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136不知所云

三百年前，萧念声拜师神农门下，可他毕竟居心叵测，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怎么会醉心那草木之理？

        言不由衷，表里不一，表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他师父还不上了他的当？师父进山采药，他推辞不往；师父要去给人瞧病，他顾左右而言他。难道他是个榆木疙瘩？他要不是个榆木疙瘩，他又怎么会不识趣？萧念声当然不是个榆木疙瘩，而他之所以装作不识趣，那是因为他别有用心。

        一个人心里要是有什么秘密，他一定只在他一个人的时候才暴露出来。除了清风与明月，谁又能知道他的秘密了？即便那清风心知，那明月肚明，难道它们还能多嘴多舌，把他的秘密吐露给旁人？当然不能！

        所以萧念声一个人的时候，就潜入神农冢里，偷学里面的武功秘笈。他本就聪明绝顶，又苦心孤诣，练武当然也没有不成之理。几年之后，他武功有成，出走神农，还在江湖上掀起了一浪浪的腥风血雨。

        萧念声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一个人要是名声在外，可不是会成为众矢之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可他之所以成为众矢之的，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名声在外？当然不是！

        要是一派之长，有头有脸的江湖大侠统统在脸上刻了个字，难道这很威风？那个字要还是个“败”字呢？什么人会在自己脸上刻一个“败”字？什么人想在自己脸上刻一个“败”字？我想这样的人一定没有。

        倘若不是他自己刻的，是不是就是别人给他刻的？别人要给你脸上刻一个“败”字，你一定不答应是不是？可你不答应难道就一定管用？要是你武功不如别人，别人要在你脸上刻一个“败”字，你又有什么别的法子？

        你脸上被人刻了一个“败”字，是不是说明你技不如人，武功不到家？既然你武功不到家，对手为什么又没杀了你？难道对手不懂那遗虎为患的道理？还是你向对手跪地求饶了，对手这才只在脸上刻了个“败”字而没杀了你？

        萧念声一下子在那么多武林名宿的脸上刻了一个“败”字，一时可逞足了风头。可风头背后却也暗流涌动，那些受他羞辱的江湖豪杰难道没有怨气？当然有！他们不光有怨气，还和这萧念声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他们一人一剑谁也不是萧念声的对手，可他们难道不会拉帮结派？要知道，对付万恶的武林败类可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邪门歪道，人人得而诛之，江湖上谁也不会戳他们的脊梁骨，说他们行事不够光明磊落。

        那萧念声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人一剑又怎么能和整个武林抗衡？难道他就没有法子，只能束手待毙？当然不会！

        别人能拉帮结派他难道就也不能？要知道名门正派里也不都是正人君子，名门正派外更是有一些三教九流、旁门左道。

        他们与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格格不入甚至水火不容。一盘散沙的他们当然不是那些名门正派的对手，可要是有人振臂一呼，同仇敌忾呢？

        这个人当然就是萧念声，因为他武艺超群，那些三教九流、旁门左道才不敢造次。

        否则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窝里反，祸起萧墙，又怎么去找那些名门正派的麻烦？那些名门正派来找你麻烦，你又怎么能教他们碰一鼻子灰？

        这些旁门左道有人、有剑、有地盘，地盘就在庐山难石崖。后来他们又立了一块牌子，这块牌子就叫“天地神宗”。天地神宗是他们自己人的叫法，那些名门正派可都叫它“魔宗”。

        这魔宗与江湖上的名门正派结怨颇深，你杀我，我杀你，杀来杀去，竟不知死了多少人。即便有人死的莫名其妙，不明不白，也不知道凶手是谁，统统也都记到了对方头上，谁教他们天生就是对头呢，哪怕这人不是这对头所杀。

        可这谁又在乎呢？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必有凶手。既然找不见真凶，把这杀人罪名记到对头头上那是再好不过。

        这样对死人有个交代。对活人来说也未尝没有好处：咱们的人又死了，杀死他的又是那对头，那咱们怎么办？是不是要为他报仇雪恨，也杀那对头几个？

        这样还不仇上加仇？其中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有嘴说不清，有心也捋不顺。往后除了无以复加的仇杀，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不过有个人却异想天开。

        几十年前，天地神宗的宗主是一个叫华天逊的人。据说这华天逊天生是个练武奇才，什么武功到了他手里都能化腐朽为神奇，要是那天地神宗的立派剑法呢？要知道，三百年前萧念声能一人一剑的挑落一众江湖门派的掌门人，靠的就是那套剑法。那套剑法在华天逊手里，当然会青出于蓝。

        而华天逊之所以是个不出世的奇人，也不单单是因为他剑法高明。一个人哪怕他武功再高，可要是孤掌难鸣那也难成大事。

        不过华天逊可不是孤掌难鸣，他座下有盖壤、圆方、两仪、六合、乾坤五门门主。这五门门主各个也都见识不凡，武艺了得，在江湖上独当一面那是不消说的。那时，这天地神宗真是铁板一块，谁又能奈何得了他们？

        别人奈何不了这天地神宗，那江湖上的那些名门正派岂不要大祸临头？要知道他们已仇杀了三百年，三百年来天地神宗的人死在名门正派手上不知有多少！

        人多势众，武艺了得，仇恨热血，此时正是天地神宗报仇的良机。试问，谁的武功能挡得住华天逊的凌厉一剑？他们天地神宗声势浩大，万众一心，谁又能惹得起他们？你惹不起他们，难道躲就能管用？天下虽大，别人要是有心找你麻烦，你又能躲到哪里？

        躲不过，那就唯有死了。在江湖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武功不到家，还不是要死？可奇怪的是，那些名门正派的人却都没有死，一个个都活的好好的，比之前活的还好。

        这又是为何？

        当然还是这华天逊。华天逊有心要化干戈为玉帛，之前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和那些名门正派更是约法三章：杀戮到此为止。那些名门正派求之不得，谁教他们技不如人呐。眼下有了条活路，他们焉有不走之理？

        可他们嘴上的仇恨能放下，心里的仇恨难道也能放下？对头饶你一命，难道不是施舍？他们既然是名门正派，当然各个也都是英雄好汉，英雄好汉当然都不怕死，怕死的又岂是英雄好汉？那英雄好汉不怕死又怕什么？这还用说？当然是名声！

        所以，华天逊讲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难道这些名门正派就能服气？恩怨要一笔勾销也行，那这句话也应当由名门正派的人来讲，谁教他们都是名门正派，也都是英雄好汉呐！

        可这“一笔勾销”四个字偏偏是华天逊说的，是他们魔宗的人说的。你教他们这些英雄好汉的脸往哪搁？

        所以，那“一笔勾销”只不过是权宜之计，那些名门正派心里恨着呐。这种恨，不比死人更轻松。人死了，你可以替他报仇，大快人心。可你要是心里憋屈呢，又能和谁去诉苦？有苦不能诉，那是生不如死！

        可是后来，他们魔宗没落了，魔宗之所以没落，是因为魔宗里死了一个人。什么人死了，魔宗一下子就没落了？这还用说？当然是他们宗主了！

        华天逊死了，一个人要不是神仙，总归是要死的，人死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可他的死难道真的一点儿不奇怪？奇了怪了，不光他死了，和他一块儿死的还有他三个门主，魔宗里的十二地煞。这些人都死了，死的不明不白，稀里糊涂，至今也没个说法。

        什么人能杀得了华天逊？什么人能教铁板一块得魔宗一下子坍塌没落？没有人知道！

        江湖上传闻的只是：现在的天地神宗宗主是屠杀，屠杀原先是华天逊的一个门主。宗主死了，门主继位，合情合理。

        屠杀当宗主没有人会说半个“不”字，谁教魔宗里五门门主已去其三？另一个还活着的门主是朱隐，“神算子”——朱隐，屠杀的死党。

        自从华天逊死后，那些名门正派的腰杆似乎又硬了。痛打落水狗，在你伤口上撒盐，让你雪上加霜。

        名门正派本就有怨气，不光有怨气，还有屈辱，这难道不是仇恨？屈辱虽不是仇恨，却胜似仇恨，甚至比仇恨更仇恨。一下子形势倒转，他们当然要找魔宗的麻烦。

        可这时的魔宗已不是那时的魔宗，华天逊时的魔宗，从来都不怕对头找他们麻烦，谁又能找得了他们的麻烦？可今时不同往日，今时魔宗没落了，那些名门正派要找他们麻烦，他们又怎么抵挡得了？

        抵挡不了，就只有死。可要死也不能白死，临死之前找几个垫背的，岂不死的有意义？所以，这次的仇杀更血腥、也更残忍，死的人也更多。天地神宗的人死伤无数，那些名门正派又何尝不是如此？死了那么多人，这仇恨像是燃烧的血液，在地狱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今时的魔宗本不是那些名门正派的对手，既然不是对手，免不了要被灭门。

        可时至今日，魔宗仍没有被灭门，这是为何？那是因为屠杀投靠了契丹人，有契丹人给他们撑腰，那些名门正派也奈何不了他们。大宋朝廷都奈何不了契丹人，何况是他们名门正派？

        不过天地神宗既然投靠了契丹人，那他们还不是邪魔外道？“魔宗”这名头当之无愧，谁教他们给契丹狗当走狗？

        这些在江湖上本不是什么秘密。木七止要去天地神宗查探他的身世，他当然要知己知彼。花雕就和他说起过萧念声，他们都曾是神农派的人，又都是神农派的弃徒，萧念声的事儿，花雕当然也都知道。

        花雕当然没和木七止说起过华天逊，华天逊是谁，花雕又怎么会知道？花雕七十年来都隐居在神农架里最秘密的地方，外面有些什么人，又发生了些什么事儿，她不知道也不关心。安安静静的过神仙日子多好，何必管外面的俗事？

        可华天逊在江湖上就像夜里的天狼星一样光彩夺目。他虽然都死去二十多年了，可江湖上依然有他的传说。他那不可一世的剑法，他那雄才大略，还有他那胸怀……

        说到胸怀，有人给他竖大拇指，嘴上更是啧啧称奇，正邪之间已仇杀了三百年，他却要化干戈为玉帛。

        之所以要化干戈为玉帛，当然不是因为他害怕，那时的天地神宗人才济济，武艺高强。凭武功，无论要杀了谁，那可都不是什么难事儿。难的是不杀人，正邪之间已仇杀了三百年，要化解这三百年的仇恨，简直难如登天！

        可这么难如登天的事儿，他华天逊也要干，而且居然干的还不错。那时候的江湖，少了杀戮，大家都本本分分，哪怕貌合神离，言不由衷，但总归是没再流血。

        不过也有人对华天逊的胸怀嗤之以鼻，三百年来的仇恨凭什么能一笔勾销？观音菩萨都不能，何况是你一个肉体凡胎的华天逊！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又是什么？到头来可不是如此？

        华天逊一死，正邪之间的杀戮是不是又死灰复燃了？死的人是不是也更多，仇恨是不是也更深？正邪之间本就是一对冤家对头，就像老鼠与猫，让这两个结亲家，不是贻笑大方又是什么？

        更扑朔迷离的是华天逊的死。他是怎么死的？又是谁杀死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没有人知道，江湖传言也更为有趣。

        无风三尺浪，见风就是雨。

        有人说这华天逊练功时走火入魔，疯了！他不光疯了，他还见人就杀，他的三个门主，宗里的十二地煞，统统都死在他剑下，最后他还把他自己给一剑杀了。

        也有人说天地神宗里混进了奸细，名门正派的奸细。这奸细给他下了毒，不光毒死了他，还把宗里的一干好手统统都毒死了。魔宗与那些名门正派本就势不两立，名门正派的人武功不到家，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光明磊落不行，使些下三滥勾当行不行？

        还有人说是业报，“好人不长命，坏人活百岁”，这华天逊什么人不好当？偏偏要去当好人！当好人难道会有好下场？阎王爷首先就不答应！阎王爷不答应怎么办？当然是要找你华天逊的晦气了是不是？你华天逊能耐再大，剑法再高明，难道还能和阎王爷叫板叫板？那黑白无常，牛鬼蛇神还不索了你命去？它们不光索了你华天逊的命，还要把你的天地神宗弄完玩儿。

        那阎王爷又岂是好得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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