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深渊中。

        两座人面马身的石像高大威严，身后，一扇斑斑的青铜门，那门好像很久已没有再度开启，上面爬满青苔，这一片天地是没有太阳的，最无私的太阳也不曾将半缕阳光投进这深渊里。

        一道身影在门前徘徊，他的脸上带着忧伤，又带着焦灼，他徘徊在这门前，石像寂静无言，这一片天地好像都只有她走动的声音。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走到了门前，她握住门环，轻轻叩了三下。

        “咚咚咚”

        回声在这片寂静的天地荡开。

        “轰轰轰”

        像是回应似的，石像转动过来，那人马模样的石像像是活过来一般，一张凶恶的脸望着男人。

        “力神，我是阿萨辛的仆从。”他将右手搭在左肩，微微弯身行礼，继而，他来到石像身旁，石像低头俯视着他，只见他伸出手，在那石斧只上轻轻划过，立刻便有一行血粒连珠一样在斧刃之上流淌。

        那人马石像铜色的眼珠子在男人的脸上看了很久，终于缓缓转身，而大门也在这时，缓缓打开。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向着这深渊之门走去。

        另外一个男人却忽然从石像背后转过身来。

        “阿萨辛。”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嗓音平平的。

        男人顿住脚步来，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他的眼中满是疑惑与惊诧，随后，却忽然被恐惧覆盖。

        他颤抖着声音，仍无法相信似的。

        “李，李怀年？……不，你是谁？！”

        ……

        行走在大街上，此时百感交集，路上的行人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张欣秋抬着头，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

        “禁忌之地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啊？”张欣秋望着天空呢喃着，像是自言自语。

        阿萨辛就行走在张欣秋的身侧，他没有说话，就这样，张欣秋们一直在这人潮拥挤的大街上行走，张欣秋迷茫，张欣秋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里，所以漫无目的。

        张欣秋们一直走一直走，突然听到前面有吵闹声，可是张欣秋不大在意了，前面人群团成一个团，可张欣秋也不在意了，现在脱离了家，张欣秋仿佛已是心如死灰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要去看看么，姐姐？”阿萨辛开口问张欣秋。

        张欣秋无力地摇头：“不了，我想走走。”

        于是张欣秋们从人群擦肩而过，人群中央隐隐传来哭泣的声音，若是以前，张欣秋一定要管一管这样的闲事，可是现在，张欣秋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想了。

        一直走着走着，张欣秋才突然发现，阿萨辛竟然不在了，疑惑地回头望去，却发现他正站在人群之中，还转头来对张欣秋笑。

        张欣秋无奈，只得倒转过去，钻进人群来到他的旁边。

        一进人群，却发现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的男人跪在地上，脚下写着一些歪歪扭扭的文字，他的旁边同样跪着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小男孩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只是这么热的天，却用黑布将小女孩整个身体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遮住脸庞。

        张欣秋懒得去看脚下的文字，直接问阿萨辛：“这是什么事情？”

        阿萨辛指了指那个小女孩，道：“她病咯，这位大叔带她看病家里钱都用光了，于是就上街乞讨筹款咯。”

        张欣秋看了这男人一眼，他深深低着头，满脸都是疲惫，他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手上磨出了许多伤口。

        周围的人全都是看热闹的，可他面前乞讨的碗里却仍然零零散散的只有几块钱。

        “你女儿这是什么病？”张欣秋问道，可是周围特别嘈杂，那男人可能没听见张欣秋的话语，他深深低着头，在人群中像是要保留仅剩下的尊严。

        可是他的尊严都丢光了，哪里还有尊严呢。

        张欣秋叹了一口气，父母的爱总是很伟大的，于是搜遍全身，又搜遍阿萨辛的全身，将身上所有的钱凑了一凑，大概有七八百，张欣秋整理好放进了碗里。

        那男人本深深低着的头此时顿了顿，然后抬了起来，似乎有一些麻木，随机是惊讶，尔后才是感激，他不停地弯腰：“谢谢，谢谢，谢谢好心人，谢谢……”

        张欣秋又问：“你女儿什么病？”

        “唔……”他欲言又止，手舞着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张欣秋奇怪，就上前将深深埋着头的小女孩头上的黑布挑开了一些，这一看张欣秋才惊了一惊，原本只以为是什么普通的疾病，却不想这根本不是病！

        小女孩苍白的脸上遍布着黑丝，像是蛛网一般盘踞在小女孩的脸上，又好像是谁在她的脸上用黑笔画出细线。

        张欣秋震惊着，这可不是什么病，这从小沾染鬼气的原因，她从小被鬼气入侵，身体也环绕着鬼气，所以才会有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奇怪面向，若是猜得不错，她全身都应该是这种黑色的丝线。

        男人的叹息这才响起：“我女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小的时候还好好的，这去年突然身上就开始长出这些东西，找医生看医生也看不出什么，只是说着没事，这怎么可能没事嘛，娃娃都搞成这样了。”

        这的确不可能没事，看小女孩这样子，应该是身体里鬼气已经太多了，已经快要爆发出来了，这黑线就是前兆，她的鬼气太重，此时和鬼的气息已经相差不多了，且不说体弱多病易疾，就是她这种气息，若是被什么阴间的鬼差遇见了也会当做孤魂野鬼抓去阴间的。

        “你们乞讨多久了？”张欣秋又问。

        那男人深深低着头：“半年了，半年之前家里的钱就都用光了，房子也卖了，土地也卖了，家里的畜生都卖了，可是看病都用光了……”

        张欣秋叹了口气，道：“让你女儿跟着我吧，我能治好她。”

        男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张欣秋。

        “这病医生治不好的。”张欣秋蹲下来，不顾旁人的目光，暗自伸出一只手，悄悄捏出一片火苗，又看着男人道：“我……是一个道士。”

        他有些惊诧，旁人都传来讥笑的声音，张欣秋用目光示意他看一眼镜面，他不知所措地低头，却看见火苗里，她女儿的模样被浓郁的黑气环绕……

        他惊了一跳，看了一眼她的女儿，又赶紧对张欣秋磕头：“求求你，求求你大师，救救我女儿！”

        张欣秋站起身来，将手指收好，道：“这不好弄，如果你想让你女孩好好活下去，就让她跟着我吧。”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纠结，看看小女孩又看看张欣秋，欲言又止。

        张欣秋又道：“你女儿这种病，可以说再脱不得一个月，一个月后她会开始大面积脱发，快速衰老，两个月后会开始呕血，三个月……”

        张欣秋顿了顿，道：“呕血而亡。”

        张欣秋并不是唬他，而是的确是这样，小女孩的鬼气实在是太重了，她被鬼气影响得太深，看身上这纹路，应该就活在近几个月了。

        男人的眼中终于变得坚定了，他又向张欣秋磕头：“求求你，求求你大师，救救她吧，你带走她也没关系，从今往后他就是您的女儿，您带走她吧！”

        张欣秋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又去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道：“走吧，你跟我走，我救你的命。”

        小女孩一言不发站起身来，似乎她也接受了这个结局，可这个时候，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小男孩却突然冲了上来，一把甩开张欣秋的手：“不许你带走妹妹！”

        他死死地瞪着张欣秋，眼中爬满血丝，挡在小女孩的身前。

        男人急忙把小男孩拉开，骂道：“你干什么！这位大师是要救你妹妹的命！是救命恩人！”

        “我不管什么救命恩人我就是不让他带走妹妹！”小男孩在男人怀里挣扎，流下泪水。

        男人眼中也有泪光，可是忍住了。

        张欣秋看着他们的模样，最终无声将小女孩拉起，推开人群，逐渐远去，小女孩不断地回望着身后的场景，张欣秋转头看了看，发现小男孩还是一眼幽怨地看着张欣秋，张欣秋叹了口气，将小女孩的头掰过来，不再让她回看。

        “你几岁了？”走了一会，已经完全见不到人群的时候，小女孩也已不再回望，这时候张欣秋才问她。

        “我九岁了。”小女孩怯懦的声音响起。

        “你叫什么名字？”

        “叶灵。”

        “以后你不叫叶灵。”张欣秋面无表情，“你要换个名字。”

        小女孩低着头，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一样。

        张欣秋转头看着她弱小的身躯，不由得有些心疼，如此小的年纪就让她承受这些，真的是很残忍，让她换个名字，也是想让她早些忘掉以前的生活吧，忘记了，就不觉得心疼了。

        张欣秋揉了揉她的头，道：“以后你叫梦娅吧，叶梦娅。”

        “好。”她点头。

        “怎么会突然想管管事了？”阿萨辛突然出现在张欣秋的身旁，问。

        梦娅显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阿萨辛显得很好奇，侧头去看他，阿萨辛对他摆出一个鬼脸。

        “不知道。”张欣秋摇头，看着前方：“也许只是想让她活出一个人样吧。”

        “那你觉得她跟着你就能活出人样了？”阿萨辛又问张欣秋。

        张欣秋没说话，她现在已经没有家了。

        张欣秋抬头看着天空，再次叹气，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总之现在我得有些谋生的方法。”

        又扭头看阿萨辛：“你九岁的时候还喝不喝奶粉？”

        “……我们从来不喝奶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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