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棠

一二再，再而三……

        老是被耍，而这一次——

        姐姐都还没有进门，岂可于此时如此肆无忌惮的调戏他人？

        我恨恨的双目，郑重其事，直视着。

        他并不回避，那样静静观之，似有迷离的眼神，时而深邃。

        转眼间像是变了个人，没了往日的虚浮。于此处等待着我的回应，我取下头顶的海棠花，拈于手间，见它还算完好，便留下。

        “家姐的绣楼就在不远，你若有心，绕过这清水潭，到那边去玩石子不是更好？”不知怎的我起了好心，隔着一个湖而已，一人再走一步，不就有更多机会了吗？

        他默不做声。我也不便多说，便迈着小步，带着那朵取于头顶的海棠，径直去往绣楼。

        不知何时我性情大变，坐在这高高的绣楼上，虽然我并非这里的主人，可也曾幻想：爹爹会让我住绣楼吗？

        这是嫡女才会拥有的荣耀，如此高不可攀。

        ——

        我起身，姐姐已从她的卧房出来，叫着我的名字：“浅浅。”

        我微笑，姐妹之间就是这样，任何时候都那样温柔相待。

        “你再不来的话，我可就要下楼去找你了！”姐姐似有责怪，见我几天不来，眼里，以及脸间满是埋怨。

        我还能如何？笑而待之。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她凑近些，细细询问。

        我垂着眼帘，这几日来经历的悲喜与起伏，断不可在姐姐面前陋容尽显。在她这大家闺秀面前，何其难堪呢！

        我便眼睛望着别处，于姐姐的绣架上看到了海棠花，见她明明秀着海棠花，我不是刚刚才给她拿过来吗？

        “姐姐，你有海棠花？”

        见此，她微微一笑，道：“昨天夜里就想去寻你，到了楼下的院子，却在塘边遇到拦路的人。过不去，于是就折回来，顺便摘了海棠。”

        我听糊涂，倒是无什明白。

        “拦路的人？这杜府上下，谁敢拦你？”

        见她尤为羞色，难得一见！

        丫鬟小喜偷偷窃喜，于我眼中十分诧异。“姐姐，到底……怎么一回事呀？”

        小喜笑着插嘴：“还能怎么回事，当然是遇到了未来的姑爷了，大晚上一个人在塘子边上玩石头，小姐还未出阁，没有老爷夫人们的安排，怎么可以私自与那赵公子相会嘛！”

        “哦——”听得小喜之言，我恍然苏醒，长吁一声，终于懂。

        我递上去手里的花，问道：“那么姐姐，这个……还要吗？”

        她见其娇艳，明媚……

        “我把它画下来，待我有空，再把它绣上。”

        “嗯！”

        小喜便拿它进了书房。

        我移步至绣架前，姐姐的手艺尤为精湛。

        见花已有些枯萎，不如绣架上的鲜活，明艳。

        “好漂亮！”我感叹道。

        ——

        我便心疼起我的荷包，因为那便是姐姐赠与我的绣花荷包，里面也有不少银票，是出门时姐姐的丫鬟小喜偷偷塞给我的。

        ——

        上了岸，他追着我。

        我时有时无的步伐，步子有些轻。

        想着以后的日子，还真是没有法子。

        大概可以回客栈去给老板讲清楚，请她宽容几天，再向家里去一封书信，告诉她：离浅在外，失了钱财，流落——

        可是想起那阵日子——

        昨夜，我在梦中叫着姐姐的名字：姐姐，姐姐，你不要赶我走，我无依无靠，你不要赶我走啊，姐姐！

        “姐姐，姐姐！”

        我记忆犹新，今日还记得昨天的梦。

        见她依然那般生气，毫不念及离浅无依无靠，离开杜家，便是死路一条。

        我就这样被他们赶到了大街上，手足无措，还是小喜偷偷跑来，往我手中塞了些钱。

        “小姐，你带上吧，这些在路上都用得着。”

        我一看，问道：“钱？这么多钱，谁给的？”

        小喜道：“当然是大小姐罗，想着你一个姑娘家，钱塘县又路途遥远，总不能让你两手空空，用两条腿走着去吧！”

        “哦，”我大致明白，于是我惊喜的问小喜：“小喜，姐姐给我钱，她还是对我好的，她肯定是假装生气，或者是暂时生气，我先不走好不好小喜？待姐姐不生气了，不那么生气了，我再去求她，不赶我走？”

        我如对待姐姐般对待她的丫鬟，哪知丫鬟根本就是太懂世故，微挑着白眼不屑的样子，回我：“小姐你还是别这样了，恕我多嘴，你想想你做的事情会不会让人原谅你？你呀，谁惹的祸你就该找谁去！听说那人在金山寺，钱塘境内，反正盘缠是给你带足了的，你若能找着他，你就跟他去，若是找不着，总之杜家也是仁至义尽，夫人养你一场，大小姐宠你一场，是你先对不起杜家的，所以也别怨谁，总之钱拿好，反正夫人也说了，即便是你出嫁，也大概就这些陪嫁，所以提早把陪嫁给你，你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吧！”

        “你……”我一时嘴遁，竟也急了。

        ……

        我突然泛着酸，不知不觉，泪湿了眼。

        “白姑娘，白姑娘！”

        许仙的叫喊，大概是我失态，我赶紧拭了眼角，装着无事的模样。

        “你怎么啦？”他的疑问无疑表示他已经发现。“不就是丢了点钱吗？我说过，我还有八两银子，我……”

        我一阵大笑，却阵阵心痛。

        “白……白姑娘……”他仿佛已经不认识我了一样。

        “我无家可归。”我道。

        “这……诶，你等等！”还未来得及回答我，他便又向我的身后追了去。

        不一会，他气喘吁吁的回来，问我道：“刚才你说什么？”

        我无言以对，他为何总是这样。

        他拉着我的手，说：“不管说什么，都先别说，先去把五两银子追回来，大家不都缺银子吗，走啊！”

        我被他拽着，紧紧的。我不似他那样能奔跑，眼看着有些力气不济。

        “我不追了，我跑不动。”

        “没事，那你慢慢来，我先走！”

        “可是，这是哪里呀？”

        他边跑边回头：“追着我，实在走不动，就在原地别动，我会回来的！”

        我无法追上他，渐渐地，见他的影子越来越小，越来越淡。

        ——

        远处的街，人声鼎沸。这一大早的，街面的早餐摊生意甚是火热。

        我的肚子又是一阵咕咕声，渐渐地我发现，我最近特别怕饿。

        昨日饿得头晕，伴着阵阵干呕，我故意不让人发现，怕人笑我来着。

        走近包子铺，老板见我衣服质地甚好，便热情招呼：“姑娘，要吃点什么？包子、饺子、莲子羹、地瓜汤……”

        我巴巴的望着它们——

        “我没有钱。”我老实说道，想着老板若是好心，先给我吃一点，许仙说他会回来的，待他回来时，再帮我付钱。

        老板立刻拉下了脸，道：“大清早的，姑娘，都是讨生活的，可没工夫赔你开玩笑哈！”

        我嘴一撇，想着这老板可真是现实，就这种态度，可是他的铺子为啥生意这么好呢！

        我渐渐的被人群挤开，大概包子的香气传得太远，人们不远千里而来，一道人墙足足把我与那包子铺隔开了。

        闻着包子的味道，我感觉……

        我大概还是要回去，可是望望左右，哪条街才是回满香楼的街呢？

        仿佛这里与满香楼的街是两种景象。

        ——

        穷人堆！我心中鄙夷道！

        可是我连穷人堆里的包子都买不起，我坐在石墩上压着肚子，佝着头。

        拿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就这样，打发着这肌饿而无聊的时间，不知又过了多久。

        好久，见地面的影子渐渐别动，像是在我身旁停下。

        我渐渐的扬了头，见许仙模样无奈，仿佛又不怎么心痛。

        猜想他大概没有追回钱财，那种有几分失落的模样令人不禁这样猜测起。

        果然，他蹲下来，问我道：“还没吃饭吧？饿了吗？”

        我都说过我身无分文了，他有些废话。

        “钱追回来了吗？你那五两银子！”

        他叹着气，站立起。

        “哎！佘财免灾，早知道不追，现在好了，五两银子不够，还要贴更多进去！”

        “嗯？”我大为不解，问道：“为何呀？”

        他把我拉起来，一边道：“走吧，先吃东西，慢慢讲给你听。”

        我好似困惑，见他这般模样，道是急着听故事来着。

        “想吃什么？那家铺子的包子不错，我经常去买。”

        一闻着那包子味儿，我便觉得……恶心的味道！

        “不想吃包子！”

        他笑道：“好吧，那我们去吃别的，那边还有米粉，味道也不错，带你去尝尝。”

        我渐渐高兴，却听那家包子铺的老板声音急粗：“许大夫，许大夫，今天又来吃包子吧！”

        许仙笑笑，显得怪不好意思。

        我埋下头，极不愿意看到包子铺老板那不一样的脸，他见我与许仙并肩而行，渐渐的有些难堪。

        许仙回道：“今天吃点别的，每次都吃包子，换换口味！”

        包子铺老板望着我俩，看似难堪的笑脸，赔笑道：“好啊，好啊，想吃包子了再来？”

        许仙点头：“好！”

        我却急速的从他眼前而过，可再也不想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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