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蓄意

聚会结束以后，几个人在酒楼门口道别。

        祝瑶光和陆应许对视了很久，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最后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坐在出租车上。

        祝瑶光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把自己代入对方的思维想了想，喜欢多年的画家是抛弃自己的前女友，还要在自己的美术馆办展。

        ……已经替他觉得不值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回国只是想见他一面，这份了却的遗憾已经足够填补内心的空缺了。

        -

        过去了大半个月，余北市愈发寒冷。

        华灯初上，北期支路极其繁华热闹。

        整个街道流光溢彩，路上稀少的行人在灯火辉煌里漫步而行，今晚就是新年。

        祝瑶光提着袋子在北期门口站了很久。

        感觉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些年，回到那些每一个孤单度过的春节，她叹了口气，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踏入大堂时，顶灯亮得晃人。

        熟悉身影映入眼底的时候，祝瑶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莫名的惊喜感充斥全身，心脏无休止的乱跳。

        陆应许穿着黑色毛呢大衣，里面套了件针织衫，显得肩宽腿长。他的眼底闪过几分惊讶，而后，表情里有些漫不经心的玩味，“祝瑶光，你不是不过春节。”

        “你不是也不过春节。”祝瑶光本能反问。

        除开彼此陪伴的那些年，她和陆应许都有单独过节的理由，虽然没有探寻过彼此的曾经，但也大概知道些内情。

        “出来逛逛。”陆应许说得随意。

        祝瑶光捕捉到了其中的重点，出来。

        有些迷茫的往他身后“祝北期云邸住户新年快乐”的横幅上看了两眼。

        视线落回他脸上，语气不可思议，“你也住北期？”

        北期云邸，是祝瑶光父母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年赠送的生日礼物，落座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北期商圈附近。

        问题是，早在她入住这里的第二年，里面的十七层住户全都满了。

        似乎明白了什么，陆应许眉头一挑，若有所指的解释到，“我也住在这里，所以上次才会说送你回家。”

        立刻领会到话中深意。

        只是正好顺路，请不要太自作多情。

        祝瑶光的脸噌的就红了，脸上仿佛有火在烧，尴尬之情油然而生。

        眼看着对方还要说什么，她慌忙无措之际眼神到处乱瞟，最后停留在横幅上，生硬的转移话题，“挺好的，祝你新年快乐。”

        只要陆应许也接一句新年快乐，这事就可以过去，她就可以回家，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怎么能这么自恋，把对方的礼貌当做留有余情。

        还被当场戳破。

        祝瑶光闭了闭眼，感觉脸颊被地暖弄得燥热无比。

        前方传来陆应许缓慢的吐出两个字，“所以。”

        祝瑶光咽了咽口水，感觉头顶悬了一把刀子，即将因判决落下。

        他的声音停顿片刻，噙着笑意，“你之前是以为，我还对你？”

        后面的话没有说尽，却也和说完没有差别。

        祝瑶光很不自在的抠了抠外套拉链，又莫名有些失落，他这么说，就是一点喜欢都没有了。

        尴尬的情绪被难受压了下去，祝瑶光有些沉默。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就是想要他放下曾经，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但是怎么都，不想要他放下。

        祝瑶光自我讽刺，大概自己就是这么自私的人吧，因为自己受到折磨，所以希望对方也走不出来。

        无力辩解懒得挣扎，干脆破罐子破摔，她点了点头，想承认自己的问题，陆应许倏然就换了话题。

        “作为新见面的住户，既然你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他的笑容在灯光里分外温柔，连眉眼都软和下来，声音低哑缱绻，“要来我家吃个年夜饭吗，只是作为邻居。”

        注意到那个“也”字。

        只是作为邻居的话，就不用面对内心矛盾的声音，可以自欺欺人的只当自己，祝瑶光抿了抿唇，“好。”

        北期云邸实行一梯一户制，踏入电梯的时候，陆应许刷卡按了十四楼，祝瑶光本能看过去，和他四目相对。

        “嗯？”

        “没有。”下意识就反驳，思考了一下，解释到，“我就是，觉得很巧，你也许还记得。”

        “你在十三楼，我知道。”陆应许似笑非笑。

        “你放心，这次我不会。”话音未尽，她知道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次不会误会。

        没得到回复，空气安静下来。

        电梯到达楼层。

        跟在陆应许身后来到大门前，六个按键音后门被打开，祝瑶光一眼望去，很现代极简风格，整个室内都被灰与白占据，构造和她家相同。

        桌面摆满了东西，文件很是杂乱，还有个棱角分明的玻璃杯，里面的液体分不清是水还是酒。

        “随便坐，我出门前定了饭，五分钟到。”陆应许说完就进了房间。

        祝瑶光嗯了一声，在鞋柜换拖鞋，看见鞋柜里那双蓝白毛绒兔的时候，心脏空落落了一瞬。

        抬手拿了男士拖鞋换上，往里走时忍不住打量他生活的地方，想从中探寻这几年的痕迹。

        坐在沙发上时，她顺着拉开的窗户看过去。

        对面是北贸大厦的led显示屏。

        再过几个小时到了跨年的时候，它会跟旁边余北标志性的双星塔一起，进行一分钟的倒计时。

        现在显示屏已经开始播放新年动画，祝瑶光想起，国内应该会看春晚。

        这么想着，她打开了电视，发现还没到时间。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陆应许还没出来，祝瑶光叫了一声，也没有得到回应，只好自己来到门前。

        “陆先生，你的……祝小姐？”物业很是震惊，然后一脸恍然大悟，“噢，那个，你们的外卖。”

        祝瑶光看了眼他手中所谓外卖的东西。

        两大盒棕黑色食盒。

        接过的时候差点没控制住掉在地上，她不由得想到，陆应许现在真能吃。

        关上门后，祝瑶光把盒子里的东西摆出来，热气腾腾的果木烤鸭和三鲜。

        顺手洗了两个碗，放在桌面等陆应许出来。

        祝瑶光有些馋，她从早上睡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现在只觉得更饿了。

        只好放空自己盯着电视里面的海绵宝宝。

        “怎么不吃。”陆应许换了身睡衣从卧室出来，身上还留有水蒸气的热意，和海洋的味道。

        祝瑶光有些局促，“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陆应许抬眉轻笑，拉开椅子坐进去就看向电视方向，“你点播的？”

        “嗯。”祝瑶光高中就很喜欢这个动画片，还拉着对方看了好多次，“很喜欢它们的感情。”

        “你不是也有吗？”陆应许说话间喉结微动，很是撩人性感，“……你和迟乔。”

        “不一样，它们最重要的就是彼此，但是我和乔乔。”祝瑶光看着屏幕里为了海绵宝宝放弃智商的派大星，神色平淡说到，“我和她都是对方最重要的朋友，但不是最重要的人。”

        重要、最重要。

        这个有本质区别。

        盯着电视看得有些起劲，耳边好像又传来一声。

        “你不是也有吗。”

        声音很轻，她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听见。

        祝瑶光看了他一眼，对方正在慢条斯理的卷着烤鸭。

        大概是自己见缝插针的幻觉吧。

        吃完后，陆应许双腿交叠坐回沙发，姿态懒散，似乎也对海绵宝宝起了几分兴趣，祝瑶光不远不近的坐在旁边，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看回屏幕，她顺着动画里的台词问到，“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祝瑶光被自己问得心惊。

        是这种过于安逸的气氛让她忘了防备，才问出这种不该问的话吗。

        陆应许的神情晦暗不明，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大过年的。”

        须臾，他重新看向电视屏幕。

        用一种认真也温柔的语气说，“我一直在不停的走。”

        当祝瑶光看过去，那份温柔又好像是错觉，她不太理解这句话，陆应许也没打算解释。

        就这样看到了倒计时来临，祝瑶光才反应过来春晚计划的泡汤，led屏幕上开始呈现数字，每次变化都伴随着钟塔敲击，还有底下人群的齐声倒数。

        “十。”

        “九。”

        “八。”

        ……

        “三。”

        “二。”

        “一！”

        巨型屏幕上，无数烟花上升炸裂，闪烁着不同色调的线条，最后层层叠叠的扩散开来，展示出一种电子浪漫感的烟火秀。

        与此同时，在声势浩大的烟花声响里，祝瑶光还是听见了陆应许那句轻声的。

        “新年快乐。”

        或许是稍纵即逝的烟花太过绚丽。

        祝瑶光看见斑驳光晕打在陆应许的侧脸，只觉得目眩神迷。

        闭眼许愿时，她脑子里还一片空白。

        几乎是本能的，祝瑶光许下和以前同样的愿望。

        陆应许。

        她的愿望是陆应许。

        古老钟声响起时，祝瑶光睁开眼，只看见了烟花破灭前的美丽，和恢复寂静的黑夜。

        祝瑶光回头看他，“新年快乐。”

        手机的叮咚声响起，新年祝福随之而来，祝瑶光晃神，从这种温馨气氛里脱身而出。

        是时候该走了。

        这么想着，她面向陆应许，准备和他道别。

        就看见陆应许抬眼过来，手指伸进睡衣口袋，慢动作似的拿出手机，指尖微点屏幕，正在发送着什么。

        间隔短暂几秒，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石墨色手机的上方出现在眼前，屏幕上赫然是添加好友的二维码，陆应许的声音懒洋洋的。

        “不交换个联络方式吗，新邻居。”

        “……”

        “交换个联系方式而已，又不会吃了你。”

        迟疑两秒，祝瑶光点头拿出手机扫描，悄悄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才点击申请，那边快速通过，“那我就先走了。”

        陆应许不置可否，“慢走。”

        推开大门时，出于一种莫名的心理，祝瑶光回头看了他一眼，沙发上的男人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身体后仰躺在靠背，看不清眉眼。

        那些围绕的情感都消失，徒留下了孤单。

        祝瑶光走后，陆应许来到窗前。

        指腹触上冰凉的窗户，楼底人群熙攘。

        他闭上眼，无声的许下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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