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婆娑境

　　清晖殿是江满楼的寝殿，处于四时海中的秋景，殿外便是一片红枫海，甚为美丽。清晖殿旁就是南海二公主江鹤舟的寝殿秋扇阁，二人感情也极好，江鹤舟也十分喜欢风溪云，故几人经常凑在一起。今日风溪云照常在清晖殿正殿瞧见了一身水色衣袍的江鹤舟，她十分欣喜，凑过去道：“二姐！”

　　江鹤舟端着茶盏背挺得笔直，轻飘飘一个走位躲过了风溪云的虎扑，轻笑着道：“怎的，方才要你来南海，你是一千个不情愿一万个不乐意，这会子又乐成这样，是知道了我要送你什么好宝贝了？”

　　“那哪能呢，好姐姐我是要来看的，怎么能同宝贝扯上关系。”风溪云一脸正气凛然道：“再说，南海这么漂亮，我怎么会不乐意来呢。”

　　江满楼跟在风溪云身后傻笑，被江鹤舟瞟了一眼，嫌笑道：“一天尽跟着风姑娘，都快不认得你姐姐了。得了，今日碰巧撞上三妹办宴会，你俩一会儿动静且收收，别让她们听了去。”

　　瞧着江鹤舟难得露出神神秘秘的模样，风溪云也来了兴致，悄声道：“一会儿二姐要给咱看什么宝贝呀？”

　　江鹤舟也压低声音悄悄道：“近几日南海域刚孵生一个幻境，被我先下手标了神魂印记。那幻境我瞧着颇大，风景不错，想着挺好，便计划着送你。可千万莫让我三妹听了去，否则她又要闹了。”

　　本以为只是些什么精怪宝石，没想到江鹤舟一出手便是一座幻境，风溪云着实愣了愣，连忙摆手：“这礼物且贵重，我着实不能收。”

　　江鹤舟拍了拍风溪云的手，笑道：“这礼物算不得贵重，且算是我家六小子要迎娶你的聘礼的一部分吧。”说罢，她还看向了江满楼，两个人挤眉弄眼，显然早已“串通一气”。

　　风溪云：？？？不不不你等会儿二姐，咱们什么时候议的亲？

　　江满楼假装正经轻咳两声，过来拉开两个姑娘道：“行了二姐，咱们先去你说的幻境看看罢，省的一会儿三姐又要过来糟心。”

　　“这倒也是。”江鹤舟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领着二人往殿后走一面走一面道：“这幻境有个名字叫婆娑幻境，里头还有样东西，你一定特别喜欢。”

　　风溪云狐疑，“我？”

　　江鹤舟停下步子，回头笑道：“这婆娑幻境，从我南海龙域，直通你九天住所，碧云天。”

　　婆娑幻境。

　　三千世界有十恶，众生堪忍却不肯出离，这便是娑婆。而婆娑，原本并无此等说法，只是后来数位真神创立了十种与十恶相对应的幻境，方便称呼，才有了“婆娑”由来。江鹤舟此番发现的婆娑幻境，乃“杀生”对应之“万物”的幻境，生灵万数，平等和谐，故此风景极美。

　　风溪云也是沾了龙族的光。龙凤两族与白泽族一道跳脱于六界之外，不受六界规则约束，是幻境最喜孵生之地，婆娑幻境也多在这几族的地界之中被发现。可大多数幻境皆被他们自己归占，像江鹤舟这般发现了还能慷慨赠与她的，几乎不见。

　　这次孵生在南龙域的婆娑幻境如同南海的四时海域一般，四季的景致皆有，一条河蜿蜒曲折，这里可能还是水质清澈藻生游鱼，隔了一块水石，翻过去便浮冰百里，连条缝隙都不得见。一片树林，前半段梧桐落雨铺了一地，中间红梅挂雪雾凇照影，后半截又可能变成了桃花十里繁香满溢。风溪云虽不是头一次见这般景致，但却着实再一次感到不可思议，不禁叹道：“这幻境，确是极美。”

　　江鹤舟道：“此间可直通碧云天，但里中也有一座宫殿，坐落在一座山上，极其雄伟。那山暂且叫云梯山，从半山腰处便有了云雾缭绕，高山埋雪，山顶被冰封，那宫殿坐落在接近山顶的地方，左半个宫殿是琉璃瓦水晶玉，右半个宫殿则完全是一株绿树生长而成，墙壁砖瓦皆是绿植，与左半宫殿严丝合缝接在一起。宫殿早有了名，牌匾是一块纯粹的冰，上边写着白柳沙堤四个字，想来这便是宫殿的名字了。”

　　风溪云听得一阵头晕，饶是她也想不出白柳沙堤的模样，江鹤舟所描述的太过震撼，不由得道：“这宫殿……若是现世，该有多震撼？”

　　江满楼挑了挑眉毛，绕到她身边悠悠道：“这便是‘杀生’的对立，只要有生命，便可生长出你一切想到的想不到的模样。”

　　婆娑幻境极大，三人行了许久才到了云梯山山脚。

　　只有瞧见了云梯山与白柳沙堤的模样，才能真正明白什么叫做震撼。

　　云梯山极高，自半山腰往上便被冰雪覆盖，下半山体却是长满葱郁绿植，数丈高的树木，低矮及腰的灌丛，还有贴着地皮盛开的小花。云梯山山中藏着一条玄石铺就的山梯，白柳沙堤准确来说并非坐落在靠近山顶的地方，而是自半山腰始，宫殿如同与山生为一体，半截由绿树生长而成，盘根错节，昂扬而上；半截是极尽奢华的琉璃瓦水晶玉，镶金缀银，沉香木翡翠石，耀眼无比。云梯山山脚坐落着一小片红枫林和一方澄澈池塘，红枫林铺了一地秋叶，池塘隐在林子后，半池浮冰，半池芙蕖，惊艳而梦幻。

　　三人拾级而上，山梯边生着雾蓝色的花，月牙的花瓣鹅黄的花蕊，分外可人。江鹤舟一面走一面道：“四海龙域生过不少婆娑幻境，每种幻境也都不止生了一个。只是多数婆娑幻境皆被清缪印下神魂印记，亦或是被他彻底肃清，他……”

　　多说无益，江鹤舟叹了口气。江满楼接话道：“清缪尊为神帝，却贪得不愿止步于此。龙凤二族跳脱于六界之外，除开常年隐世的白泽一族，清缪隔上几年便会想方设法来我们的地盘以各种理由搜刮些有用没用的东西。此番幻境可千万不能为他知晓，否则他便会借助这幻境，到那时，龙族便是真正的永无宁日了。”

　　风溪云皱眉，道：“那为何不见他去往凤族亦或是白泽一族？”

　　江满楼垂眸片刻，不确定道：“大抵是因为凤族有颜泽，而白泽有君澈与苏妄生吧。这三人是实打实自混沌荒古诞天地而来伴生的真神，就凭清缪那小胳膊小腿的，不怕给拧成麻花，他大可以去试试。”

　　他说的并不假，当年一批真神大多应劫而逝，只剩了颜泽三人留于现世，这三人是谁都开罪不起的。只不过几人因为应劫的缘故，多少留了些后遗症，几人隔段时间总会陷入沉睡，故而总有些人趁着这些时间兴风作浪，清缪就是这般登上神帝之位的。

　　江鹤舟领着二人转去白柳沙堤殿后方，那是一个洞口铺满碎冰和晶石的山洞，残雪铺在路面上，半截玉石顶着摔断的缺口，模模糊糊刻着“白石洞”三个字。江鹤舟朝着黑黢黢的山洞扬扬下巴，“这便是那个洞口，一路走走过一道结界，过去便是你的碧云天。”

　　“那道结界并非是用来阻拦的，只是如同一层软幕，你过去时能感觉得到，过去了便是碧云天的后院。”江鹤舟笑道：“初时我到了你碧云天还吓了一跳，心想这东西还是赠与你比较好。”

　　江鹤舟说得在理。碧云天本是风溪云在神界的居所，且不说别人，单是若让清缪知道了这幻境的存在，可由神界直通南海龙域，指不定又要带来多大麻烦，更遑论那些有心挑起几族战争心怀叵测之人。

　　风溪云了然笑笑，蹭过去抱住江鹤舟的胳膊，道：“还是二姐对我好。哪像某人，”她说着看了一眼江满楼，撇了撇嘴，“天天就知道往容客斋跑，蹭我吃蹭我喝，还想把我拐来南海，门都没有。”

　　江满楼立刻苦了脸，可怜兮兮地道：“二姐送你也不就相当于我送你你怎的计较起这个来，再说，我若不天天蹭着你，一不小心被颜泽那混小子拐去了怎么办？”

　　“嘁。”风溪云翻了个白眼，又转头对江鹤舟道：“二姐，这幻境既是杀生的对立面，那它有无特殊的禁制？”

　　江鹤舟思考良久，道：“有是有的。这幻境里头杀不死任何生灵，哪怕是用禁术也不行，除非自然死亡。目前对立杀生的婆娑幻境仅孵生出了这一个，你可得看紧了，莫让别人抢了去。”

　　风溪云回头看了江满楼一眼，两人相视一笑，她应道：“晓得了，二姐。”

　　江鹤舟伸手，一团暖融融的光自她眉心飞出，在半空中破碎，然后融进大地里。接着，千万光芒碎片自大地又升起来，在半空中重新凝结成一个小小的光球，一点点融进风溪云的眉尖。

　　光芒隐没，她的眉心绽出一朵绯红的千瓣桃来。

　　自此，神魂印记结成，这婆娑幻境，便正式属于风溪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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