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童年

　　童年不缺零嘴，大自然很大方。他们会在无聊的假期里去野外找各种食物。在春天爬山找映山红，红色的最多见，山下便能瞧见，上山一折就是一大捧。听说老虎爱吃此物，人不能吃，否则会流鼻血。

　　不知真假，当然也没有人会尝试一大把，只将几片花瓣儿放在嘴里嚼，微酸，味道不好，尝过味道算数。时光荏苒，过去漫山遍野都是的映山红，如今却成了二级保护植物。路边长满火红的一串红，他们摘下来吮吸，能尝到一丝蜜甜，那时候根本不在乎灰尘。

　　覆盆子一到盛产季节就会结出一串串酸酸甜甜的红果。他们结伴而行，边采边吃，边吃边聊。他们牢记，绝不能误采了蛇莓，否则要倒霉的，因为抢了蛇的食物得罪了它们啊！遇到了蛇或坟头，他们不能指，指了就得十个手指头挨个咬一遍，否则会招来祸害。

　　门口有一棵高大的拐枣树，他们会打下金钩钩或者捡起地上的吃，味道甜甜的，可惜肉质少，吃了一大把仍不满足。

　　还有一种野草，她叫不上名来，一定得春天的时候去田间摘，剥下外面的一层又老又硬的皮，吃里面又嫩又甜的芯。这是时令野味，待其变老，怎么咬都咬不碎，空得一口渣渣，没有味道。她忘了那个长相，也忘了它的名字，距离上回品味算起来估摸有十年了，再没有见过，也没听人提过。

　　其实就算见到了，恐怕她也不认识了。就像现在看到胡颓子，她也只是当它是一颗长满可爱果子的风景树而已，不会像过去仿若见到神物一般惊喜。

　　每每回顾童年，真的是应了那句歌词：“小小少年，没有烦恼。”爸妈从来不逼她读书写字，每天回家时，作业也没像现在这样多得要做到半夜。每天，她坐在电视机前，等待六点钟的动画片，频道只有那么一两个，看的动画片无法自主选择，管它放《灌篮高手》还是《我为歌狂》，你放，我看就完了。

　　现在呢，选择多了，她对影视片的欲望反而降低了。那份期待没有了，那份天真也没有了。

　　“你知道吗，我妈还养蚕呢！”梦骊说。

　　养蚕历史悠久，据说是黄帝妻子嫘祖发明的，千百年来，它成为一代代人养家糊口的营生。蚕以它珍贵的丝回报人类，很多人相信蚕丝是最贴合人体皮肤的材质，有些人家嫁女儿，会配上一条被子，少则上千，多则上万，但是到养蚕人的手里的钱并不多，每一分都蕴含他们的心血，珍贵不易。

　　梦母为梦骊准备了两条被子作为嫁妆，一条冬被重八斤，一条夏被有五斤，已经放了两年多，就待鞭炮响起，婚车开过来运走。

　　她养蚕分两次，一次在四五月，一次在九月，将蚕子买来，铺在硕大的草席上，每天的任务就是摘桑叶喂养它们。她的手上都是老茧，指甲黑黢黢的，每天出没于自家桑田，每次都用双轮车将满满一车的桑叶拉回来，哪怕是风雨交加也得摘来，处在生长期的它们胃口大得很。

　　蚕子躲在叶丛里，美滋滋地不分昼夜地享用美餐，直到变成一条条胖胖的白乎乎的虫子。

　　蚕宝宝作茧自缚后，等不到化蝶的那天了，蚕农要脱茧、洗蚕丝，而蛹则成了盘中物——把水煮开，放入蚕蛹，再捞起来晒干，在热油里煎，最终成为人们补充蛋白质的食品。

　　“霄霄要是能来这就好了。”覃修羡慕道。他的世界几乎不可能碰到此般朴实的童趣，只能一天到晚捧着平板电脑玩游戏，偶尔才会去公园散步一回，或者和大人去旅游，算是接触大自然了。

　　不过真的要让他去野外采野果吃，别说他的爷爷奶奶了，就是过来人覃修也断断不能答应。没有有经验的大人跟随，这大自然的生物又非为人类而生，有毒素者俯拾皆是，万一儿子误食，为了所谓童趣招致重大事故岂不是太过矫情？

　　梦骊心想，千万别来，来了我头大！

　　她极力融化与霄霄之间的冰块，但事实证明，后妈确实不好当。当初，他见无力反对这桩婚姻，也懒得再争。本来他答应爷爷奶奶回到他们身边的，但看到他们对一个陌生女人如此喜欢，想必以后会更加疼爱她的孩子。宠溺之下必出熊孩子，日后，他在这个家不光是容身之处消失，更要被熊娃娃欺负，说不定还要受许多委屈呢！

　　这么想来，还不如回到妈妈身边稳妥，妈妈虽然没时间管他，却能给他充分自由。啊，原来爸爸再婚算不得什么坏事，至少他的叛逆有了成立的正当理由。

　　每次见到梦骊，霄霄都视若无人，事情反着来，说话带尖刺，反正她是大人，她得包容。梦骊只能在心里发火，心想，我又不是第三者插足，也没欠你什么！你是小孩，我也是人家的孩子，真要熊起来，你那点经验值太可怜了，老娘分分钟把你KO！

　　她想，子不教，父之过，你这幅熊样，让你老子对付总可以吧？夜里和覃修聊天，她说：“覃修，霄霄白天这么对我，你也看到了，他对我有意见，我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你不去管他，他的脾气会越来越大，以后对别人无理取闹，吃亏的终归是他。”

　　覃修点头道：“我知道，给他点时间，慢慢来。”梦骊想再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不说为妙。慢慢来是几个意思呢？要她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上演几个苦情戏，靠自身痛苦感化小屁孩？

　　《哪吒之魔童降世》里申公豹说：“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都休想搬动。”霄霄对她的偏见哪里是轻易就能化解的？

　　也罢，她和霄霄之间，她才是覃修随时可能离开的那者！争什么呢？讨不到好不说，最后还要被责怪成“不懂事的后妈”！

　　梦骊不愿和他讨论这个事情，特别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她不愿保证什么，也不想听到他提什么要求或者保证。她只是淡淡地说：“童年只有一次，好好对他，不要让他憎恶这个年纪。”

　　而她的童年，她愿意再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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