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清明

周扬第二日去接念念回来的时候，她还是一副恍惚的样子让人担心不已，周扬有些奇怪，不知道她是不是最近又在怀念薛平贵。

        薛平贵对于宝钏来说，已经是过去式，对于周扬来说却不是这样。

        他把孩子放下就要出去，孩子揪着自己衣袖不让他走，这孩子长得玉雪可爱，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就让人心疼不已。

        周扬蹲下来，与孩子平视，柔声说：“怎么？舍不得舅舅？”念念摇摇头，周扬了然，孩子身后的宝钏张张嘴，周扬率先出声商量着：

        “念念，舅舅只是出去办事，中午就回来了。”

        上次他不给这孩子打招呼就去了外地办差事，过了半月才回来，那几天她就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生怕又见不到他。

        念念奶声奶气地说，“不要！”她还是不肯松手，周扬有些无奈，沉默看着的宝钏出马，宝钏躲了周扬的眼神，对孩子说：“念念，你舅舅中午就回来啦，让他回来了带着你去买糖葫芦好不好？”

        “念念，舅舅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你喜欢的糕点好不好？”周扬蹲下身子和念念拉勾之后，念念才放开他，不好意思地躲在了娘亲背后，他扬起头，宝钏已经把脸别到了一边。

        周扬已经两日不曾和宝钏多说话了，这种状态维持了很久，连周家为数不多的奴婢也感受到，大小姐好像和家主闹了别扭。

        宝钏心里有苦难言，再加上那日周扬去接了念念回来，她就不再想这些事，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忙碌。

        周扬也学会了晚归，常日里要是无事，他都会赶在夕阳落下之时回到家陪念念玩，念念睡得早，他回来的时候孩子都已经睡着了。

        这日，宝钏坐在大堂里，听着小厮递了消息过来，说周扬惯常晚归要应酬，有些不安地捏着帕子，想想女儿这两天的念叨，又鼓足勇气准备在周扬回来的时候说上几许。

        周扬千躲万躲，终是被亲王拉去酒楼喝酒，这悦来酒楼的掌柜善于经营，养着一些清倌在一旁吹拉弹唱，也没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客人看上了只要付给足够的赎金便可将之带回家。

        周扬和亲王坐在一起，才算是见识到这些王亲贵族在酒楼收到的排场，起码过来伺候的清倌都够办一场演唱会了。至于什么是演唱会，他就解释不清了。

        不过，这些琴师演奏的乐曲确实好听，房间熏的沉香也是上品，让不大喜欢身上带着味道的周扬沉醉，他闭眼细听，王爷得意地摸了两下胡子，“怎么样？小周大人，我这地方选得好不好？”

        自从这位王爷得知他被丞相委以重任且差事办得不错，被手下人戏称小周大人以后，他也跟着这么喊起来。

        周扬睁眼，有些赫然，他先前一直以为这位王爷神神秘秘的样子是要把他带进一些青楼，到没想到，他说的喝酒就是去这里的酒楼喝酒，“跟着王爷能来这么个妙地，青阳深感荣幸。”

        周扬，字青阳，相王爷听见周扬这么回答，眉目舒朗，张嘴一笑，他喜欢听从周扬嘴里说出来的好话，当下便举杯劝饮，周扬欣然遵从。

        周扬没听说这位王爷有什么亲闺女，才答应赴约，这两日他被那些劝媒的搞得烦不胜烦，喝得又快又猛，辜负了杯中美酒。相王爷早有耳闻，周扬拿着好酒独酌之时，他挥手让旁人退下，问：“小周大人年轻有为，怎么没有佳人相伴哪？”

        周扬呛了一口，放下酒杯对着这位明显八卦的王爷拱手，说：“青阳自幼便已经和人定了亲，只待那人想通，三媒六娉，风风光光地娶她进门。”

        相王爷坐直了身子，放下了酒杯，笑声道：“果真？果真有女子不愿嫁给你？小周大人莫要唬我，这长安谁人想与小周大人结亲的人家可以从东门一路排到丞相府去。”

        周扬苦笑，想起宝钏的话，仰头喝下一杯酒。这美酒产自西域，度数低，周扬在琼林宴上喝过一回。

        他顾自买醉，相王爷早已收起笑容，面上神色不怒自威，却没有多问，只是让手下带着宿醉的周扬回了家，吩咐他将人安置妥当了再回来。

        夜色渐深，很多人家已经关门落闩，唯有周家门前的灯火还没熄，那是周府人听大小姐指挥挂上去的，为家主留的一盏灯。

        宝钏在大堂坐了一个时辰，又被兰香劝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等着消息，周扬被扶进自己的院子的时候，宝钏已经在周扬院子里等着了。

        她目光紧紧地盯着周扬，唤了他两声，却没有得到回应，问扶着他的周何：“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周何已经把周扬放到了床上，对宝钏说：“家主吩咐不让拦着的。”宝钏手下动作一顿，周何见状躬身退下，她没有阻拦，只倒了一杯水给周扬喂着，周扬喝醉酒的样子宝钏第一次见，他特别乖巧，明明都没有多么清醒，还会拿一双猫眼湿漉漉地盯着你，宝钏让他脱鞋的时候他便迅速地脱下鞋子，那双大眼睛扑闪着，宝钏便懂了，这是在求夸赞。

        真是的，和念念相处久了，还真的忘了自己是个大人了。

        虽然这么想，宝钏还是说了一句，周扬眼睛眯起来，整个人软乎乎的，让人想摸摸他的头发是不是也向小孩子一样软，眼下她却发现自己自打说出那句话之后，脸色涨红，心尖发烫。

        周扬一无所知地看着她，她喂他喝过醒酒汤之后还拿那双猫眼盯着她，她柔声说：“周扬，快睡觉。”已经接近子时，她刻意虎着一张脸，周扬却不怕地凑近，笑得傻乎乎的，叫她：“宝钏姐。”宝钏应了一声，给他理着头发，想象着他明日起来窘迫的样子，下一秒，似乎是对她的出神很不满意，周扬已经把唇印在了宝钏的唇上，宝钏的唇被周扬的口水映得发亮。

        宝钏还没来得及推开他，他就迅速逃开了，笑得一脸狡黠，像偷腥成功的猫。

        她的脸涨红不已，嘴唇张合几次，没有说一句完整的话，闭眼冷静，下一秒又睁开眼，有些不安地四处看了看，房间里只有她和醉倒的周扬，她的婢女守在门口，没有多余的人进来。

        她松了口气，回头。

        周扬已经抱着棉被睡过去了，宝钏把板凳搬过来，放到床边，给他倒一杯茶就匆匆带着兰香回去了。

        静谧的夜晚，值夜的仆人脚步轻缓，外面还有更夫打更的声音，周扬睁开眼，神色清明地起身，把那一杯凉茶饮尽才入睡。

        第二日，周扬神色自若地给宝钏打招呼，宝钏心里暗松口气，周扬的神态看不出差错，宝钏就是知道他记得昨晚他干的登徒子事。

        她向来被动，对昨夜周扬将她误认为别人的情况，不知如何是好，周扬这番表现顺应她心里最想要的结果。

        如此，便好。

        周扬见宝钏的神情不变，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沉不住气，又有数不清的失落。

        早饭是周扬和宝钏念念一起用的，他不同于以往，对于念念的问题总是回得话少，愣愣瞧着眼前的水晶蒸饺，余光瞄过去，宝钏在一旁举止优雅地用着粥，还不忘给念念夹一块春卷。

        周扬越发不想说话了，宝钏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身边的周何和兰香挤眉弄眼好一阵了，她抬眼看着周扬，这是今天第一次，宝钏正经看着周扬。

        少年人的精力旺盛，昨夜的醉酒在今早就恢复过来，看起来状态不错。只是……那等事，宝钏皱眉，周扬自然地给念念夹菜，宝钏的皱眉让他手腕微抖，差点把水晶蒸饺掉在桌上。

        宝钏眼里有些深意地看着他，周扬心里惊奇，不动声色地问：“宝钏，我面上今天敷粉了吗？缘何如此瞧着我。”

        宝钏心里在想，昨夜周扬回家时的一身脂粉味，连日来的深夜归家，刚刚的动作不稳，还有……昨夜的反常，她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周扬，就是在外面厮混了。

        父亲与母亲的婚姻习惯告诉她的，是不会被轻易打破的婚姻关系最为长久可靠，周扬这样，是在玩火自焚，到时候事情一暴露，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宝钏心神不定，自然也忽略了周扬对她的称谓，当然，她也忽略了心里的那抹不适，对周扬说：“周扬，万不可沉溺于酒香声色之中。”

        周扬摸摸鼻子，谦声回应道：“宝钏放心，没有下次了。”他今天心情是别人看不出来的好，本来就对宝钏好说话，这下子神色真诚地让宝钏有种错觉：只要她一质疑，周扬就会专门与她立下字据。

        周扬求表扬的神色宝钏看得明明白白，她沉吟几下，手里的汤匙无意识地搅动几下，终是开口：“周扬，你准备何时成婚？”

        周扬的耳边这话无异于是平地一声雷，惊得他差点从凳子上跌下去，他专门找人定做的和胡凳款式不太一样的桌凳，是留给一家人用餐的，做工自然是极好的，起码他没有真的从上面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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