        顾北扭头看着采薇那张满是认真的小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那颗老男人的心脏突突跳动起来，窗外的花草疯长，夕阳下坠，时间从指尖溜走，光影变幻，岁月消弭，而顾北和李采薇的凝视仿佛成了永恒，永远定格在了西下的暖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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