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02听闻

贺舒言慢条斯理喝着菌菇汤，“一日三餐，作息正常，目前没什么正事。”

        堇昔点头，“那多长时间体检一次？”

        “都是专项检查，近期一月半月的。”

        “这样，那最近有什么出行计划？”

        “没有。”

        “平时常和朋友聚会吗？”

        “不会。”

        “嗯，入秋了，得好好养身体…”

        “你等等。”贺舒言把碗筷搁下，“我不认为你爸爸会这么教你，话都摆饭桌上说。”

        “我又没有怎么样…”

        “刚回来，急什么，现在先吃饭！阿榕难得做次拿手菜，你不好好吃都不行。实在想聊天，就和你榕姨好好唠会儿，饭后再到院子里找我…阿榕，过来吃饭！”

        贺舒言说着起身就走，经过客厅顺手抓了一把还未被秦榕装进密封罐的红枣。秦榕也有一瞬尴尬，很快恢复笑眯眯的常态。

        “你妈妈是有点情绪化，一点点。咱家晚饭吃得早，你妈妈吃完就习惯待院子里，消消食，插插花什么的。来，我们吃，榕姨手艺你还吃得惯吧？”

        “我很喜欢这种家常菜。”

        此时，堇昔轻松很多，也知道秦榕说这些不过是宽慰她，但她识趣，和秦榕边吃边聊，给她讲起许多在国外的趣闻。

        饭后，堇昔洗了葡萄，也端了秦榕给贺舒言准备的药和温水来到外院。夕照下，静谧的院子有些萧瑟，纵使秋季的花还在盛放，渐黄的银杏叶还未脱落，地上只掉了些许果仁。

        贺舒言坐在硬木弓椅上剪插新开的白菊，堇昔帮着缓慢转动玻璃瓶。

        “说说吧，为什么这会儿回来。”

        “念书念累了，想缓一缓。反正本科也读完了。”

        “我住几天医院的事，谁告诉你的？”

        “姐。”

        贺舒言“咔嚓”一声又一声剪去三两支菊花长枝，掂量着放进花瓶。

        “日后什么打算。”

        “…工作。”

        “什么？”

        “工作。”

        “已经有想法了？”

        “这倒没有，还没头绪。”

        “那你胡说什么？”

        “我不过正经表述意愿…”

        贺舒言放下花剪，欣赏插好的花，还把药吃了。傍晚的风送来阵阵温凉花香。

        “其实你没必要跑回来。”

        “我四年多没回来了。我要是待不下去，我会回去继续念书的。”

        贺舒言眯着眼，“坦白说，你这时候跑回来我并不高兴，又不能把你怎么样，既不能揍你也不能骂你，最多只能说你两句。你啊，长大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我管不着，以前是管不着，以后是不想管。这往后你要后悔了，回去继续读书，不想读了，出路也自己找。”

        “我知道了。”堇昔低声应着。

        “既然不愿意住我这，就先回去吧，改日再过来。”

        临走前，堇昔嘱咐秦榕可以把她捎来的香薰放在贺舒言卧房里，安神且有益睡眠。秦榕原是要开车送她回市区，她没让，从老宅出来，一个人沿着小径一路走到公车站台。

        这日，知道老宅有客到访，堇昔顺便又来看望贺舒言，秦榕说她正在后院。

        老宅后院原不是菜园子，还是这几年才被贺舒言捣鼓出来几片蔬菜地和一个温室棚子种草莓。这会儿，贺舒言正坐在短板凳上拿着小镰刀摘白菜，感觉身后有人，她头也不回就让人过来坐下。

        “就知道是我呀？”堇昔走到菜圃旁，在藤椅上坐着。

        “阿榕刚做的榴莲酥，新泡的菊花茶，尝尝。”

        堇昔尝了直夸秦榕手艺好，“摘那么多菜，有客到啊？”

        “你尧姨和斯颖听说你回来了，要过来蹭顿晚饭，也想吃我种的菜了。”贺舒言终于拔完最后一撮小胡萝卜，抖了抖泥土，扔进竹篾簸箕里，然后就着浇菜水桶洗净双手。

        “怪不得榕姨在厨房里一阵忙活，还做了奶黄包，准是给斯颖做的。一会儿我也想带些回去。”

        “这我可做不了主，你自己跟当事人协商去。”

        “那我还是先跟榕姨讨两个吃吧。”

        贺舒言换了话题，“回来后见过你奶奶了？”

        “还没，她秘书说她随画协在米兰的访问要到中秋才能告段落。”

        “你该事先告诉她你要回来。”

        “之前奶奶每每经过伦敦都去看我，现在我回来了，她想见我随时都能见着。”

        贺舒言坐回藤椅上，端起茶杯喝一口温茶。

        “老北街那一片这两年拆建成商业圈，纵横打通几条大街，如今是块重金之地，你奶奶原本的不动产折价换来一个不小的铺面。你知道这处资产吗？”

        “那不是奶奶的画廊吗？”

        “是，没错，不过她上个月来找我，说要转给你。正规流程，证件和钥匙都在这儿了。”

        堇昔讶异，“为什么要给我？为什么要你跟我说这些？”

        “老人家，估计是想让我这个当妈的知道，她从来都不会亏待你这个孙女。自然，托我这边办手续总会快很多。你下个月也要过生日了。”

        “我不想过什么生日，你送我的成年礼物，我后来当掉了。”

        “既然送给你，就随便你怎么处置。”贺舒言话语淡淡，放下茶杯，“店面的事我算交代清楚了。再则就是，奶奶退休十来年了，还那么爱折腾，你得趁她还健在，多多陪伴，多尽孝道，这也是你周家的门风。”

        “我知道。”堇昔应了。尽管物是人非，她母亲还是会抱怨。

        贺舒言沉默后又说：“你不是要找工作吗，这有一封推荐信，你去面试看看能不能学到点东西。”

        堇昔觉得口中的榴莲酥有点腻，“我想我不需要你替我找工作。”

        “给你提供一个选择，不是非接受不可。我只建议，并不强求。”贺舒言顿了顿，“我不知道你理财的能力怎么样，但这方面你需要学习。我身后不会留给你过多的财产，或多或少还是要你自己去掌管，再不济也总得知道个所以然。这封推荐信，你考虑考虑。”

        “这几把钥匙我分不清。”

        “红铜色那两把是我这里的钥匙，方便你以后随时过来。”

        堇昔把唇一咬，“好吧，信和钥匙我收着了。”

        六点一刻，贺舒尧和郑斯颖先后开车来到老宅外。

        “今年秋天凉得快，刚开车经过老北街，老字号换了店面还那么兴旺，哪，第一炉出来的糖炒栗子，姨知道你爱吃。”

        “谢谢姨！”堇昔忍不住立马吃俩。

        “仔细贪嘴吃多了嗓子疼。”郑斯颖拿果篮挤兑堇昔，“哪，我也买了你爱吃的水果。”

        堇昔未来得及反驳就让贺舒尧半拥着走进宅门。

        “听说你回来了我还不相信。长高了，不过也瘦了，怎么，在英国吃不惯？需不需要姨回头给你请个厨子开小灶？”

        “没有没有，我吃得挺好的。”

        除去寒暄，其实打一进门，贺舒尧母女就一直在争执一个案件的判决，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吵，把贺舒言都给闹烦了，现在俩人正在客厅排排坐着听训。堇昔知趣的一进门就去帮秦榕端菜摆碗筷，远离了是非。

        古色长桌，精心烹制的菜肴摆盘其中。秦榕花费了不少心思，把众人的口味都照顾合理。贺舒言落座主位，贺舒尧和秦榕各坐在一旁，剩堇昔和郑斯颖两个小辈紧挨着面对面。堇昔的记忆里，过去仅有的几次家庭聚餐都是这样坐的。

        贺舒尧是总喜欢在夹菜盛汤的空档挑些工作性的问题和贺舒言说说，秦榕则是要方便照顾贺舒言一时说话入神忘记进食。而堇昔却要应付对面的郑斯颖某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谁让在这些人当中郑斯颖只能挑她来欺负。

        “堇昔，有话说？”贺舒尧看似轻易地问。

        “尧姨，我想在老北街开家酒廊，问问意见。”

        “开店问我，我比她懂。不过你一回来就要开酒廊，够突然的。”郑斯颖抢答。

        贺舒尧看了贺舒言一眼，笑道：“那地段确实很好，近几年进驻的公司一个比一个根基雄厚，又临近市里几个巨型百货大楼，人流大。席老太折价抵来的铺面是有眼光的。”

        “那里汇集不少酒吧咖啡馆的。你预计这生意做得成？”郑斯颖又来积极。

        “目前只是有个想法，还在考虑。”堇昔折中回答，桌对面的那人，双目的穿透力让她颇难以招架。

        贺舒尧最后帮自家阿姊多添两勺热汤，但没等来她半句意见，只好试探着把话头推进，“如果真想开，可以先把证办了。”

        郑斯颖又抢话，“既然店面是现成的，开个酒吧而已，物尽所用，我持赞成意见。大姨，贺官，这差事算我领了，反正我手头上的案子跟得差不多了。”

        “还不是交给同事做嘛？”

        “是交给专业人士办妥。”郑斯颖再一次不屑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先写个策划给我看看再说。”一直不表态的贺舒言终于开了口，先落筷起身走向客厅，贺舒尧跟随其后。

        郑斯颖朝堇昔努努嘴，意思转移阵地。天色正浓，突然下起雨。客厅内，大家接着聊了下贺舒尧母女近期来的工作趣闻和生活逗事，说着说着又回到堇昔要开“酒廊”这件事上来。

        开门做生意，这事堇昔不过一时兴起，连店铺都是下午才突然说要给她的。贺舒言一开始没给意见也不过觉得年轻人做事冲动，想一码是一码。但商讨的重心始终由郑斯颖全程把握，在贺舒尧的质疑面前，她无条件站堇昔这边，最后连贺舒言也没什么意见，但做事还是要有章法，总须先提交一份详尽的策划书。

        晚九点，堇昔坐郑斯颖的车先行离开老宅。

        “刚才那事谢谢你了。”堇昔扣好安全带。

        “我就说得弄掉贺官这障碍，你还真听话，看我递给你的眼神就乖乖待一边一句话都不说，我办事保准吧？连结案陈词也免了，大姨最后站咱们阵营，一句话，贺官立马无话可说。”

        “这么说，我这人情真是容易欠。”

        “哪儿呀，你的人情我很难挣的。”

        “我跟你去俱乐部，抵了这次人情。”

        郑斯颖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注意着路况，天阴雨湿路面滑。她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

        “你想好就好，想干嘛就干嘛。”

        “怎么突然煽起情来？我答应帮你忙了，你好像不开心？”

        “我开心。”

        “哦，上次说的酒，我也要。”

        “我就知道不能这么轻易，不过我仍开心。”郑斯颖变换了车道，把车速减缓，“你的事是正经事，我的公事也是正经事，但最重要的，还是你能多陪陪大姨。”

        “我知道。”堇昔看着不断的雨水一次次把车窗玻璃模糊。

        郑斯颖余光扫了堇昔一眼，“你就这么跑回来，你妈为难你没有？”

        “我就跟她说我回来找工作。”

        “撒谎敷衍也不打稿子，她不会信的。现在决定开酒廊了，还找工作？”

        “两者若处理得好，也不冲突。”

        “得，大姨就算不把你塞进自家事务所里打杂也得给你空降个‘免检金牌’，随便丢进哪个金窝银窝。”

        “她下午给我一封推荐信。”

        郑斯颖笑道：“是大姨该有的做派。你看你妈对你多上心。”

        “嗐，顺其自然，成就成，不成拉倒。”

        “这态度好，开酒廊是没问题的，不过大姨想把你丢去哪里？”

        “宏宇证券？好像是。”

        “嗯？律所和这家公司有合作，总的来说不容小觑，草创期就雷厉短暂，三四年来发展势头也迅猛。”

        “她意思是想让我去学点东西。”堇昔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江湖经验，这不是什么坏事，你尽管去就是了。若真不喜欢就不干了，我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少自我感觉良好了，”堇昔开玩笑，“有人比你更想养着我呢。”

        “行，你得意。”郑斯颖开车已进到市区，“我给你准备了我律所公寓的钥匙，我住哪里你知道的，有事就找我，别怕给我添麻烦，平时没事也可以直接到所里找我，不收费。”

        堇昔闭目养神，她有些胃胀。一天之内，收到三方钥匙一封信，呵，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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