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华山

清晨，曦光初显。

        华山派的弟子身着干净统一的蓝色衣袍，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用布条裹着，一派书生气。长剑一挥，行云流水间剑意凛然。

        “弟子给师父请安。”

        厅内，端坐在上首的正是江湖上号称君子剑的岳不群，他看着眼前初长成的少年郎，抚着自己本就不短的胡须，笑眯眯地叫起。

        “你们尽早散去，各自忙自己的事去吧。”他这样说，于是，方才还几近挤满的大厅顷刻间就只剩下零零碎碎的几个。

        而小师妹岳灵珊扯着一个少年的衣袖，在她爹话一落的瞬间就要往出奔去。

        “灵儿，你和扬儿留下。”岳掌门坐在上首尽收眼底，他严肃的眼神激得岳灵珊放下拽着周扬的袖子，转身对着周扬吐吐舌头。

        ——倒霉。

        周扬读懂了那灵动的眼神，嘴角微弯，应道：“是。”

        “扬儿，各派交流在即，你要勤加训练，万不可松懈半分。”岳不群告诫周扬。

        周扬低头称是，腰背却挺直，岳不群满意地点点头，身旁的岳灵珊却微微皱眉。

        “你可不能再去打扰他了。”对于自己唯一的女儿，岳不群板起脸说。

        “知道了。”岳灵珊噘嘴。

        岳不群倒不适应了：这丫头平时娇纵惯了，怎么今日这么顺着他说话。

        “你既答应下来，可不要毁约。”岳灵珊点头，周扬侧目，瞅见师父满意的表情，暗自摇摇头。

        师父，还是把师姐看得太简单了。

        “周扬，你陪我去嘛。”这不，师父一走，师姐拽着他的袖子来回摇晃了好多回。

        这次，周扬先前就打定注意了，他很坚决地拒绝：“不行。”

        “我们就去看一回，你对大师兄如何练功不好奇吗？”

        周扬心想：这个月我已经去了三回了，连大师兄惯常在哪藏酒都知道。

        他还知道，大师兄喜欢仗义江湖饮酒醉歌，师姐喜欢全家安乐偏居一处。

        大师兄对什么新鲜事物都好奇，想要去尝试，师姐房间里的一套师娘送的茶具摆了五年。

        只见岳灵珊期盼地看着周扬，他冷漠回道：“不好奇。”

        她显然没有就此放弃的打算，还在苦苦磨着周扬。于周扬来说，师姐每次非要拉着他去，他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他上山多少日就是和师姐相识了多少日，自打大师兄向师父请示要试试另外一种“苦修”的日子开始，师姐一直让他陪着她一起上山去找大师兄。

        平常师父去看大师兄的时候，师姐不去。

        二师兄要去的时候，专门来问过师姐是否要跟着去，她也谢绝了。

        还有很多很多的师兄弟，大师兄为人豪爽不拘，大家也很喜欢他，也没见他们和师姐一样狂热。

        他一点也想不通。

        他还是被师姐拉着去了后山。

        周扬明明最像岳掌门，君子端方，又因为和岳灵珊年纪相近，便被师娘领在身边照顾。

        可以说，对于普通弟子而言难以接近的师长，于他来说却是触手可及。

        拥有那么多让华山弟子艳羡的机会，他的天赋也高，却不想着让武功再精进一些。

        终日跟在全华山最古灵精怪，也最是喜欢闯祸的岳灵珊后面，旁人也不能理解。

        他们走在山间小路上，一没留意，灵珊就被杂草绊了个踉跄，她气呼呼地跺脚：“可恶，连这个也要欺负我。”

        好不容易等到她停下，周扬在旁出声劝阻：“小师姐，我们现在去那找大师兄是找不到人的，今日师父把他叫走了。”

        岳灵珊懊恼地出声：“走，回去。”她看了眼周扬，明白这个眼神的他立马解释：“你让我一路上不说话跟你走的。”

        “哦。”大小姐一股脑地往下冲。

        周扬被拽着往回走，还没两步，她又回身食指曲起，敲了下周扬：“又忘了，别叫我小师姐。”

        “可是，师姐本来就比我小。”周扬反驳，在年龄这一方面他站得住脚。

        “比你小怎么了？我就是你师姐，不要擅自加字。”岳灵珊说到这，望了望远处的层林尽染，不经意道一句：“你要是有大师兄的一半就好了。”

        周扬困惑：“这和大师兄有关吗？”

        “你太木讷，不知变通，要是有大师兄一半的机敏，也不至于偷我爹的酒喝被抓住，还只喝了一口”

        岳灵珊笑看着周扬，一双眼眸悄然灵动，面容初显俏丽，周扬的耳朵红了，逞强道：“那是二师兄带我喝的，他还告发我。”

        声音越来越小，他这幅心虚不已的样子让岳灵珊笑了笑，周扬皱皱鼻子说：“真的，我不会喝酒的。”

        岳灵珊相不相信周扬已经不知道了，下一秒，她已经开心对着周扬身后喊着：“大师兄！”

        周扬也跟着喊大师兄。

        令狐冲打眼一望就看到了两个在不远处站着的师弟师妹，他温和一笑，脚下一点，便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寻我作甚？”令狐冲看向稳重一点的周扬。

        岳灵珊娇俏的声音已经在周扬耳旁响起：“大师兄，我们新学了个剑法，想要给你看看。”

        同时，周扬怀里抱着的两把剑落入令狐冲眼底，他直接对期待地看着他的小师妹说：“你怎么又拉着师弟胡来？”

        当心师父罚你。

        华山弟子人人皆知，小师弟周扬君子端方，稳重冷静，是岳掌门心目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岳掌门赞他是天生适合用剑的人，谁敢挡着他亲爱的弟子练剑，就是惹他不快。

        岳灵珊吐吐舌头，拉着令狐冲的一只胳膊甩了甩，道：“大师兄别告诉我爹。”

        敢惹岳不群的人，只有岳灵珊一个。

        周扬早就被岳灵珊串供了，他必须不能有怨言地待在这里。所以，她的下一句话就牵扯到这位同盟身上：“小师弟也想出来逛逛，他已经好久没有出来了。”

        岳掌门拘着他，再加上周扬本身性格不喜出门，令狐冲当真有一段日子没见这位师弟了。

        “师兄，我和师姐多有叨扰了。”周扬一板一眼的语调换来令狐冲爽朗一笑：“江湖人不讲究这个，你们来我欢迎至极。”

        周扬活脱脱第二个师父，令狐冲心里感叹。

        这个木头呆子！

        岳灵珊拉着周扬跟在大师兄后面，一起朝着师兄的秘密基地走去。

        这里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是绝佳的清净之地，尽管已经来了很多次，周扬的眼睛还是止不住地四处看看，想来大师兄在这里练武必定是事半功倍。

        他正要转头问大师兄往日里他练武的一些困惑的时候，就被小师姐拉着脚下一点，到了一棵树上。

        周扬瞧着眼前人工搭建的树屋和在一旁畅快饮酒，还让他找位置坐下的大师兄。只觉得刚刚留下的向往之情，被一盆冷水泼灭了。

        “怎么样？这里好吧。”

        “你往日里未曾来过吧？”

        ”大师兄是不是比你想象中的有趣啊？”

        小师姐围着树屋逛了一圈，周扬颔首，岳灵珊像是自己被夸了一样的高兴，接着说：“你来这华山五年了，不知道这个地方吧？”

        周扬点头，目光驻留在精妙的矮桌上，“这是本小姐把你当亲人才告诉你的，你可不要……”

        “师妹，你不要吓他。”虽然周扬一贯地面无表情，令狐冲还是对其说：“没事，师父他们知道了也没事。”

        他揉揉周扬的小脑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往日敬仰的大师兄这么亲密地对他，周扬耳朵红了。

        “师姐，师父对师兄很严格吗？”回去的路上，周扬问。

        一旁蹦跳的岳灵珊含糊地点头：“我爹很看重大师兄的。”

        她其实也看不太懂父亲对于大师兄的严厉。

        平日里好游玩的她也搞不清楚，但也不想让周扬因此看轻自己。

        华山上能够陪着她玩的人很少，大家都忙着练武功。

        偏偏周扬外表严肃，却一直跟着她，陪着她玩。

        那个问题，她也想问问周扬。

        周扬在一旁为她挡开路边突兀的树枝，快到山底，她有些害羞地瞅着周扬：“你说——我们下次去看大师兄的时候给他带点什么？”

        周扬眨眨眼，看着师姐一脸期待的脸，说：“师姐，大师兄每天早上都要下山来的。他缺什么，自己会置办的。”

        岳灵珊嘴角的笑容褪去，不解风情的周扬真的可气，她转身抛下周扬，向前走去，步子跨的很大。

        周扬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摸摸后脑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下一秒，岳灵珊没好气的声音穿过他的耳朵：“你要留在山里喂蚊子吗？”

        话说这，她的脚步也停下了，周扬眼睛一亮，追了上去。

        “师姐，我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

        “快走，天快黑了。我爹说不准正在你房间等你呢。”岳灵珊对于这万年不变的理由毫不买账，他总是这样。

        平常看起来很灵活，怎么就看不出来她的眼色呢。

        方才在山上，跟个粘人精一样，她和师兄还没说几句就被催着下山了。

        枉她还觉得周扬最是贴心。

        岳灵珊越想越火大，身边的周扬一直注意着她，还时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

        她直接气沉丹田，运起轻功赶路，余光里，那人圆圆的杏眼睁大，也使起轻功来跟着她。

        她加快速度，不想让那人追上。周扬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

        她继续加快，暗中较着劲。落地时，周扬还在她身后。

        周扬对她笑了笑：“师姐，还需要再比比吗？”

        岳灵珊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嘴里念叨着：“不比了。”

        周扬拉了拉岳灵珊的袖子：“师姐，明日我们一起去看大师兄。”

        岳灵珊有些意动，她爹对她期望很高，总希望周扬在身边能够约束着她，增进武功。

        周扬……别提了，只会让她按照她爹的意思练武练武。

        她想了想，轻声说：“你是说真的？不骗我。”

        周扬这法子百试不爽，他眼里装满了笑意：“真的，不骗你。”

        “那要是我爹要你练武怎么办？”岳灵珊轻扬眉眼。

        “我们就瞒着师父去。”

        话音刚落，一声重重的哼声响起，岳不群从阴影处走来，两人僵了身子。

        月光把他的脸照得清楚，虽已是不惑之年，保养良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皱纹，隐约可见当年“君子剑”风采。

        不过，对于周扬和岳灵珊两人来说，此刻站在他们身前一脸怒容的师父可怕极了。

        岳灵珊耷拉着眉眼，周扬也低着头。两人对着师父问好，耳边是岳不群的训诫：“你们每日练的功今日练了吗？尽想着偷奸耍滑之事，往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我的脸往哪搁？”

        岳灵珊小声说了句：“只是今天一次而已。”

        周扬提醒道：“师姐，别说了。”

        岳不群的脸已经黑了：“你往日里被惯的是无法无天了。”

        周扬急忙侧身上前半步：“师父，我们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岳灵珊缩了缩脖子，她爹声音隔着周扬传来：“你看看你，扬儿拜入我门下才几年，你从小就学武，现在连小师弟都比不上……还拉着他跟你一起玩乐。”

        完了。周扬想着，手下很迅速地拉着师姐。

        身后岳灵珊想出去，挣不开周扬对她的束缚，委屈劲一上来，直说：“我就是比不过周扬怎么了？你对他那么严厉，比对大师兄都狠，谁能受得了。”

        岳不群面色变化几下，对周扬温声道：“扬儿，你让开。”

        岳灵珊已经自发把自己藏在周扬身后，躲得严严实实的。

        周扬忙道：“师父，师姐不是那个意思。”

        “娘！”岳灵珊惊喜地对着岳不群身后一喊，又飞快朝着反方向奔走：“爹，娘喊你呢。”

        岳不群转头一看，空无一人。

        再回身时，只有周扬乖巧地站在原地，无声地看着他。

        “这丫头。”他揉揉额角，眉眼下是宠溺的无奈。

        周扬：“弟子……先去休息了。”

        “你去吧，每日早课不要忘了。”岳不群挥挥手，周扬点头。

        岳掌门走后，周扬在原地待了一会，夏日清凉的夜晚，丛草间活跃的萤火虫奔走着，听取不远处的蛙声一片。

        同时，心里默默数着数，一、二、三……一百。他眼里带着一点笑意瞥见背后的岳灵珊轻快走来，把手搭在了他的右肩上。

        周扬只身而立，一身蓝袍，月光柔和了他的背影，看起来温雅极了。

        岳灵珊有些晃神，脸上带着明快的笑，说：“我爹走了。”

        她吊儿郎当地倚着他的身子，放眼去看周扬方才驻足的风景：“你刚刚在这喂蚊子，就是为了看这些？”

        周扬默默点头，却被她弹了个脑蹦儿。

        “我先走了，你在这待着吧。”言罢，已经向前走了几步。

        周扬跟着她，两人踏着夜色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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