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晦气

马车驶出食肆不远，一个黑影从远处飘忽过来，若同黑夜中的蝙蝠似的，荡起，落下，仿佛一切都隐藏在了黑夜之中。可惜，天亮了……驾驶马车的赵武目不斜视，根本就没有去搭理黑影的想法。

        跟苟变熟悉了之后，就会发现这家伙有多么不靠谱。他就像是个孩子，闹出的笑话总是能够让人哭笑不得。不过苟变起落的动作确实漂亮，不像是将军，却和飞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动作轻柔，干净利索，不带一丝的拖沓，就算是在行驶中的马车，落下了一个快200斤的壮汉，车上的人愣是感觉不到任何晃动。

        苟变一脸得意，却发现每人表扬他。

        顿时有点沮丧，心说，耶耶最近总是忘事。可拳脚功夫没有落下啊！

        边子白这个白脸书生也就算了，难道赵武这个武夫都不表示一下赞叹和仰慕之情吗？

        啧啧——

        “没想到吧？”苟变愣是在尴尬之极的时候，用不要脸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出来。

        赵武扬起鞭子，还准备得瑟几句的苟变忙不迭地双手抓住了赵武拿鞭子的手腕，制止道：“可不敢这样，帝丘城内，从国君以下任何人都不准纵马奔驰。这一鞭子要打下去，你的主人可要跟你一起倒霉了。甚至结果要比作奸犯科更严重。”

        赵武愣住了，看向苟变，嘴角哆嗦着：“你们的国君可真够闲的慌，在雍城的大街上，要是有一个月没有人被马车撞死，就不正常。战车不用来驱赶，奔驰，还有什么乐趣？”随后他遗憾地看了一眼马屁股，悻悻然的放下了手中鞭子，吁——吁——吆喝起来，整个人都有种被束缚的索然无味。

        “粗俗，愚昧，荒唐。雍城能和帝丘比吗？”他其实还有半句话没说，在卫国，有一句同通俗的话，每一个卫人都知道就是——王城以下，帝丘之最，但帝丘能和朝歌比吗？可这话有种爷们祖上阔气过的颓丧劲，听起来无趣的很。苟变琢磨了一阵，似乎想起来这条规矩在卫国至少有一两百年了，“可不是现在的国君，而是古来有之。”

        “你们的国君真够怂的！”

        赵武吐槽了一句，卫国和秦国完全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秦国粗狂，且野性十足，可卫国呢？娘娘唧唧的，让热血汉子赵武完全是一种茫然的无所适从。

        制度、社会、经济、文化，这些东西苟变也不懂，他也不认为赵武会懂。至于坐在车后面的边子白多半是知道的，可这家伙一副小人得志的故作高深，尤其是那种站在智慧高地上的睥睨眼神，让苟变就算是粗大的精神也常有刺痛感。苟变发誓，这辈子都不合边子白他瞎掰这些玄乎乎的东西。加上他兴趣不在这上面，“对了，赵武，刚才哥哥那两下子怎么样？”

        “什么……”赵武不太适应苟变的跳脱，反应多来后开口问：“你是说一纵一跃？还成吧！”

        苟变不满道：“怎么叫还成？这是货真价实的内家功夫，是仙家门派的绝学，懂不懂？耶耶可是他老人家的门下真传。”

        “校场比武，上阵杀敌，最简单的办法才是最好的办法。你的办法看着漂亮，可破绽百出，我要是用鞭子在空中这么点两下，你的裆下之物就要不保。”赵武随手将手中的鞭子在空中甩出两道鞭影，啪啪两声响鞭如同爆豆一般响起。

        苟变脸色突变，心中暗道：“好阴险的赵武。”

        说完鄙夷地看了一眼赵武，随后冷哼道：“原以为你我都是同道中人，没想到，你如此肤浅，就会一点蛮力而已。”

        仙家法门？

        坐在华盖下的边子白原本是努力保持着跪姿，就算是有靠垫，也膈地生疼生疼的，根本就没有开口搭理人的念头。可一句‘仙家法门’顿时勾起了他的兴趣。战国时代的传说很多，最出名的恐怕就是庄周梦蝶的故事了，仙家法门一下子就勾起了他的注意，趴在车辕上对着苟变的背影问道：“你说的仙家法门是丹宗还是武宗？”

        “看看，看看，遇到懂行的了。”苟变神气的扬起下巴，面对赵武的不在乎，苟变冷哼了一声，随即扭头对边子白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还说的跟真的似的？”边子白气呼呼道。

        苟变理所当然道：“多稀罕啊！列御寇，列老爷子知道吧？

        这个人还真有点印象，边子白搜肠刮肚的想了一阵，不敢确定问：“是列子？”

        “你看，你看，终于遇到了个明白人。”苟变有种贵公子出门不被人知的苦楚，突然之间天降知音，顿时让他欣喜若狂：“列御寇他老爷子的功夫就不用说了，他可是真正的修仙真人，别说普通的国人，就算是顶级权贵和国君，见到他老人家还是要恭敬的喊上一句：列神仙。这不是神仙中人是什么？”意思再简单不过，就是他苟变也是师出名门。

        “这样的一个神仙啊！”边子白有点失望，愚妇喊的‘神仙’，最贴切的称呼应该是‘神棍’。有真本事的恐怕一个都没有。

        随后却有点不甘心，问道：“列子他老人家会什么绝活？”

        “踏雪无痕。”

        “一苇渡江。”

        “御空飞翔。”

        ……

        绝活很多，可基本上都是听着华而不实的东西，甚至后世很多江湖骗子都会的招数，列子他老人家都会。

        听着就让人怀疑不靠谱。

        边子白问：“你是列子他老人家的徒弟？”

        “不是，徒孙。”苟变呲牙道。

        边子白问：“那么他老人家在哪里你可知道？”

        “神仙中人，神出鬼没，谁能知道？不过我听说他老人家近期可能会来卫国。”苟变并非全然无知。

        边子白不问了，反而坐回去了。

        苟变好奇地回头探头探脑的看了一阵，心虚道：“你怎么不问了？”

        “问你也得到不到我想要的结果，白问。”边子白无奈道。

        如果列御寇的名气真的在权贵之中如此显赫，那么甭管他走到哪里，都会引起轰动。可他来到卫国都一个多月了，愣是没有听到有人谈论此人，可见列御寇应该是消失了一段时间。

        早晨，又是临时大朝会的日子。

        临近宫殿，老远就能看到巍峨的宫城城楼，路上车马也多了起来。不过基本上都是下大夫以上的贵族会选择车马出行，更多的小官是用牲口代步，或者干脆走着去朝会。

        前面一辆华车之下，南丰闭着眼睛随着车轮的摇晃，却在车座上宛如长在上面似的，岿然不动。这时候，赶车的车夫回头说道：“主人，后面有一辆我们家的马车，似乎是小主人的旧车。”

        南丰这才睁开眼睛，顿了一会儿，下令：“靠边，等车上来。”

        路人很惊诧的发现南氏主人的车子竟然停在路边，而另外一辆车子缓缓地追上，然后从南氏家主的车子旁边没有停留，小跑着过去了……

        这一刻，驾车的奴仆脸都吓白了，跪倒在马车边上，他认错人了。车上主人的位置是个少年人。而驾驭上的位置，一个不认识，却脸上有刺青，因该是奴隶。而另外一个人却是帝丘大名鼎鼎的倒霉蛋苟变。马车过去的时候，苟变还很好奇的看了一眼南氏家主的马车。目视远去的马车，南丰气地面红耳赤，他被羞辱了。

        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羞辱了。

        他堂堂的卿，大宗伯，在卫国境内只有三个人的车驾可以让他避让。

        国君。

        国相。

        卫国夫人。

        可是边子白算是什么东西？

        在他认错以为是儿子马车的那一刻，停车等待，没想到是被南卓送出去的马车，主人成了边子白。后者不仅没有停车表现出后辈的恭敬。更是傲慢无比的从自己的车前经过，没有问候，更没有下车告罪。

        南丰双手使劲拽着车辕，怨恨道：“小兔崽子，和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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