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两日后，萧氏女学，清涟书院。

        负责此处管理的管事满脸是笑，带着萧青鸾一行人，来到了书院内。

        萧青鸾边走，边往四周看去。

        不但牌匾上扎着红绸，四处挂着灯笼，彩带，院落内的空地上还满满当当堆了一大堆礼物。

        “这次萧家女学开学，不少权贵世家都将女儿姬妾送来，还带了不少束脩，这里足足就有五十多家的。如果不是五小姐名声在外，哪能有这样顺利？”

        “您瞧瞧吧，这些是孙家的，他家有一位小姐，两位表小姐都来。还有这些，是胡家那对堂姐妹的，这些，是长兴侯府的两个管家娘子的，她们也想来上书院的算数课……”

        萧青鸾围着礼物转了一圈儿，笑容满面。

        这些礼物是真的贵重。什么古玩摆件，书画金银，甚至连池塘里的大锦鲤，造景的假山都应有尽有，尽显气派。

        从这儿就能看出，萧家的名望已经不同以往了。这些大小姐们未必是真心求学，愿意吃学习的苦，但她们的家族都想靠近萧家，好快点在萧家人面前混个脸熟。

        否则，以萧青鸾定的学费之低，根本用不着她们出“束脩”！

        萧衡看来看去，还在一旁皱眉挑剔。

        “真是连附庸风雅都不会，书院是求学的清净地方，送这么多贵重物品做什么？这样不行，不可纵容奢侈之风。这些东西除了急用的，都得收到仓库里才行！”

        “哥，你又开始较真儿了。”

        萧青鸾连忙笑着拉住了他，开玩笑道，“我家家风素来清廉，平时连送礼的门道都不给人留。白羊书院更是简约质朴，与女儿们习惯的审美不同。”

        “但这次是京城的第一家女学首次公开招生，是文坛的一大喜事，你难道还不许人同乐一下了？太严格了不好，一上来就把这些娇滴滴的可爱学生吓跑了，我可要找你的麻烦哦！”

        见妹妹难得眉眼飞扬，笑得灿烂无比，萧衡也忍不住受到感染勾起嘴角。他轻轻哼了一声“下不为例”，这才作罢。

        两人来到书院内，这里有不少隔断房间，大小不一，充作教室。

        粗粗看去，已经有不少女学生在场，与书院的教师们提前寒暄，熟悉了起来。

        “哎呀，是五姐姐和衡哥？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孙敏秀眼睛一亮，小兔子一般蹦出了房间，拉着萧青鸾好一番撒娇。

        “这书院越来越气派了，几位教书先生不是饱学之士，就是心灵手巧的。对了……还有我家嫂嫂！她让我带个话，若是有空，她也准备过来带课，教大家学习绣艺！”

        萧青鸾笑得真诚，但听得这儿，连忙摇头拒绝。

        她早就从钟氏那里听说了，萧鹤现在正挺着肚子怀孕，预计不久就要临盆。孕妇的劳动力可不能乱用。

        “虽然她热心帮忙，但我可不想自己的小外甥劳累过度！她有力气就留着给孩子使吧，否则，怕是姐夫也要背地里嫌我了。”

        “我哥哥才不会呢。”

        孙敏秀嘟哝道：“他一直夸你远见卓识，不同凡响，否则我怎么会来这里上课？唉，我最讨厌书法了！算数也讨厌，乐理也讨厌……”

        两人凑在一起，顿时叽里咕噜有说不完的话。

        萧青鸾与几位女教师互相问候，又认识了几名好奇凑上来的贵族千金，便拉着孙敏秀继续视察。

        两人一路走，来到了侧门的门口，看花匠修剪墙角的花木。

        “这个侧门是通往隔壁白羊书院的。两处书院中间本来只有墙，但整修过后多了一个花园，还有一处空着玩蹴鞠的操场。”

        萧青鸾指着远处，解释道，“我和管事的交代了，不止是白羊书院的那些学子能用，你们也能用。排出时间表来，不管是踢蹴鞠还是玩射箭，骑马跳绳儿，都随便！”

        孙敏秀一边“嗯嗯”，一边崇拜地狂点头。

        “到底是姐姐想的周全，说的就是这个理。凭什么只有男子才能露天玩耍，我们就不行？”

        “萧家医馆的医生都说了，京城每到冬季，小姐妇人们便多发喉疾，咳嗽不停，很多人就是因为运动太少……话说，我就想学射箭！上次衡哥的箭术太帅了！”

        正在这时，白羊书院放了课。一群手拿布包，身后跟着小书童的书生鱼贯而出，来到了两人所在的操场空地上。

        “原来是萧五小姐，好巧啊。”

        “是吕公子，你怎么有空来白羊书院？右相他老人家最近如何？”

        萧青鸾认出了来人，正是之前因为二皇子之过，辞官归老的右相的孙子，因此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

        然而她的礼节，反而叫吕镇宗眉头轻挑，越发傲慢了。

        “我听说白羊书院人才济济，懂什么的人都有，这才特地来拜访萧九爷请教金石上的问题。没想到一顿乱忙，结果却是叫人失望。刚走出来，又听见你们讨论什么男子女子的闲话。”

        “那又怎样？”

        孙敏秀被陌生人挑刺，脸色顿时一红。

        但有萧青鸾在身边，她还是鼓起勇气提高声音，“我们闲聊我们的，妨碍到你了吗？”

        “妨碍倒是没有。”

        吕镇宗嘴角一弯，眯起三角眼，嘲讽地哼了一声。

        “只是我突然明白了，怪不得此处名不副实。原来是旁边多了个祸源，叫这些毛头小子都心猿意马，没法集中精力进学了啊！”

        说着，他身后的跟班爆发出一阵哄笑。

        而另外几个一同出门的白羊书院学子，则是涨红了脸，怒瞪着这一行口出狂言的人。

        萧家大张旗鼓地办女学，确实是开了先河，也引起了一些非议。

        就连白羊书院内，也有不少学子较为谨慎，嘀咕着此举不妥。想读书习字，谁家请不起先生？随随便便就出家门读书，聚众吵闹，这不是有违贵族女子柔和静好的风度吗？

        可女学书院快速修好了，有萧家背书，公主支持，报名前来的人还特别多。见到这样的现实，大家也只好闭嘴，甚至家里有姐妹的，还对女学里的情况期待、好奇了起来。

        但这吕家小子歪曲事实，阴阳怪气，把他们都看成什么了？

        是提到女子，就只能想到美色的登徒子吗？

        萧青鸾放下行礼的手，抬起了头。

        一双清透漂亮的眼陡然锐利，直直看着吕镇宗。

        “吕公子真爱以己度人，不觉得这样说既狭隘，又偏颇吗？”

        她还敢怼自己！？

        吕镇宗皱起了眉头，看着眼前明艳又坚定的面容，气不打一处来。

        随着右相退位，吕家势力大不如前，他这个宰相之孙的地位也受了冷落。相反，萧家却踩着吕家上位，突然间成了朝野关注的一只势力，还受到了皇后和太子的拉拢。

        不久前，萧衡破格升迁做了翰林学士，还被授以太常寺博士的权职。

        可是翰林院内，明明是他吕镇宗入职更早，资历更深，背景更硬！

        吕镇宗一面厌恶萧青鸾的口气，一面又痛恨不已。

        这萧五好好的一个美人儿，怎么一张嘴，就和那个萧衡一样严酷刻薄？

        心思汹涌下，吕镇宗一挥袖子，语调越发激烈了。

        “敢问我说错了什么？女子识个字就行了，哪里用得着读书考学。这女学本来就是闻所未闻，哗众取宠的玩意儿。”

        “吕家如此认为，并不代表家家如此吧。”

        萧青鸾冷淡一笑，和孙敏秀对视了一眼。

        面对这种杠精，她本就没有什么好脸色。而吕家又是宣景那边的，口角交锋，更是不用客气什么了。

        “清涟书院不止学琴棋书画和认字，更有实用的算数、管家、律法等课。吕公子口口声声看不起，想必令姊妹早就是满腹墨水，圣人在世，再不用进学咯？”

        “你——一腔墨水又如何？学了也是无用武之地！”

        吕镇宗怒气冲冲地指着她，“萧青鸾，你再有名气，这些上门送礼的人也是为了巴结宁远侯才给你这面子。若是没有好父兄在……你以为还有谁认这个女学？”

        “自古以来有打落水狗的，自然也有追捧阿谀的，之前是我家，现在是萧家，这就是世态炎凉罢了！”

        一个闺阁女子，她怎么敢这么质问自己？

        毫无疑问，萧青鸾就是仗着家世耍威风罢了，她懂个屁！

        “为什么会无人认？”

        萧青鸾还未回话，突然就有一阵脚步声，从旁边突兀地传来。

        她心头一跳，震惊地转身。

        “三殿下？”

        映入眼帘的身影，正是宣凛一袭赭红色龙纹常服，头上戴着军中常见的皮弁。直到对方大步来到身前，递上礼盒，萧青鸾方才浑身一震回了神。

        她匆忙屈膝行礼，接住了盒子，手指微微颤抖。

        “多谢殿下赏脸前来，臣女不胜感激。”

        宣凛这也太吓人了，不是人在京外，忙着办公么？怎会一声不响就出现在这里？

        从军器监赶到这儿，一路上快马加鞭，也得有三四天吧！

        萧青鸾深吸一口气，这才假装冷静，将盒子递给孙敏秀拿着。

        而旁边的吕镇宗被宣凛噎了一句，已经是脸色发白，吓住不敢说话。

        方才那番话……他口口声声嘲讽，说送礼的人没有真心，都是巴结萧家，阿谀奉承。可一眨眼，就刚刚好撞到了秦王殿下亲自来送礼物。

        这词儿能往宣凛身上套吗？

        他一介王爷，难道还需要卑躬屈膝，“巴结”萧家不成？

        不受宠的皇子也是皇子，是天潢贵胄，若是宣凛抓住把柄不放，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吕镇宗犹豫片刻，膝盖一软，磨磨蹭蹭地跪在了地上。

        “见……见过三殿下。”

        “今天是学院开学的黄道吉日，若没有贺礼，吕大人至少修点口德吧？”

        宣凛的声音十分平静，可越是没有情绪，就越是仿佛有一股威严和压力传来。

        “吕相年事已高，但膝下子孙唯有你是进士出身，可以说吕家的未来都在你身上。切记谨言慎行，可不能给他老人家丢脸了。”

        吕镇宗冷汗涔涔，只有低声下气地道歉。

        “我不过是拜访萧前辈时偶然遇到了萧小姐，多说了几句闲话。是我见识鄙陋，叫殿下见笑了……”

        宣凛一抬手，懒得寒暄，丢了个“还不快走”的眼神。

        吕镇宗见状，忙咬牙起了身，一边小步跑去，还一边斜了萧青鸾一眼。

        那神色，明显是在心里大呼晦气。

        宣凛弯起嘴角，眼眸含笑地看萧青鸾。

        “帮你赶走了麻烦，你怎么还不开心？”

        “殿下来的突然，我实在是惊大于喜。”

        萧青鸾翻了个白眼，有点生气地抿了抿唇，“这里不方便，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几人来到书院角落的凉亭，宣凛上前一步，亲自将石凳上的叶片拂去，这才让开位置给萧青鸾坐下。

        孙敏秀本就有些害怕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宣凛，见到这细节一幕，顿时坐立不安。

        她眼珠一动，飞快找了个借口跑走，远远等着，再也不掺和两人交谈。

        目光追随那背影，萧青鸾无奈地摇了摇头。

        “知道的说是来祝贺，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殿下是气势汹汹，来书院抓什么窝藏犯的……”

        星夜兼程回京，一落地便优先赶来书院。

        她居然嫌我太凶？

        宣凛面上一僵，立马感到一阵委屈，但又忍不住刻意柔和了自己的表情。

        “早知道明天再送礼上门了，看来还是我太过唐突了。”

        他沉着声哼了一声，单手打开了礼物盒。

        “东西是刚做好的一批，我特地从军器监拿来，据说效果比原来强了五倍……你要亲自试试看么？”

        萧青鸾这才领悟到对方微妙的炫耀情绪，顿时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怎么说宣凛也是一片好心，自己埋怨对方不提前告知行程，细细想来，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宣凛是王爷，又不是她的那些下属，有什么必要把行踪通知给她呢？

        如此一想，萧青鸾便心态平和了许多。她整了整神色，露出微笑，同时好奇地凑过去细看。

        “你特地赶回京城，就是为了送我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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