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光子嫩肤

高慧把秦舒推进了专门做彩光嫩肤的小房间。

        推车这个设计，据说是本美容院的独特设计，但是秦舒每次躺在这个推车上，都觉得自己像是要进重症监护室的病人。

        因为彩光嫩肤的房间也设计的特别像手术室内。墙壁贴满了天蓝色的壁纸，四周没有多余摆设，只有正中间摆放在一张正好足够一人躺上去的小床。小床床头连着一人高的机器——就是彩光嫩肤仪了。

        她时长觉得彩光嫩肤仪其实长得挺像放大版的电动牙刷。

        底座占了高度的二分之一，大概是为了更稳定，也为了容纳更多的功能按键，埋更多的电路，所以相对于上半身部分就显得相当厚重宽阔。底座上面是一根细细的金属管，一眼看不出材质，但被保养得时刻泛着“高端大气上档次”锃亮光泽。细细的金属管支撑着发光的仪器。相对于金属管，最上面的发光仪就明显亲民得多，他的造型好像借鉴了马云宝上热销的“家用宫廷款”蚊帐造型。在金属管上面横搭了另一小截金属管，这一小截金属管上又扣了个巨大的圆盘，圆盘表面支撑着激光照射仪。也许是为了美观，蓝色的布帘从圆盘顶上穿过，一直垂到了小床上。

        秦舒躺在小推床上，想象自己激光照设在身上的那种轻微的刺痛感，好像是叮的一声激活了基因密码，又感觉自己像是一条正在蜕皮的蛇类。她被自己这种的这种想法激了一个寒颤，马上开始幻想做完之后的效果来。

        会变白。

        会变很白。

        会变得非常非常白。

        那么变白之后呢？

        能选择浅一号的粉底液？

        除了一白遮百丑，换一瓶粉底液，好像也没有其余更具有功能性的用法了。那我干嘛折腾这么久呢？

        秦舒绕了一圈之后，依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那也不能比宋安娜黑吧。至少这样算我赢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赢想变得更白，还是为了变得更白而找出了一个刚好自己接受的借口。

        反正等她终于内省平静的接受采光照射的时候，已经迷迷糊糊想要睡觉了。想象一下，当你停止胡思乱想，懒洋洋的躺在光纤昏暗的小床上，而且还不能找点儿别的事来分散注意力，是不是就要进入浅眠状态。

        秦舒迷迷糊糊感觉意识越飘越远，突然一声尖叫让她清醒过来。

        随后在布帘内听到一阵手忙脚乱的拍打机器的声音。

        “东北老妹儿干嘛呢？”

        然后她听到东北老妹惊慌失措的一声哭腔：“姐……姐，对不起……”

        在秦舒刚一只脚踏入医美大门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将医美等同于整容，他们对“整容”这个词充满了天然的歧视。它处在“美貌鄙视链”的最底层，好像谁都可以朝它吐一口唾沫，谁都可以重重的踩它一脚。哪怕纯天然的丑，也因为纯天然而比“整容”高贵。因为丑，他是真的；可是整容呢，他是假的，是人造的，是赝品。仿佛只有丑到了极致，才会下定决心去整，去动刀子。哪怕有人动了刀子，也遮遮掩掩不敢让人知道。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虽然依然有人对“整容”的歧视没有改变，但是也更多的人接受他，甚至觉得像是护肤美容一样平常。

        但还有人抱着跃跃欲试的心态，却小心翼翼不敢站出来真的去做。原因不外乎会很痛呀，会失败的，万一比以前更丑了呢？毕竟整容失败的例子总是三天两头上社会版。

        甚至秦舒还咨询过一位前辈，这位前辈在秦舒刚认识的时候，就已经是久经“刀针”的老将，她对于秦舒提出的“你不怕失败吗？”这个问题非常不屑，并给出了一个非常逻辑自洽的答案。

        “全世界有二十万在动刀子，可能其中有两百个人失败了，这两百个失败的人里面，大概会有一百个严重到上新闻。这个概率，对我来说，大概和出门买水被车撞差不多。我犯得着为这么个概率去放弃变美吗？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手术失败，我也愿意承担这个后果。喝水还有被呛死的风险，我就不喝水了吗？”

        所以当听到高慧战战兢兢说对不起的时候，秦舒还有空想：“我可能运气不太好！”

        大概是她从来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她十分冷静地起身下床，拔掉美容仪的插座，又从容不迫地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化妆镜。

        很好，光子嫩肤。

        感觉自己去加州沐浴了一个夏季的灿烂阳光。而且还是专晒半边脸的那种。

        他转头看向在房间角落斑鸠一般瑟瑟发抖的高慧，在极力说服自己保持仪态，将嘴角调整到最佳角度，极力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的笑容：“去吧，把你们经理叫来。”

        高慧被她诡异狰狞的笑容吓得连连后退，一路小跑着出去，连门都忘了关。

        不一会儿，高慧领着经理进来。经理先是给秦舒赔礼，又保证这个光感美黑项目，不到三个月就能回到原来的的肤色，不用太过担心。为了表示诚意，经理保证将送秦舒价值十万元的会员项目。

        秦舒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心想：“我担心的是但个月后回复不了原样吗？我担心的是这几个月我怎么见人！”

        要是全身都被美黑，她还能硬撑着头皮说自己赶潮流，做了时下最流行的美黑项目，体验一把沙滩美女的感觉。可你让一个半黑半白的人怎么找补，总不能告诉别人自己在搞行为艺术吧。

        只是再怎么愤怒也于事无补，只能暂且接受经理的提议，她挥挥手表示：“那到时候再说吧。”

        出了美容院大门，她看着人流如织的街道，感觉平日里照的最亮的那个饭店招牌，都被涂上了厚厚一层黑漆。

        可能要配合我上演泼墨门。

        她顶着一张半边媲美非洲大兄弟的黑脸，半边黄一白的秀丽肤色，颤抖着给自己上了个全妆。黑的的那边只画了眼妆，因为无论如何努力粉底液都不能打败黑色占据主流，白的这边从额头到脖子都收拾得有如晚宴女王。

        黑白分明的界限，让秦舒以为自己被一刀从中间劈开，能完美分裂成两个人。

        她找店员索要丝巾遮脸。店员十分殷勤，害怕稍有得罪，秦舒这事就不能像这样轻轻揭过，寻来同事问有没有丝巾。最后仍是垂头丧气地捧来毛巾，请秦舒将就一下。

        秦舒此刻更恨不得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嫌弃地抓起毛巾，往头上一盖，只漏出一双眼睛，急匆匆离开。

        她记得这附近有饰品店。

        无论如何，也要先找到一条能遮脸又符合审美的丝巾才行！

        她低着头走了两个巷子，总算在街角一处不起眼的门店专卖饰品。甫一进门，便被叫住:“秦舒！”

        请问有什么比在自己最丑的时刻遇到前男友更尴尬的事吗？秦舒可以告诉你：在自己最丑的时刻碰到前男友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现女友。

        发出声音的是林屹，他穿着休闲，还是能从动作神态中看出一股与众不同地气质。在这家街角的小店，更显得格格不入。他的旁边，挽着他右手的，正是同学会那天的小白花，也是秦舒在热搜上发现的摇摇小树。

        摇摇小树和那天一样，仍旧是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身姿瘦弱纤细，一袭白裙尽显婀娜。

        秦舒想到自己，不止印了是一张活体的阴阳图，上面还包着一块不堪入目的毛巾。

        她只想让时间倒流三分钟，她绝对不会踏进这家饰品店一步。

        “秦小姐。你的头”小白花用手捂住了嘴巴，仿佛看到了十分恐怖的场面，后面的声音被恐惧吞没。

        这被吞没的话，留给脑洞发挥的余地巨大，立刻吸引了周边人群。

        隔秦舒几步之外距离的人纷纷转头。

        秦舒用来遮挡脸部的毛巾不知什么时候被松开，秦舒半黑半白的脸完整的展露在空起来，暴露在周围人的视线中。

        四周立刻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甚至还有一声小孩的尖叫：“妈妈，快看那里的妖怪!”

        秦舒瞪眼扫了一圈周围的路人，随手抓起一条丝巾，往头上一裹，只露出乌溜溜的眼睛。

        不得不说的是，虽然秦舒自诩中人之姿，整张脸上，这双眼睛还是可圈可点的。裹住半个脑袋后，乌溜溜的眼睛和花色鲜明的丝巾形成剧烈对比。秦舒一瞪眼，更是娇态十足。

        “林屹，有事以后说。再见别带你那小白花！”

        她往收银台扔下一张钞票，发挥出百米冲刺的水准，一溜烟似的外跑去。

        她也不知道她跑了多久，更不知道她跑了多远，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她正靠着路边一棵树气喘吁吁。

        眼前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秦舒抬头，刚刚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她想把胸前这口浊气一股脑儿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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