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气温骤降，林加乐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去感知，不去触碰情绪的尘土。

        只是这次他做不到假装微笑，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白天上学，晚上独自临摹画。

        手里捏着的薄荷糖变成了青色的提子味，他不再转动铁盒，只是不断抚摸着上面光滑的部分，终于搞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摸纪博君的手指甲了，两者的触感竟然如此相似，他每天拿着铁盒，早把它当成了纪博君的一部分，时刻陪伴着他。

        孔欣在人前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人后却总是长时间发呆。

        唐瑞几乎整个人都呆呆的。

        纪博君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倒是时常偷偷拉林加乐的手，林加乐也会对他笑一笑。

        他开始想是不是梦要醒了，一个又短又美又痛的梦。等梦醒了，他还能不能摸他的手？等孔欣离婚了，他该去哪儿？他是不是得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也许纪博君根本就不用去烦恼，等他走了，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那重来一次，会如何选择？有没有可能不一样？是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得到之后再失去？究竟哪一种会更痛？他需要多久来安抚这痛？

        人们总是说时间能解决一切，正好，他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还有很多个十七年，所以需要多少个？也许一个都不需要，他就将他抛诸脑后了。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会发现这是少年时代最好笑的梦。

        林加乐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纪博君问。

        “我在想几年后回想起现在是什么心情，会不会觉得很可笑。”林加乐说，他看着纪博君，已经觉得他有些陌生了，也许不需要十七年只需要十七天，就能把他忘了。

        “我希望那时候我能为自己骄傲。”纪博君说，“我已经决定要说了，我一定要说出来。”

        “好啊。”林加乐看着他，知道不管是过十七天还是十七年，他都会为他骄傲，他在那天就说出了他一辈子都不敢说出口的话，所以结局是注定的。

        他根本就不是要花多少个十七年来忘记他，而是要用多少个十七年来记住他。

        纪博君决定在星期六的晚上说，林加乐以为纪博君是只对纪雅君一个人说，但他却告知了全家。纪博君没有打电话，而是自己来敲门让他过去，纪韬要见他。林加乐就算做了再多的思想准备，也没有料到是这样，他紧捏着桌子的边缘，要求自己冷静。

        纪韬会要求他们分开吗？

        分开？想过，不怕！

        纪韬会让他们再也不能见面？

        不见面？也想过，不怕！

        纪韬会骂他？或者打他？

        那根本就不算什么。除了分开和不见面还有什么？

        好像就没什么了，这两样都不怕，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可以分开，可以不见面，但那份感情是没有人能夺走的，那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没有人能夺走。

        林加乐看向纪博君，他看起来很平静，但脸上也带着泪痕，他觉得他们想的应该是一样的，如果现在不能在一起，那就等大一些，等到可以自己做主的时候再说，只要把这份感情好好保存起来，就像放进了冰箱的冷冻室里一样，到时候拿出来解冻就可以了。

        “他们说什么了吗？”林加乐问。

        “还没有。”纪博君摇头，“但是小宝哭了，她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别怕，小贝。”林加乐说，“没什么好害怕的。”

        “我不怕。”纪博君说。

        林加乐拉着纪博君去了纪家，大门开着，他们直接进去了，纪韬在大书架前翻他的速写本。

        进门的时候林加乐放开了纪博君，虽然不怕了，但他也不想太过分了，更不想让纪博君为难。

        纪韬见他俩进来，对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坐。

        林加乐敏锐地观察到纪韬脸色无恙，不像生气或者发火的样子，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加乐，坐，别拘谨。”纪韬见他们坐到沙发后，也拉了把椅子坐在他们对面。

        “早就觉得我们迟早得聊聊，终于有机会了。”

        林加乐有一点恍惚，他先想到纪韬给他看描摹着他俩的画稿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接着又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聊天时纪韬笑着对他说：“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样子，任性一点没关系。”

        转头看纪博君，他神色依旧平静，不像有一点害怕的样子，林加乐就明白了，纪韬早就知道，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他忘了，纪韬是一个开明的父亲，所以才能养出让他如此喜爱的纪博君，他们不用分开，不用再不见。

        林加乐突然觉得很想哭。

        为什么林策差了这么多？如果林策有纪韬的十分之一，那胡云霓是不是就不会是那个样子，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可惜林策始终是林策，他永远不会有纪韬的十分之一。

        “小贝说你俩在谈恋爱。”纪韬没有啰嗦，单刀直入，直接盯着林加乐问。

        “是。”林加乐看着纪韬的眼睛回答，还是免不了的紧张。

        “承认的挺快。”纪韬笑了起来，“当初你看到那画的时候吓坏了，我还担心好一阵，看来也没什么事嘛。”

        “什么画？”纪博君问。

        纪韬将手里速写本翻到其中一页递给他。

        纪博君接过来看，画里林加乐带着笑凝视着他，而他在低头画画浑然未觉。

        “爸，你早就知道了？”

        “你们什么时候谈恋爱的我可不知道。”纪韬说，“更没想到你们兄妹会喜欢同一个人。”

        “但小贝，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加乐的，更不是小宝的。”纪韬严肃起来，但依旧让人感觉温暖可靠，“一段感情里多了一个人，总是有人要受伤的。”

        林加乐不可避免想到了唐建文，他又担心起来，万一最后他必须得离开呢？

        “我不想伤害小宝。”纪博君说，“我很难受，我觉得对不起她。”

        “小贝，你可以为小宝心痛，为她担心，但千万别觉得你对不起她。记住你没有做错什么，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你的课题是学会去爱，小宝的是学会放下，你们都有各自的旅程。”

        “可是现在她在生我的气。”纪博君悲伤的说。

        “生气只是暂时的，给她一点时间她会想起对你的爱，你要对她有信心。”纪韬说。

        ”你是个好哥哥，总是让着小宝，但还有一些珍贵的东西是让不出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存在。少年时代的恋爱是最单纯美好的，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在茫茫人海里遇见对方的概率，就像沙漠里两粒砂的相遇，更何况你们还是两个少年，加乐能来到这里和你相见是经过了一番磨难的，要学会珍惜和感恩。”纪韬往前倾身，拥抱他俩的肩，“你们敢于面对自己，更敢于敞开自己的心，这多难得啊，我很为你们骄傲。”

        “以后你们俩的道路会比一般人艰难一点，但也别害怕，遵从自己的内心，坚强起来，这一生一样会幸福而丰满。”纪韬坐了回去。

        林加乐看着他，从来没有人这样聊过，他因此完全卸除了防备，心里又感动又难过。想要去相信他说的所有话，他甚至希望纪韬是一个伟大的预言家而不是父亲，第一次有人说他的一生会幸福而丰满。林加乐转头看着纪博君，觉得心里充满了爱，这一定是他人生里的一个奇迹，以前所有的苦难只是为了这个奇迹的发生，只有走过了那些布满荆棘的崎岖路口，才能来到这里与他相见。

        他看着纪博君，发现自己在流泪，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滴落，纪博君伸手去抹那些泪珠，但太多了抹也抹不完，纪博君伸出胳膊搂着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肩头放心的哭。

        林加乐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泪，仿佛从出生那声嘀哭起到现在所有的眼泪都集中到这一刻，从默默流泪到小声抽泣，也不知哭了多久。

        哭过之后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好似跟着眼泪流出去了几十斤的体重，他拿纸巾擤鼻涕，发现纪韬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就他们俩坐在沙发上。

        “好丢脸。”林加乐转过脸，扯张纸擦。

        “我也哭了。”纪博君也扯了张纸擤鼻涕。

        “你干嘛哭啊？”林加乐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看着纪博君。

        “不知道，看你哭就也想哭。”纪博君也擤着鼻涕，一脸不好意思，“我看电影里的人哭就会跟着一起哭，是不是很傻？”

        “挺傻的。”林加乐说。“感觉我俩现在都挺傻的。”

        “小宝呢？”等平复了呼吸，林加乐问。

        “在房间，妈妈陪着她的。”纪博君说。

        “她是不是……挺激动的啊？”林加乐问，他本来是想说生气，但这个词里带有的敌意和苛责让他临时换成了好似庆祝成功的激动来替代，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平静后面隐藏着澎湃的激动。

        “是挺……激动的。”纪博君又咬下唇，“给她点时间吧。”

        “我要把这张画裱起来。”纪博君站了起来，从桌上拿起了纪韬画的那张速写，转头问林加乐，“要不要去我房间看看？”

        林加乐点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还没进过纪博君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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