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萨满

吉祥最终放任阿亚离开。

他则爬上曾经守夜的松树之巅，一边探头瞭望四周的地形，一边对比着手里的兽皮地图，规划自己的行走路线。

手中这张兽皮地图，是出自梵音萨满之手，由于是乘坐金雕妖兽自空中俯瞰画成，所以精准异常，主要地标的特征也十分突出。

吉祥很容易就找到了乱石坡所在。

晴空下，只见东南二十里许处，一座长岭的北坡，突然多出数里宽的一段空白，好像莽莽林海突然长了一块秃疮——那就是乱石坡的乱石，在冬天里被积雪覆盖形成。

一到雪化，除了杂草和低矮灌木，坡上就会露出满坡嶙峋的怪石，石间孔隙无数，是狐鼠之类小动物天然的避难所，也是古安猎场内首屈一指的灰鼠子狩猎地。

但那里同时也是成群野狼的栖地，所以在那里狩猎，即使没有妖兽，也十分危险。

黑松岭到双望山很近，而且双望山较高，来时总能不离视线，吉祥不虞迷路。

但是乱石坡不然，看着与双望山直线距离二十余里，实际上必然要走弯路，所以真实距离要远得多。况且其中还要经过看不见乱石坡的山谷，稍有差池，就可能迷失方向走岔路。

所以吉祥必须小心详细地标记。

乱石坡现在的情境必然十分凶险，不只是那里的狼群。据猞猁和阿亚描述，带队去那里血祭古安猎民的，是一位化形的狐妖——莫尔哈妖王座下第一统领，显然这个威胁更大。

不过二妖都说那狐妖能化形，但又不是金丹期，这让吉祥非常不解。

据他所知，能够化形的妖怪，不但必须是金丹，还必须得温养境才行，因为金丹未成而化形，会造成肉身不稳，容易伤害修为。

但是那狐妖竟然只凭四旋天的境界，就成功化形成了人类，并且还以觉醒的天赋御火之术，折服了莫尔哈妖王座下所有统领，成了仅次于妖王的存在。

这让吉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所以靠近乱石坡时，一定要注意隐蔽，路线选择更不能掉以轻心。

吉祥标记好了地图，背上行囊，正要出发，突然隐约听见狗吠叫的声音。

吉祥大奇。按说古安现在应该正在全力赶去援救乱石坡，不可能来这里。那来的会是谁？

木勒！吉祥立刻断定。

由于吉祥处在上风口，若不是修行的水念力让他耳力大增，很可能木勒的猎狗窜出来他都还不知道。但就算这样，对方很可能距此也不足里许！

吉祥立刻带着行囊再次爬上了树，不防落脚时太滑，一个没站稳，爬到一半又连着向下掉了六七个枝干，等稳住身形时，磕碰外痛得呲牙咧嘴。

但没等他再往上爬，林道上已经传来猎犬奔跑的声音，赶紧藏好身形，一动不敢再动。

很快四五条猎狗跑了上来，跟着“刷，刷”两声，两道人影踩着雪板也冲上坡道，直接进入了古安人留下的营地。

那二人进营地转了一圈，走进其中两个已经撤走覆盖物的撮罗子，伸手碾了碾火塘中的灰烬。

这时猎狗围着一处雪堆狂吠起来，二人过去用雪杖拔开一看，竟是三具尸体！顿时大吃一惊，立刻摧动猎狗按气味寻找藏尸的人。

很快一群猎狗便围着吉祥所在的大树吠叫起来。

吉祥一个头两个大，一时大意忘了猎狗可以嗅味这马事了，这下麻烦了。

吉祥先前收拾战场时，除了逢熊，还找到了另外两具被阿亚杀死的木勒猎民，都被他用雪掩在了营地边上，准备回去向阿婆报告后再看怎么处理。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猎狗翻了出来，连带把自己也暴露了。

这时那二人已经走到树下，取出弓箭，指着树上诈道：“出来吧，我们已经发现你了，你走不掉的！”

吉祥也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能听见人声，看不见人，根本没有办法用弓箭反击。

扑下去也不行，以猎民们的箭术，自己人在半空就和被射成刺猥，所以想借助绳镖在树间跳跃也同样不可行。

但是僵持下去更不是办法，那与等死无异，只要对方伙伴一到，自己就只能束手就擒。

正一筹莫展之际，吉祥突然觉得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还不等吉祥寻找到这感觉的来源，下面的猎狗却突然掉转了方向，面向西方发出疯狂地叫声。

树下二人也吃了一惊，知道是来了了不得的东西，也不知是敌是友，自然不能腹背受敌，当即转到坡下开阔处，一人张弓搭箭，另一个则抽出了弯刀，全神戒备——同时也把吉祥所在的树照看住。

吉祥不禁屏气凝神，仔细听那边的动静，伺机逃走。

突然一个熟悉的、冷酷又高傲的声音响起：“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竟是那头跑得像二哈一样的白狼。

“萨满大人派我们过来查看情况。”那二人语气十分恭敬地道，居然认识这头白狼。

“放屁，我们执行血祭，用得着你们查看？回去告诉你们小萨满，让他少管这边的闲事，做好他份内的事，到时血祭少不了他的处！”白狼大声呵斥。

见那二人还不动身，大怒：“还在这儿吭叽什么？快滚！”

二人只得带着猎狗狼狈地撤走，临走还不忘向树上看一眼。

“狼哥可真威风！不过你为什么对小萨满的人这么不友好？怎么说那也是大王的盟友。”说话的是猞猁那尖厉的嗓音。

说着话，二妖兽向坡上走来。

“切，这小萨满卖主求荣，我们狼族最看不起这么吃里扒外的畜牲！”白狼回道。

“唉~可惜我们被害得就要吃里扒外了……也不知道切赫和阿亚能不能帮我的忙。”

说到这里，那二妖已经进了营地。

吉祥心里却疑云大起：小萨满？难道错怪科杰萨满了？实际上的奸细，竟然是伏敇那个叫花花的小萨满？

这可就危险了啊！按古安猎民和他所讲，如果古安那边去援救乱石坡，必然会叫上花花萨满——这与送死有什么不同？

这时那边又传来白狼和猞猁的对话：

“这是怎么回事？死的人是阿亚出的手，肯定是打起来了……你说切赫和阿亚，会不会也中那小……少年英雄的招数？”猞猁的声音。

“他能打得过两头四旋天的妖兽统领？不可能！你看古安的人不是仍了三具尸体在这里吗？应该是那小……少年英雄来时，这边已经结束了，所以他给掩埋的尸体！”白狼分析道。

这二妖逃走后，曾咒骂吉祥是小王八蛋，没想到哪个鬼咒法，竟然把咒骂也判定为伤害，着实让二妖吃了些苦头。

“那我们怎么办，那个咒也太霸道了，眼睁睁看着古安人过岭，什么都做不了！这要是让莫尔哈妖王知道，就完蛋了！”

“要不……我们去南边磨石山投靠塔思卡妖王？”白狼道。

“啊？那不是背叛么？塔思卡妖王可是莫尔哈妖王的宿敌！”

“怎么会是背叛呢？我们是打入敌人内部，不然在这里也帮不上莫尔哈妖王，不如假意投靠塔思卡，说不定还能帮莫尔哈妖王一把。”

“那……也行吧。”

“那我们先去乱石坡，我要把我的子孙们带上——这样塔思卡妖王就会高看我一眼！”白狼道。

“乱石坡，那岂不是会碰上古安的人和那小……”

“不打紧，我们又不会伤害他们，偷偷地就行。”

二妖说着，渐行渐远。

吉祥溜下了树，心说倒好，不用费力找路了，跟着二位足迹走就行。

吉祥走后不久，被白狼喝走的两人再次回转，并且一同来的还有五人，立在了逢熊等三人的尸体旁。

为首的一人正是科杰萨满。其余四人中，有两人是与阿亚对抗过的猎民，其中就包括那壮硕的陌生青年。只见他一见逢熊的尸体，立刻大哭起来。

“苍狼，男子汉只报仇不流泪！你说说是怎么回事！”科杰强忍悲意，命令道。

“我们是中了别人驱虎吞狼之计——有人躲在树上射冷箭，惹怒了那野猪妖，结果把怒火撒到正好在附近的我们身上。”壮硕青年抽泣着道。

他正是科杰的另一个儿子，木勒苍狼，本来是帮弟弟报仇，没想到把弟弟搭在了这里。

“可是似乎并不是古安人干的。我们检查过灰烬，很冷，古安人撤走的时间，应该是昨天夜里。”被赶走的两人之一道。

科杰道：“这不正常。阿亚既在，切赫自然也在，古安现在没有人能抵挡得了它的附魂——可是古安人撤走了，这里居然没有一具他们的尸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待我通灵查看一下。”

科杰的通灵，是请一位可以和山间鸟兽虫豸沟通的信息鸟神落神，询问此地的动物，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通灵却失败了。

原因是切赫和阿亚要在此地血祭，所以这里的动物在有人来之前，都被二妖清空，显然也是防范有萨满介入。

“会不会是那个外来的小子？”见父亲无功而返，苍狼咬牙切齿道。

“你们的消息太老了。那小子并没有和这个阿那格出猎，他被闻鹰送走去白石部了！”科杰道。

“那这人又会是谁？”众人心中充满了疑问。

“不要纠结是谁了。不管怎样，都是你们坏了莫尔哈妖王的血祭大事，我们既然已经投靠它，就必须马上行动将功补过——现在就回去，趁着古安莫昆防守空虚，一举把那些女人拿下，也为我儿逢熊报仇！”

“可是古安也有我们木勒人的孩子……”

“做大事就不能考虑儿女私情了。苍狼，你回去带人先把与古安女人有瓜葛的族众控制起来！我们必须快，否则莫尔哈妖王问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科杰道。

“父亲，我们就这么投靠莫尔哈，是不是太对不想梵音婆婆和古安？”苍狼担忧道。

科杰闻言哼了一声，恶狠狠地道：“如果不投靠莫尔哈，我们最终都会被血祭！要怪，也只能怪他们非要选择渎神之路，害我们跟着倒了一百年的霉！所以，欠梵音的，早还清了！

“现在既然古安怎么都要被神明灭掉，灭谁手里不是灭？灭我们手里，还能救下我们木勒一族，这也算他们对得起我们了！”

这时逢熊的尸体被人在科杰眼前抬走，科杰再也压制不住胸中戾气，随手一挥，一条巨大雪蟒立刻成型，在古安的营地里横冲直撞，顷刻就把搭好的撮罗子骨架，摧残得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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