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带走的江风

鹤叔半信半疑地眨了眨眼睛，又挪一脚步看向显得有些不自在的江风，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江风这个街溜子青年要去当兵了。

        江风可是他一手带大的，对于他的未来，鹤叔根本就渴求什么，只要安安稳稳的，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混日子也就让他混，他小子怎么会开窍要去当兵呢？

        江风也没有想到，这位女军官会主动为自己开脱，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激的，但一看到老爷子皱起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激动，心又生惭愧，即使，也不在乎多骗老爷子一回。

        “江风说家里就您一个人，所以我们也跟来看看。”刘海洋继续说道。

        “嗯。”江风抿着嘴点了点头，来到鹤叔身前，双手握住他满是老茧的手，“老爷子，你以后就可以享清福了，军队里待遇好，我有钱了，就是你有钱了，你就不用天天去烧锅炉挣那几角钱的开水钱了。”

        老爷子老眼昏花，就算这么近，他也根本没有注意到江风门牙被磕掉了一粒，或许是灯光暗沉，他也没有看到江风那渐渐憋红了的眼睛，只知道也握紧江风的手，扬起着下巴点点头，或许这是他这一个老头最大的敬仰了。

        “风儿，你参了军，就要收起你的犟，等你成了器，就大大方方地回来，带一个媳妇儿，风风光光地结婚。”鹤叔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可握着江风的那双老手却又是格外的用力，目光中满是对江风的期许，“爷爷活了一辈子，就窝囊在这地下室，你可要争气，别叫他人看不起喽!”

        老爷子的话字字都在扣着江风的心，鼻子涌起的酸意，让江风真真实实地想大哭一场，他咬着嘴唇回头看向了刘海洋和计伏撄，眼眶里闪烁着剔透的泪花，目光似乎在祈求他们，祈求这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是要去参军了，而不是被抓走。

        是的，他以前过的日子是多么的窝囊呢!杂物堆在家门口了，只能忍气吞声，为了躲讨债的黑道，常常半夜里才敢回家，甚至，当他看到老爷子被一群野孩子耍弄的时候，他只能呵退那些孩子，只是因为第一次出手后，还被讹上了好几百。

        “老爷子，我江风是谁啊？敢让别人瞧不起了等我当了兵，那些人还不得都刮目相看!”江风说着拍了拍胸脯，一脸豪气地说道，“你就等着享清福吧，我要让楼上的电动城都通通滚蛋，他们竟敢骑在我们头上抢生意，懂不懂规矩啊!”

        “我老头窝囊就窝囊点，只要是风儿出息了，我死了也是笑着走的。”

        这一切都被计伏撄看在眼里，就连性格冰冷的他，也为之动容了，他见过无数活在底层的人，就单单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力气，一生之愿却只是希望儿孙出人头地，不再受他人的气。

        一个十几平方的房间正烧着一壶水，雾气从壶嘴缓缓升起，缭绕在空中，伴着些许煤炭味儿。鹤叔一只脚跪在地上，从床底拉出一个箱子，从里头拿出了一盒茶叶。茶叶是去年春节老朋友送的，现如今老朋友走了，只留下了这盒稍微有些价值的茶叶。

        而藏在橱柜最上层的几个茶杯，也惹上了些许灰尘。鹤叔提壶一瘸一拐地走到水池边，将开水倒入盆子，把茶杯在开水里泡了又泡，才拿出擦净，捻上一些茶叶，一一倒了大半杯。

        “我这里也只有茶水可以招待，你们不要嫌弃。”江风拿过茶水递给刘海洋和计伏撄，又指了下旁边的游戏机，“你们要是有兴致，也可以玩玩，挺有意思的，都是过去年代的老游戏。”

        茶尽人散，临走之前，鹤叔拿出了一张压在被褥下的一百块钱，说什么也要塞进江风的手中，如同嘱托一样握着江风的手：“这钱是我今天去超市里用零一块的换的，我跑银行问了，是真的，你拿着，在路上买吃的。”

        可当江风被计伏撄带上一辆军用吉普车后，他隐约感觉了问题的些许不对，他一把抓住了计伏撄的手腕，质问道：“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计伏撄瞬间反制住江风，用一副冰冷的目光盯着江风的眼睛，“你不是想要知道天理吗？日后你慢慢就会知道。”

        江风像是被计伏撄杀人一般的目光给吓傻了，一路上低沉着头默不作声，偶尔抬起头望向窗外，心里渐渐泛起了疑惑。坐的是军用吉普车，手中也没有戴上镣铐，这看着并不像是抓嫌疑犯的，再结合之前刘海洋给出“国家安全局”的身份，江风已经开始对他们的说辞有了些猜疑，他们一定没有说实话。

        车里瞬间安静了不少，刘海洋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后座低着头的江风，“你先前哭了，这可不像你花花公子的风格。”

        江风抬起头也透过后视镜看向刘海洋，轻轻笑了声：“老爷子受了一辈子的苦，听说我要参军了，激动得说话都在颤抖，我听着心里难受，我还记得，他拿游戏机里的零一块去一家商铺换整钱，结果换了一张假钱，去商铺找人换回来，却被人家报警让给抓去了，理由是涉嫌制造使用假币，被关了一天，什么都查不出来，就给放出来了，我去拿店铺要理，结果我也进去了。”

        “要理”刘海洋轻轻笑了声，“你那是去砸店去了吧。”

        “算是吧。”江风直接承认道，“所以，这张钱，是老爷子去超市换的，还跑老远去银行问到底是不是真钱。”

        江风用手指轻轻磨着钱上的细纹，脚无意间抖了两下又立马停住，眼神微微中带着对这世道不公的蔑视，他握拳紧紧揣住那张钱，看向了窗外。

        “生活在底层的人，连基本的物质供应都不足，却还要被欺诈，难道这就是天理吗？”

        吉普车缓缓行驶在市区街道上，不远处的大厦正闪烁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霓虹灯，但很显然，汽车并不是开往市中心的，江风才眯了一会儿眼睛，恍惚间，吉普车已经开往了城北的一处郊区。

        汽车驶入了一片树林，林间有一条小路，略有些颠簸，但透过车灯，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泥路上有些浅浅的车辙。眼前的一片景，不禁让江风想起了电影里的一些片段，汽车莫名其妙地开进小树林做什么莫非是要把他给押进什么隐秘的死囚监狱也只有那样的监狱才建在荒无人烟的枯树林里啊!

        江风心里有些慌张，可自己明明没有犯什么滔天大罪，就算盗窃、参与赌博，也罪不至死，为什么要被秘密带进小树林里

        “你……你们真的是国家安全局的”

        刘海洋瞥了一眼车后座有些慌张的江风，轻轻一笑：“怎么不相信我们的身份，还是害怕了”

        “这年头猪肉当牛肉卖，造假一个什么证，也不难吧。”

        “那些不法分子也不傻，冒着那么大的风险造假国家安全局的证明，就为了图抓住你，为了什么呢？图你美色”

        江风咧了下嘴，稍微往车窗边靠了靠，便不再说话，眼睛看着窗外的林子，眼睛的余光却在留意着坐在副驾驶一直默不作声的计伏撄，心里在默默地想：如果自己跳车逃跑被抓，会不会被他打得很惨之前被他扣住的胳膊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吉普车的速度越来越快，江风紧紧靠着车座，他眼睛死死盯着前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可驾驶着车辆的刘海洋面容却淡若止水，她应该不是第一次在这条林间泥路上飙车了，淡定得还不忘调侃上被吓到的江风一句。

        直到驶出树林，路终于平稳了些，江风才刚准备松下一口气，可当看到眼前的一幕，他整个人都呆住了——那就犹如一座城池，坚实厚重的城墙上布有数十个哨塔，一盏盏照明灯的灯光覆盖着城池外围方圆数里的地方，放不过任何的风吹草动，城池威严而又让人窒息。

        忽然，一束刺眼的灯光照向了吉普车，江风不禁屏住了呼吸，用手轻遮住眼睛，小心地向前看去。这里因是一处禁地，但吉普车却畅通无阻，江风皱着眉头想问却不敢问出口，直到车子停在了正门前，江风努力着睁开眼睛看去，才看清那石碑上雕刻着的一行肃静的字——华南虎军事基地。

        这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才要被关押在军事重地这种地方啊!江风整个人都傻了，双脚不听使唤地抖动了起来，神色张皇又不敢发一言。

        吉普车缓缓驶入军部正门，江风偷偷透过窗瞥去一眼，守卫在关卡前的可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也不发一言，只是看了一眼刘海洋递出去的证件，敬礼后，便收起了阻车路障，让其通行。

        “怕了”刘海洋一只手靠在车窗边上悠悠地调侃道。

        江风这会儿没有了先前的嬉皮笑脸，换之却是那种不安的沉重，他嘴里碎碎念道：“华南虎军事基地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会慢慢告诉你的。”说罢，刘海洋一脚油门踩下去，吉普车朝着军部生活区飞驰而去。

        车急停在了一栋宿舍楼前，这片楼区应该是刚修建起不久，路边的花坛里的花草树木还没有长起来，露着翻过的泥土，路灯也相比路边的要亮许多，而在月光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楼层高处墙壁上的几个红色的字——作风优良，纪律严明。

        下车后，刘海洋带着江风来到了宿舍楼的三楼右边最角落的一间房间，打开门，计伏撄一把把江风给推进了房间里，而他自己在外边等候着。

        房间里除了一张木板床，还有一处厕所，就没有他物，而且就连窗户也只有小小的一扇，上面还安了铁栅栏。

        “这是什么地方啊”江风傻愣地问道。

        刘海洋露出了丝丝微笑，向后退去一步，忽然关上了门，凑在门前才不紧不慢地回答江风问题：“这里是禁闭室，好好待着吧。”

        “喂!”江风连忙敲响了门，“审都不审就直接关人，还有没有王法了，有没有天理我还没有吃饭呢!老爷子还没有人管!”

        刘海洋无奈地抿了抿嘴，打开了门上的小窗，“先饿你一晚上，至于你爷爷，政府自然会照顾的，这一点你绝对放心，进了军队，就不会有后顾之忧的。”

        “哦，对了，在这里宵禁是在晚上九点半后，九点半后，你就得要保持安静，要不然受了什么苦，可别怪我没有提醒。”

        说罢，刘海洋对计伏撄使了一个眼神，就快步地走开了，任由江风在禁闭室里大声呼喊，也没有再去理会。

        很快，江风就喊累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人会搭理他，他只好躺在了床上，双手枕着头，无聊地透过那一扇小窗望向了夜空。今晚的夜空很明亮，布满繁星点点，圆月带着属于她那独特的静谧，听吹来几阵轻盈的夜风，才起浅浅薄雾。

        江风一直在回想着刚刚刘海洋所说的话，政府会照顾老爷子这可不像是给一个嫌疑犯所要说的话，更像是一个承诺，国家对军人的承诺。想到此，江风越发地觉得自己被抓到这里不简简单单只是因为盗窃而拘留，他们口中一定还有没有说出的秘密，什么秘密在军部里，肯定是军事机密!

        这一想，彻底让江风睡不着了，此时此刻他的心变得格外的躁动，巴不得立刻马上找到刘海洋去问一个清楚，可来到门前叫喊了几声，依旧没有人回应，只好失落地回到床上躺着。

        可刚躺下，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后传来了一道冰冷的女人声：“现在已经宵禁，你最好安分些，不然你会吃苦头的。”

        这并不是刘海洋的声音，但从声音里，听得出女子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沙哑，还有丝丝冰冷的杀气，江风睁大了眼睛咽下了一口老痰，不敢说一句话，关了灯就侧窝在木板床边闭眼强迫着自己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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