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忐忑不安间，珠绣却只等到了萧青鸾的摇头叹息，和一句轻飘飘的回答。

        “不安于室，你认为这是旁人无故编排的吗？白鹦原本就是有些行迹诡异，旁人才说她。”

        “你仔细想想，她住的紫藤苑最偏远，几乎挨着后墙根儿了。不久前，婶娘在安隆堂公布上巳节之事，她怎么马上就知道了，还跑来叫住得更近的我？”

        “这……”

        珠绣张了张嘴，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萧青鸾点了点她的脑门儿，耐心道。

        “还有，从安隆堂回紫藤苑，可以抄近路，从西侧的走廊离开。她都被三姐姐气哭了，又怎么故意往东侧的院子走，还遇上了被我派去的琦纹？”

        珠绣侧耳倾听，被萧青鸾一点，这才恍然大悟。

        “原……原来是这样！”

        她脸色涨红，恼怒从胸口往上烧，满心为萧青鸾过去的维护不值。要不是在马车上，恐怕得忍不住用力拍桌了。

        “这六姑娘的心越来越大了，这等手段，却往咱们这些待她最真的头上用！亏姑娘你还把她当孩子呢，咱们怕不是被她一句话，一点泪算得死死的。”

        萧青鸾颔首，“正是这样。”

        不愧是自幼聪慧的姑娘，遇到这种事，竟然连痛心失落的神色都克制住了。

        珠绣咬着唇，认真道：“谢姑娘教导！奴婢以后一定小心谨慎，学着把眼睛擦亮些！”

        两人说话间，马车便到了平安门外。

        萧家几人一一下车，列队，守礼地跟在诸位贵妇千金身后，在内侍与宫女的带领下穿过宫门，入了宫城内部。

        大越的京城相当广大，内部的皇城、宫城面积就占了三分之一，朱墙琉璃瓦，远看便是气势恢宏。

        萧青鸾前世来过几次，因此只是略微感慨，没什么兴奋的情绪。不同于一些好奇的少女，在左顾右盼，她只是随便瞥了两眼，就低头思考着等会儿该如何表现了。

        重生一次，她再也没了安稳一世，当个普通富家女的想法。

        自己身在一本“乱世”之书里，无论如何逃避，也注定躲不开动荡的天道。要让萧家平安，要让胆敢害她的人付出代价，甚至要掌控自我的命运，她就只能借助于世俗的权力！

        凭借她的才能和对剧情的了解，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入皇家某个阵营，这样才能触摸至高无上的权柄。

        前世，萧白鹦和范涵远联手，差一点点就真的做到了。

        那么这次，换她来，又有什么不可能？

        萧青鸾心思激荡，如海啸汹涌，冷静的面容上却没有任何显示。跟随着一群命妇千金，她们先去中宫，给传闻中生病了的皇后请安。

        在几次隔着帷帐的叩拜后，皇后只出声安抚，并未露面。众人一一寒暄后，又按照顺序退出，规规矩矩地跟着宫女继续走。

        这次上巳节游园，是各家女眷游览宫里新修的“千柳园”。

        园子有一个大湖，并两条小溪，一出一进，链接着宫外护城河与内苑后花园。

        此时初春，园子里柳树抽芽，娇嫩的碧绿宛如玉条，桃花、杏花、海棠等正在次第开放，美不胜收。不管是谁看了，心里都萌发出浓厚的兴趣，身心都明亮起来。

        贵妃等宫内娘娘仪态悠闲，闲逛一会儿后，便招来画舫，率先登船，准备去往湖心亭饮茶。

        跟在后面的贵妇们不敢并行，只在小码头等候下一躺船，同时轻声说笑家常。

        然而，远处的假山上，却突兀地出现了几条人影。

        “这处假山可以看到千柳园全景，果然不错。”

        二皇子宣景一脚蹬上山顶，轻喘了几口气，笑得开怀。手中的折扇一指，点了点那花红柳绿的人群。

        “听说今日来了上百位京城千金，除了那少数几家，堪称是闺阁群贤毕聚。上到诸位国公、太师太尉之后，下到那些六七品的小朝官家眷，豆蔻年华，双十年岁，什么类型的都有。”

        “三弟，你觉得哪个好看？”

        比起二皇子的兴趣盎然，一旁的三皇子宣凛则显得冷淡不少。听到这玩笑般的问话，他甚至只是眉头微动，锐利的眼神一扫，像看靶子般研究了一会儿莺莺燕燕。

        “皇兄，我不擅品鉴美人容貌，看不出好差。”

        这句话，把宣景狠狠噎住了。

        看了一眼这位相貌出色，却不解风情的皇弟，他只得在心里暗道，果然是个粗野莽夫！

        “你这木头，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宣景回身拍了拍他，笑容亲切又不失促狭。

        “没听宫内议论么？这次上巳节游园非同凡响，里头八成就有你我未来的王妃。先不管她们容貌如何，背后的家族才是最重要的。”

        “你得先有个眼缘，将来才更容易上手求取嘛！”

        “我看最右边穿白衣的女子就不错。陈氏擅农事，有数千亩膏腴之地种满梨树，在京城号称‘梨花一白天下惊’。哈哈，她家大哥就是赫赫有名的炼丹士，是神仙中人哪！”

        宣凛道：“皇兄眼光不错。”

        “还有中间那位高个儿的，应是刘将军之女，将门风气，红衣窄袖，一看便是英姿飒爽。”

        宣凛又配合道：“有其父之风。”

        他这般没有意趣，宣景也颇感无聊了。

        本来么，他拉着这位皇弟爬假山，就是为了试探他是否有同党，暗地里已经定好了姻亲。结果对方却油盐不进，冷着一张俊脸，连一个欣赏女色的表情都欠奉。

        这三弟也快二十了，该不会开了府，却还没开窍吧？

        宣景将手中折扇一收，干脆直接笑着问了。

        “假设这其中你非得选一个呢？”

        “便不谈适不适合为妃了，光说样貌，三弟眼力卓绝，能百步穿杨，看得应该比我更清楚些吧！”

        “这都不愿分享，那你也太小气了些。亏我还特地带你来爬山，就为了躲开太子殿下无聊的经筵呢。”

        宣凛见他终于放弃试探，只是说笑，这才认真去看。

        他不像二皇子礼贤下士，喜好结交大臣，对朝中官员如数家珍，因此，这满园子女眷他确实不熟悉，一眼看去，竟然没几个是知道的。

        蓦然，一道清丽脱俗的身影映入眼帘。

        一名粉裙少女竟然躲在大柳树后，辣手摧花，摘了一个湖里的新鲜莲蓬，偷偷剥开来吃。

        这般大胆举动，与周围或谨慎或激动的女子都不一致。

        宣凛忍不住凝眸微笑，随手一指。

        “那个最粉的还不错。”

        竟然笑了……

        宣景表面不动声色，却对身后侍卫使了个眼色。

        查出那女子是谁，先告诉母妃。

        若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那合该是属于他的。

        后者略一低头，便在稍后的回程路上脱离了队伍，飞速朝着千柳园的贵妃处赶去。

        ……

        湖心亭。

        临时搭建的神龛前，一行人正挂完祈福春幡，依次上香，祭拜春神。

        这等礼仪只是形式，大差不差即可。

        萧青鸾躲在的角落，完全不与其余人争抢顺序。她眼听六路，耳观八方，弯腰下拜的动作却十分敷衍。

        “哎，永宁侯亲眷都在这儿呢？”

        果然，没多久，就有一名女官带着宫女，微笑而来。

        “都说萧家的三位小姐品貌出色，各有风姿，这般细看，果然都是花儿一般的美人儿，贵妃娘娘方才正提及你们呢！”

        说话间，她还特地盯着萧青鸾看了几眼，“钟夫人，带着三位小姐去二楼说话吧。”

        钟氏顿时浑身一颤，受宠若惊，连手上的线香都捏断了一支。

        旁边相熟的贵妇人们也面露羡慕，眼神里都是惊讶。

        永宁侯府这是要发达了么？

        方才游览时，宫人就已经摆好了茶歇席面。

        妃嫔们都在湖心亭二楼用膳，同样能上二楼的，只有几位宗室女眷，或是身份与皇家特别亲近的小姐。

        而其余身份不够的人，只能排在一楼与花园内了。

        然而，萧家的姑娘们竟被特地召唤，去娘娘面前露脸儿，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

        萧鹤与萧凤都惊喜不已，对视一眼，眼神闪亮。尤其是萧凤，她甚至忍不住抚了抚鬓角，摸了摸头上的金钗，开心到几乎手足无措了。

        萧青鸾低眼里，连一丝意外的情绪也没有。

        本来么，光看两位姐姐如此用力的炫富打扮，就知道侯府很重视这次机会。只要上头的嫔妃不瞎，一定会表示好感，略作拉拢之态的。

        钟氏领头，跟着宫女上了亭台二楼，到了嫔妃们面前。席间暖风细细，还有几位乐师奏响丝竹，端得是一片和平富贵的景象。

        萧青鸾站定，这才抬起眼看向四周。

        左边一列低眉顺眼的，是四皇子的生母良妃，右边一侧，则是几位年纪较轻的宫装妇人，正在低声说笑。

        而主位之上的女子，就是那赫赫声名的吴贵妃了。

        这位吴贵妃在前朝后宫，地位都举足轻重，叫人莫敢轻视。然而，不管是前世，还是原作，萧青鸾记得，她最终的下场都算不上很好……

        贵妃看似呼风唤雨，威风八面，把皇后都逼得退避三舍，无非是依赖着帝皇的宠幸罢了。她与二皇子处处独占鳌头，以为可以笑到最后。可随着时间流逝，皇帝年老，嚣张跋扈的风格，也必然激发老皇帝的猜忌之心。

        别的不说，前世老皇帝临终前，下旨灭掉吴家满门一事，范涵远还在其中推波助澜呢。

        有了这样的经历，萧青鸾实在犯不着害怕这位贵妃娘娘。

        她亦步亦趋，跟在钟氏身后行礼，眼睛只看到贵妃的膝盖处便停止了。吴贵妃的面容即便国色天香，也不是她能直接盯着看的。

        “诸位不必拘礼，平身，赐座。”

        一道慵懒妩媚的女声，带着笑意传来。

        “本宫与姐妹们品评人物，正好说到萧家。此次游园，唯独你家秀色最多。”

        “除去家风传承的陆氏、顾氏，唯有萧氏女才情出众。尤其是那位五姑娘，京城内仿佛有稀世才女之名……是这里面的哪位啊？”

        萧鹤，萧凤顿时咬牙。

        萧家女子重才，名声来自十几年前开办的萧氏女学，这是京城之中的独一份。女学开办后，家族内出了好几位诗词歌赋，信手拈来的“才女”，连她们两人，也在亲友的诗会上出过风头。

        可这里面，还轮不到萧青鸾排第一吧？

        自从得了那书铺，萧青鸾便操持贱业，整日沉迷算账写字，哪还有什么风雅的才女姿态，怕是早就污糟了！

        萧青鸾听见贵妃要见自己，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毫不犹豫，越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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