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落苏者

　　江满楼立即打哈哈：“不这么说景行也不会专心帮助我们啊！你说对罢？”

　　“可我觉得，你大约说的是实话。”风溪云眯起眼睛，“老实交代，你们到底都干过些什么？！”

　　被她一凶，江满楼焉了，可怜巴巴道：“我们只骗你为我们沏过烬浮生，其余别的什么都没做。”

　　风溪云明白过来，为何她被卷入里世界时颜泽和江满楼也一并跟了过去，大抵是因为这烬浮生的缘故。只是烬浮生喝了便是喝了，再也无失了效果的道理，只是她没想到，这二人对自己倒是也真下得去狠手。

　　良久后，风溪云微微叹气，“你们这是何苦。”

　　江满楼不说话，只是抿了抿唇，别过头去。

　　风溪云却分明听见他小声说了一句，“我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倒不如专注眼下，解决问题才好。脚底下的阵法已然渐渐成型，景行朝他们招了招手，“主人，你们下来罢。”

　　三个人在阵法中心站成一个三角，随着景行右手成结，风溪云眼前一暗，再有视野时已然到了万骨塔的第三层。风溪云本以为她会在第三层看到如第一层一般正常的全封闭的牢笼，谁知她如今面临的，却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冰原。

　　没错，是冰原。

　　天空是最纯净的蓝色，只有薄薄一层流云漂浮在天穹之中。他们脚底下踩着的是厚厚一层橘色的冰，里面布满了不同层次的裂纹，还有没来及排出的气泡，像一枚枚浑圆的鲛珠。有些地方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远处冰山连绵不绝，在天穹下反射出夺目的光彩。

　　这里没有风，却有一种刺骨的寒冷在肆虐。风溪云抬眼望去，四周一望无际，根本看不到边界之处。江满楼低声问景行，“这里难道不是震天弓被封印的地方吗？”

　　“正是，但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落苏创造的幻象。”景行道，“整片冰原便是她的结界，魔化后的她能力过于疯狂，故而到现在她依旧在与魔气苦苦相持。”

　　江满楼摇头，“不，我的意思是……震天弓五行性火，多藏纳朱雀之息，为何这第三层……却是片冰原？”

　　“这，大概与朱雀神火有关。”风溪云眯眼，“朱雀神火不似别的业火，它本身温度便冰寒刺骨，像是从深渊中燃烧出来的绝望，根本毫无炽烈滚烫之感。若落苏入魔，这种剔骨之感只会加重，所创造的幻象大抵也会变成一片冰原，而不是滚烫的火海。”

　　景行点头，“再者，主人本为朱雀神身，倒也不怕这火焰，只是想要淬化落苏须得困难些。”

　　这些风溪云倒是有个心理准备。只不过在看向这片冰原之时，她或多或少心底都会有些没有把握的空旷感。

　　江满楼和景行早被冻得哆嗦了，风溪云便放出业火红莲将二人托在莲蕊之上，以此来抵御那刺骨的寒冷。据说震天弓本是与穿云箭登对而造，却后来形成了各自的圣灵，震天弓能独自化出朱雀神火之箭，而穿云箭亦能化出青木灵弓与其相匹。久而久之，二者的气息便截然不同了。

　　震天弓啊……

　　风溪云轻轻勾了勾唇角，缓缓蹲下来，右手五指张开微曲贴在地面上，三道暖橘色的火焰箭矢在薄薄的冰层下缓慢成型，蓄势待发。江满楼奇道：“那冰层下面的，可是朱雀神火？”

　　“是我用朱雀神火凝成的箭矢。”风溪云淡淡道：“这箭矢上有朱雀魂息，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出发后，会给我带来不同地方的消息。既然落苏不出现，那我便用自己的法子找她出来。”

　　景行戳了戳莲花瓣，“那主人为什么不能淹了这片冰原？水是克火的呀。”

　　风溪云转头，冲着她旁边那位翻了个白眼：“我得借助玄武之剑方能操控水源，但我的佩剑被你旁边那位封印在我牌位底下了，我取不出来。”

　　景行愣住，转头看向江满楼，江满楼颇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脸。

　　“水是能克火，可我能操控的玄武之水恐怕连朱雀神火的火苗都无法浇灭。”风溪云蹙眉，“我只能利用火。如今端看我和落苏，谁更有能力将这火焰掌控在自己手里了。”

　　在业火红莲花蕊中间站着的二人面色肃然，我指尖一动，那三道箭矢便如游蛇一般飞速自冰层下飞出，分别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射出去。箭矢经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渍，却又很快冻结。风溪云不能想象那如同刮骨钢刀般寒冷的火焰是如何融化得了冰川的，她只感觉到那三道箭矢愈来愈远，连带着上头的朱雀气息都淡到几乎消失不见。

　　三个人沉着心耐着性子等待，连寒意不知不觉都减弱了几分。

　　与此同时，在万骨塔外等待的神夭众人只看见塔楼的第一层墙壁上逐渐爬满了细小而密集的裂纹，支撑着上面的塔身摇摇欲坠，而第三层的塔壁上闪着奇怪的光。众人皆惊，纷纷问神夭，“镇长，这如今是怎么一回事啊？”

　　神夭沉默许久，方道：“第一层的圣物大概率已经被他们取走了。而他们如今越过了第二层去了第三层，我也不知……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

　　万骨塔第三层中，风溪云已经几乎感知不到那些朱雀气息了。

　　冰原苍茫辽阔，几乎吞噬一切。风溪云凝神细辨，那三支箭矢如入无人之境一往直前，就在她以为这冰原无边无际之时，三道箭矢上的朱雀气息忽地齐齐断了，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了远处。

　　她的面色难看，蹲在冰面迟迟不肯起身。江满楼察觉到异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话音未落，整片冰原自四面八方传来沉闷的弓弦震动之声，不刺耳，但格外让人不适。那些声音从每个角落钻出来，从云层上，从冰山中，从脚底下，无处不为声源。风溪云抬手捂住耳朵，张了张口，“……落苏无处不在。”

　　是的。

　　这整片冰原乃落苏幻化出的幻境，但她并非藏匿于某一个地方，而是将自己的神息遍布幻境中的每一寸地方，这样不但方便她掌控整片地域的局势，也方便她与魔化的力量抗争。

　　风溪云抬头，一张巨大的雕刻着朱雀模样的长弓横贯在苍穹之上，那弓上搭着三支羽翎为朱雀尾羽的神火长箭，箭头尖锐，泛着寒光。落苏的声音像是自天穹降下的甘霖，缥缈而悠远，“小朱雀，你来这里做什么？”

　　所有的人看到风溪云的第一眼只是那朱雀真神的神身，断然看不到她的魂魄究竟藏匿了些什么力量。她仰头，淡然道：“我来取走你。”

　　弓弦震动的声响陡然加剧，四周开始刮起狂风卷起暴雪，橘色的冰山几乎要碎裂成块。风溪云不动如山站在原地，似是感受不到那突然加剧的严寒一般，只是挥了挥手，在江满楼身边又多绽开了几朵业火红莲。落苏微微讶异，“你还有别的火焰？”

　　“神火而已。”风溪云懒声，周围裹上了一层淡淡的朱雀神火，“还是说，你非得藏着掖着，要我亲自找你去？”

　　落苏沉默，江满楼和景行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风溪云懒散理了理头发，江满楼本以为四周无甚危险时，却看见她右手突然往后一撤一推，一股夹杂着火蛟业火的朱雀神火以毁天灭地之势直直向那张弓扑了过去！

　　震天弓……

　　弓可撼天！

　　可它依旧逃不过被朱雀神火完全吞噬的命运。

　　风溪云本身为朱雀，对朱雀神火的掌控力本就比落苏熟练，更何况她手中还多有一味火蛟业火。震天弓的幻影很快被神火吞噬，风溪云淡然收手，接着朝某处一抬眼，嘴里念道：“景行。”

　　几乎是话出口的瞬间，景行一抬手，如游蛇一般的白虎鞭飞速从业火红莲中蹿出去，朝着风溪云抬眼的方向一刺一绕，一个人影便被白虎鞭牢牢缠住了脖颈拖到了风溪云面前。

　　那是一个身形极美的女子，长发及腰，发尾染着淡淡的橘色。她的衣袍修身而简单，没有过多繁杂的装饰，只为保证最大限度施展身手——落苏被拖过来的瞬间还要抬手，风溪云动了动指尖，几枚劲风凝结成的刀片便浮现在了她的眼前：“你若是再动一下，我可不敢保证，你会不会死在这里。”

　　落苏果然不动了，兽瞳里是掩藏不住的狠戾，只咬牙道：“你为何会九天玄女的法术？你不是只朱雀么？！”

　　风溪云不理她，这才有幸看到了落苏的完整面目。她应当是非常漂亮的，只是因为震天弓魔化，她的右边半张脸颊几乎整个覆盖上了深沉的绿色，浓郁如同墨汁浸润，诡异而妖冶的花纹编织成一张半面面具牢牢附在她的脸上，让人心中一悸。她的头上右边长出了一只残缺的魔角，腥红的鲜血不断从裂口中涌出来，又被吸收回去，如此反复，她定感受的是如撕裂一般的疼。

　　江满楼不说话，景行立在花瓣上，脆生生喊了一句，“落苏姐姐。”

　　落苏猛地抬头，一双兽瞳不断变换，从红色变成墨绿，又变成橘色。她脸上的神色哀恸而绝望，“景行……”却在下一瞬又变得狰狞，“你如今，也要跟着外人一起杀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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