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6山下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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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的诸人暂在原地打坐疗伤,木七止走到刘娥跟前,见她额角血肉模糊,眼睛虽然紧闭,但眼角仍有泪珠滚了下来,瞧来让人心疼不已,实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才好。
终于汤演公恢复了功力,出手给刘娥解了穴道,刘娥穴道一解,人却瘫坐在地,她受了冷若魅阴寒的一掌,只觉腹间寒气迫人,一时竟站不起身来。
她想反正她都要为黄休殉情了,最好那一掌就能要了她的性命。如此,她好在那阴曹地府,和黄休分说,她可没有不听黄休的话,没有好生的自己爱惜自己。
可是,那一掌终究是要不了她性命的,她长叹一声,喃喃的道:“黄公子,你一会儿见着我,恼我,生我的气,我……我就这么静静的听着,你气生够了,也恼我恼累了,我们就欢欢喜喜的在一块儿,再也不分开,你说好不好?”
说话间,捡起地上的一柄长剑,便要朝颈中刎去。
突然只听“刘姑娘,不……不可。”这声音虽然轻微,更似是有气无力,像是大病初愈而无力说话一样。
可这声音却很是熟悉,这半个月来朝夕都听到这个声音,这声音不但熟悉,听来心头更是温暖。
刘娥叹声道:“这……这难道不是黄公子的声音?我……我难道已经死了,不死的话又如何能听见他的声音?可我明明还未动手,又怎么会死?”
她睁开眼睛,突然“啊”的一声惊叫,只见黄休躺在地上,歪着脑袋,两个眼睛却是瞬也不瞬的瞧着自己,他眼神中像是有说不出的心疼。
“苍啷”一声,刘娥丢下手中的长剑,抢到黄休身边,泣声道:“黄公子,你……你没死?”
黄休怔怔的道:“我……我没死么?我怎么会没死?我明明把那匕首插了胸间。”
木七止定眼一瞧,只见那柄匕首插在黄休胸间,稍微偏左一点,离着那心脏却是有半寸有余,匕首虽然深入数寸,也流了好些的一滩血,此时见他胸前的匕首已被拔出,伤口处也被人裹好伤,鲜血已不再流出,他人也已转醒,自是性命无虞了。
木七止一愣,随即大声的道:“黄兄,我……我可上了你的大当了,原来你……你使的是招‘苦肉计’,竟然骗过了那老贼,嘿嘿,非但骗过了那老贼,连我也骗过了,我……我还为你难过的掉眼泪……”
话未说完,黄休一脸无辜的道:“什……什么苦肉计?”
木七止哼的一声,又道:“什么苦肉计你不知道?你将那匕首插向心脏,却不多不少的偏了半寸,只流了好一些血,人却又死不了,这不是苦肉计又是什么?”
黄休“哦”的一声,突然又疑惑的问道:“我明明使匕首朝胸膛的正中间插了进去,怎么会偏了半寸?”
此言一出,木七止怔住,一会儿眼睛又湿润起来,栗栗的道:“你……你是说心脏是在胸的正中间?”
黄休疑惑的道:“难……难道不是?”
刘娥听此,忍不住的破涕为笑,道:“是,它自是在胸的中间,下次你最好还是这般……”
话未说完,想到自己容貌已被毁,又伤心起来,她从此是一个丑八怪了,还会有谁会不惜性命的为她而死?
忘机道人弱声道:“这傻小子一心要死是错不了的,他那一刀捅了下去,虽未及心脏,可也伤势很重,除了贫道,一般的大夫又如何能救他性命……”
他一想他这半世醉心于修道,黄岐之术却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愧对他师父的期许,忽又黯然神伤起来,接着又道:“贫道连封了他胸间八处大穴,又医治的及时,这才能捡回条性命。”
刘娥道:“道长,黄公子他……他这伤势便就好了?”
刘娥一想即便黄休不死,她容貌已毁,又如何能和他在这世上双宿双飞?倒不如他死了,她也为他殉情,他们二人便欢欢喜喜的在阴间做夫妻,此时她实不知更希望黄休是活着好,还是死了的好。
忘机道人缓了口气,轻轻的道:“他死不了,不……不过可得在床上躺上个把月,多吃些红糖、红枣、猪血的补补血,就……就当没事了。”
黄休哪听到忘机道人说什么了,他心思全都放在刘娥身上,见她容貌不知为何被人毁去,当真是心痛万分,心想:“一个女子爱惜容貌更胜性命,她容貌被那老贼毁去,当真是比死更令她难受,我……我怎么才能宽慰她几句,教她别那么伤心?”
黄休瞧着刘娥,轻声问道:“还……还痛么?”
刘娥被他一问,她伤口处虽痛,心里却更如刀绞,一觉委屈,泪水扑簌簌的如断了线的珠子洒在衣襟上,她摇了摇头,便转首过去,不让黄休再见她的脸。
黄休实不知该如何安慰,心想:“她当然痛了,我这般傻问,岂不教她更伤心?唉,有什么法子能开解于她……”
从他胸间□□的匕首,正好在黄休手边,他心念一动,便道:“我的相貌也……也瞧着不太顺眼,最……最好也留下点儿记号。”说话间,提起地上的匕首朝脸上划去。
刘娥听他言辞有异,一回头,便见他拿起匕首往他自己脸上割去,心里一惊,不由分说的抢了过去,挡格他擎着匕首的手臂。
黄休虚弱之下仍是用力不小,刘娥虽出手阻了他一下,可那匕首还是在他鬓角边上划出一条两寸见长的口子,登时鲜血长流。
刘娥夺下他手里的匕首,心里气极,道:“你……你这人怎么动不动的就要寻死?”
黄休见她动怒,只轻声的道:“我……我这次可不是要寻死。”
刘娥道:“还不是要寻死?我不给你夺下这刀子来,你……你不就死了?”
黄休道:“我不过用这刀子在我脸上划上几道,又没想这样便死了。”
刘娥道:“平白无故的干嘛要在脸上划几道?划上几道口子,难道很俊么?”
话一出口,便想他为何要在脸上划上几道?还……还不是为了我,他怕我因为相貌毁了而伤心难过,便自暴自弃,才要哄我开心。他今天都舍得为我丢掉性命,他在他脸上划几道,又有什么不敢的?
刘娥拿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又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儿布条来,在黄休的鬓角处给他包扎起来,轻轻的道:“你……你怎么这么傻,你在你脸上划出几道口子来,难道我脸上的伤就能好?”
黄休道:“我……我也知道,我在我脸上划上一刀,你的伤也好不了。”
刘娥道:“那你为何还……”
黄休道:“我就想,如此一来,刘姑娘你心里是否便能踏实一些,只要你心里不难过了,那就好了……”
刘娥低头给他裹着伤,没有敢瞧着他的眼睛,只轻轻的问道:“黄公子,我现在这般丑,难道你……你不嫌弃我?”
黄休道:“我怎么会嫌弃你了?我……我就是心疼你,怕你自己想不开,一个人伤心难过。”
刘娥道:“可是我……”
黄休道:“别人怎么看你我不管,刘姑娘,你在我心里,永远都像我第一次遇到你的那天一个样。”
刘娥心头一暖,道:“这是什么话,一个人的样子又岂能永远不变?等我以后老了,头发白了,皱纹多了……”可是她说着说着却又说不下去。
黄休只是怔怔的瞧着她,瞧着她说她以后头发白了,皱纹多了……一个人的样子自然是会变的,而且越是老了,样子也越丑,刘娥就算相貌没毁,她的样子也是会越来越丑的,等他们二人真当到了白头时,谁又会嫌弃谁的样貌丑了?
刘娥像是明白了他的心思,和黄休点了点头,二人四目相对,各自的眼睛里像是泛出了喜悦的泪花。
只听忘机道人道:“这丫头的相貌么,倒是不打紧……”
话未说完,木七止哼了一声,道:“怎么不打紧?这伤没在你脸上,你自然是不打紧。”
忘机道人受伤不轻,长呼了一口气,又道:“我……我是说这丫头的伤能……能治好,可……可不是说……”
黄休一听,急声道:“怎……怎么,道长你能给刘姑娘治好这伤?要……要是能治好这伤,道长你无论有何要求我都能给你办到。”
忘机道人一摆手,轻声道:“我们神农派给病人开腔续肢都不在话下,区区换张皮面又……又有什么难的。”
黄休道:“那……那还等什么,还望道长你快快施救。”
忘机道人道:“贫……贫道怕是时日不多了,不……不过你们何不去寻我大师兄?”
黄休也见这忘机道人命不长久,可是既然有人能治刘娥脸上的伤,那自是刀山火海都要去走一趟的。
忘机道人瞧着刘娥,摇了摇头,低声喃喃的道:“唉,可惜……可惜……”
黄休不禁心里一凉,问道:“可……可惜什么?道长,难道刘姑娘脸上的伤太……太难治了?”
忘机道人不语,和刘娥招了招手,刘娥走近,蹲下身来,忘机道人伸出手来给刘娥把脉,见他慢慢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却又不住摇头,像是大事不妙一般。
黄休不明所以,只颤声的问道:“道……道长,刘姑娘他身子没什么大碍罢?”
忘机道人慢慢睁开眼睛,道:“果然如此。”
黄休一惊,道:“果然怎样?道……道长你不妨明言。”
忘机道人道:“唉,冷若魅那掌,寒气很重,阴寒之气伤了这丫头身子,怕是……”
黄休又问道:“怕是怎样?”
忘机道人顿了一顿,沉声的道:“怕是这丫头终身不能生儿育女了。”
刘娥一听,一颗心也沉了下去,她容貌被人毁了,还终身不能生儿育女,如何能不伤心?一时间眼泪又顺着她的面颊流了下来。
黄休不禁又问道:“道长,你……你们神农派医术高明,定有法子给她治一治,你说是不是?”
忘机道人只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这不言中却蕴含了说不尽的无可奈何。
只听黄休轻声一笑,道:“不能生儿育女又算得了什么?一个人要是有个孩子牵连,反而过的不痛快了。”
刘娥知道他在有意安慰自己,收了收眼泪,道:“可是你……”
黄休料到了刘娥之意,为人子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刘娥怕是担心黄休娶了她,便断了他家的香火,于是嘿嘿一笑,道:“实不相瞒,我在家里排行第三,上头有两个哥哥,下面有三个弟弟,日后怕还会有些弟弟也说不定,传宗接代,家里有我没我也都一样。”
刘娥自是不好再说下去,他黄休传不传宗接代,和她可八字还没一撇,再说可就说远了。
忘机道人瞧着这对痴男悲女的凄苦,也不禁长长的叹息一声,忽儿又转首瞧向木七止,混沌的眸子中如丧考妣,既同情又痛心万分。
木七止中了藏谷先生那要命的剧毒,要一天发作一次,发作时身子犹如在烈焰中烤炙一般,痛楚难当,九九八十一天后因身子受不住这苦楚,这才气绝而亡。
那冷若魅细说这剧毒时,木七止已昏迷过去,他自是不知。
刘娥一想起藏谷先生那根又细又软的红针,冷冷的打了个寒战,心想:“这藏谷老贼睚眦必报,七止出言奚落、取笑于他,他必然怀恨在心,那兰嗅井被咱们害死,兰嗅井生前又恨极七止,藏谷老贼为他的爱徒报仇,用的手段又岂会不辣?
那……那根红彤彤的小针,必然如冷若魅说的那般,淬上了又是孔雀的胆汁,又是蝮蛇的涎液,还……还有那什么灯芯草、五毒斑红菇、番木鳖……看她那慌慌张张的表情,必然不会仅仅是出言恫吓而已。”心念及此,不禁抬头瞧了瞧木七止。
木七止瞧着忘机道人目光有异,还道他因治不了刘娥不能生育的病而自伤,便宽慰道:“道长,你不成,说不定你大师兄能治得了,你……你可知你那大师兄现下所在?我陪着娥姐姐去求他医治,说不定便就能治好了。”
刘娥听了心下一暖,突然心中一动,道:“道……道长,你真的无能为力了?”说话间瞧着忘机道人的目光瞥了一眼木七止,她所指的显然和木七止所求的不同,她问的自是藏谷先生的毒药了。
忘机道人慢慢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刘娥又道:“那……那说不定你大师兄能成,我们去求他一求,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忘机道人心想不错,伸手入怀,掏出一叠锦布,把它慢慢展了开来,却是一张一尺见方的地图,只见那地图上山峦叠嶂起伏,密密麻麻的全是群山密林,山与山之间谷壑幽深,河流就在那谷壑间蜿蜒流淌,地图上沿赫然写着三个朱漆大字“神农架”。
刘娥见是神农架,不禁问道:“道长,令师弟既然不光要杀你,也要杀你大师兄,你……你大师兄又岂还待在那神农架里?”
忘机道人道:“神农架方圆上千里,其间更是山高、林密、谷幽、壑深,要想找个好去处来躲避仇人,还……还有比那更好的地方?”
刘娥又道:“可……可那地儿,不光道长你熟悉,你大师兄熟悉,想必令师弟也很是熟悉,他又如何会找不到?你大师兄一直待在那儿,岂不是束手待毙?”
忘机道人此刻已气若游丝,呼气多而进气少,他微微摇了摇头,吃力的道:“我……我那师弟未入门前,我,大师兄,还有我师父,一直住在神农源里,那里犹如世外桃源,外人很难寻得到的,我想大师兄要躲避我师弟,神农源是再好不过的去处了。”
刘娥接过地图,见上面只有山岭、峡谷、河流上,标注有名字,“神农源”三个字却没见着,心想忘机道人说这张神农架,方圆有上千里,那神农源又是个极隐秘所在,又如何能一时半会儿的寻到?一旦耽搁上时日,七止还焉有命在?
刘娥低声又问:“道长,这神农架这么大,我……我们怎么去寻那神农源?”
忘机道人挣扎的坐起,伸出右手食指,在地上蘸上鲜血,仔细的瞧着眼前的地图,最后轻轻的在一处壑谷间点了上去,又慢声说道:“要……要是能见着我大师兄,相烦把这个地图交给我大师兄,师父他老人家临终前,把这地图交给了我,说……说是要我好生保管,再一代一代的将之传下去。”
他瞧着这地图,嘴角边不觉露出笑容,像是想到他昔年在那神农架里,跟着他师父、大师兄醉心于草药的时光,那时他也想成为一名好大夫,悬壶济世,解除世人的疾苦……
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边渗了出来,后来,脑袋又一歪,便溘然长逝了。是不是他日后走的路子,与他师父所愿南辕北辙,他心里又在后悔,后悔他后半生弃医从道,误入了歧途?
可是,难道他坚持医道就一定是对的?他日后要是成为一名庸医呢?又或是他日后像他那师弟那样,心术变坏了,祸害了苍生呢?
再者,难道修道就一定错了?他说不定能修成正果,出世成圣人,更教化了千千万万的百姓……这一切的一切又岂早就有了定论?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又随着他的死去而画上了句号。人生如斯,没有后悔可言,更不能未卜先知,走了这条路,就一定得放弃那条路。可这条路是对是错,可不是你日后处处碰壁,又或是飞黄腾达所能做判断,因为保不齐另一条没选的路,比走上的这条路,更是糟糕,又或是更为精彩。这,又有谁知道呢?
看着忘机道人死去,刘娥把手中的地图叠好,揣入怀中,走近黄休跟前,轻声道:“黄公子,我……我要去了。”说话间伸手攥紧了木七止的手。
黄休心里一紧,心想:“你可不是要去了?你脸上的这伤又岂能耽搁?唉,要是我身子无恙,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陪你去,不过既然七止和你一块儿去,倒也令人宽心,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却机警的很,总……总比我毛手毛脚的净帮倒忙的好。”
可是黄休见刘娥手里紧攥着木七止的手,忽又失落起来,便轻声道:“刘姑娘,你晚走一个月,等我伤好了,我们三个一块儿去,你说好不好?”
刘娥心想木七止仅有不到三个月的命,那神农架又在千里之外,就算到了那儿,要想寻到那神农源,可不知得花多少功夫,又如何能耽搁一个月?她摇了摇头,又轻声道:“一个月,可等不及。”
黄休心想:“她爱惜她的容貌,一个月又如何能等?不知这一番相别,再见又是何时,怕是这辈子也难再相见了……”心中越想,越觉的悲苦,神色便也更显得失落。
刘娥知他别离在即,心有不舍,他对自己用情之深,都不惜舍去他的性命,又怎愿意与她天各一方?想到他在那仙子岭上,一路尾随自己,自己当时还怀疑他居心叵测,心头便是一暖,柔声的道:“黄公子,我们把伤一治好,就……就来寻你,我想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这一时别离又有什么打紧?”
黄休心头一喜,道:“刘姑娘,你……你真的会来寻我?”
刘娥轻轻的点了点头,一个能为她舍去性命的情郎,她也钟情于他,又怎么不会来寻他?
黄休道:“可……可你要去哪寻我?”
刘娥道:“自然是你在哪,我便去哪寻你。”
黄休傻傻一笑,道:“是,是,我……我家在汴梁,三个月后我定然回家去了,神农架离着汴梁可比这上清宫近的多,你们就到汴梁城来寻我,好不好?”
刘娥又轻轻的点了点头。
黄休心头更是欢喜,可他突然一想,汴梁城那么大,她去了那儿,人生地不熟,又如何寻得到我?便急声的道:“汴梁城里有个最大的戏园子,叫作梨园荟,有名的很,你要是寻不到我,可去那找我。”
刘娥问道:“为何要在那戏园子里寻你?你家在那左近?”
但见黄休笑而不语,傻傻的不再说话。
刘娥心下感动,可她实不知她这一走之后,就能寻得到那神农源,救得了七止,要是出现意外,他二人死在途中,岂不连累黄休在那戏园子里等上她一辈子?
可他真会为我等上一辈子么?一年半载之后,他等不来我,念我也念的轻了,怕是就此把我忘了也说不定。于是轻声说道:“黄公子,你……你要是一直都等我不来,那怎么办?”
黄休心里一惊,道:“怎么会等你不来?你不是说伤治好了就来寻我?你……你是怕伤治不好,便不愿来见我了?”
他见刘娥一脸关切,心想她定是怕她容貌一旦治不好,怕我会嫌弃她,而不愿来见我了。黄休一脸正色道:“刘……刘姑娘,要是你不来,我就一直在那等,一直等到你来……”
刘娥道:“可是我要是一直都不来,你又怎么会一直在那等下去?”
黄休道:“我……我今后每个月的初九,就……就在那梨园荟等你一天,一直就这么等下去,直……直到我……我咽气的那天……”
刘娥心头又一暖,又怔怔的疑道:“为何是初九?”
黄休道:“你忘了么?那天仙子岭上,我见着你的那天,便是初九……”
刘娥一想,笑道:“是初九,那……那就初九,我要是寻你不到,就在初九的那天去梨园荟里寻你。”
刘娥受伤不轻,一时也动不了身,她和木七止就在这上清宫里暂留一天,养足精神,第二天便要奔赴神农架。
后来刘若拙也悠悠转醒,他性命无虞,却从此没了武功,他一想忘机道人所言,没了武功又岂是糟糕透顶?他没了武功,岂不更能潜心修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如此也未免不是好事一桩。
他见刘娥容貌被毁,如何不心疼?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小到大,一天都没关爱过她,此刻见着了她,她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是心如刀绞。
刘娥要去往那神农架求医,一个父亲,一个从小没疼爱过她的父亲,除了“珍重”二字,又有什么话去说?可是他是她的父亲,女儿要远行,前途未卜,心里自然是有一千句话,一万句话要嘱咐的,可是那么多的话难道就能顶得上“珍重”二字?有时候没有言语的关爱,可要胜过那千言万语,刘娥她又岂能不懂?
外面的雨慢慢的停歇了,刘娥就这样坐在黄休身畔,瞧着他,听着他嘱咐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可是那些话又如何无关紧要了?他让她慢些赶路,别走得太累,路上更要小心,别一不小心被豺狼虎豹的给吃下肚子;他也要她放宽心,尽人事而听天命,实在不行就先回来寻他,他和她一块儿再想办法。
如此,这一天慢慢的过去,随着夕阳西下,天色也慢慢的昏暗下来,夜幕来临之后,寂静的的殿里突然听见外面纷踏的脚步声,足足有几十人之多,再过一会儿,只听兵刃交接,铿锵有声。
众人心中随之一紧,心想:“难道那藏谷老贼去而复返,还带了更多的帮手,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严阵以待,突然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身形臃肿,又白又胖的年轻人领头在前,后面也跟着进来几十人,这些人个个都急装劲服,手持兵刃,都像是练家子的武功好手。
只听当前那又白又胖的人说道:“少爷,你……你可在这儿?”
黄休好久没听过这声音了,这么熟的声音他又岂能忘了,定眼一瞧,不是贵宝又是谁?只轻声说道:“贵……贵宝,我在这儿。”
贵宝一听,抢了上来,泣声道:“谢天谢地,少爷,你可还活着?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黄休见贵宝也还活着,轻轻一笑,道:“贵宝,你都没死,我又怎么会死?”
贵宝道:“是,是,少爷你的命可比贵宝的命硬,贵宝都没死,少爷你自然也是死不了的,可是你……你哪里受伤了?”
黄休摆了摆手,道:“贵宝,你怎么寻到我的?”
贵宝道:“我把夫子庙前的乱坟岗给翻了个遍,也……也没瞧见你的尸首,再寻那万恶的程妙手,还有那斗鸡眼的两兄弟,可是怎么找都找不着他们,我想莫不是少爷你吉人天相,便就没死?可是你没死,也没回家去,又能去哪?还不是来这东海崂山来寻药?我便又往东来,刚到此处,便见山下的一个渔村,火光冲天,整个村子都……都着了火,像是人也都葬身了火海……”
话未说完,木七止心里一凛,只见他颤声的道:“你……你是说山下的渔村全……全都着了火?”
贵宝点头道:“可……可不是,我一瞧出了事,才马不停蹄的上得山来。”
木七止心下骇然,怔怔的说不出话。
刘娥只轻声道:“也……也不一定就是琴岛村,怕是别的村子也说不定……”
话未说完,只听木七止道:“什么别的村子,这里方圆几十里,就……就这一个村子……”
话未说完,他便冲出殿去,刘娥挂念七止,也来不及和黄休道别,便也跟着出殿,出了殿来,他二人远远望去,只见琴岛村的所在方向,当真是火势冲天,一个院子连着一个院子的着了起来。
他二人心中雪亮,这可不是不小心走了水,走水的话,又怎么会不在一起的院子也分别着起火来,这还……还不是有人在故意纵火?
可是纵火又岂只烧房子,还不是要烧死房子里的人?心念及此,他二人哪能耽搁?匆匆的赶下山去。
经过白天里的一场大雨,山道上所布的“百步夺命散”,已被狂风大雨驱走。
黄休见刘娥一走,心情好生怅然,他心中只道:“她这一走,我怎么总觉得心神不宁?难道经此一别,就……就再也难见了?”
只听贵宝说道:“少爷,你是怎么脱险的?那天那庄咬金,押着我,要把我埋了那乱坟岗里,我本来求生无望。可后来一想,这浑人贪财,我便骗说我们少爷家里有好些银子,被程妙手骗去的,不过是九牛一毛,我……我还和他说,他武艺高强,要是能放我一条生路,我就带着他去寻银子。嘿嘿,岂不知那瓜娃子就信了,我千里迢迢的把他骗了汴梁城里,少爷,后来你猜怎样?”
他见黄休怅然无语,又道:“那……那个瓜娃子,被我下了监牢,临来的时候,我还和里面的狱头说了,千万别让他死了,等……等少爷你回来,再亲自折磨他……”
黄休只静静的想着刘娥,贵宝说的那一席话,他又如何听进耳朵里去了?说不好,他心里还在感激那庄咬金,因为庄咬金,就教他不偏不倚的在那仙子岭上遇到了刘娥。
如此一来,那庄咬金岂不成了那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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