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执念

叶晓将华桂之挡在身前慢慢后退，华、乔二人紧跟不舍，一路僵持着，渐渐走到天乾峰正顶的边缘，后面便是百丈渊涧，退无可退。
        这时候，夕阳已落，大地暮色起，只是天乾峰灯火点点，不少弟子已赶来围观！
        “少乾叶晓被那魔刀引诱，堕入魔道，他弑杀师祖，大逆不道，人人尽可诛之！”华清阳高喊道。
        “什么？”“太师父亡故了？”“师祖仙去了？”这消息如晴天霹雳，众人闻听震撼不已，又惊恐又悲痛。
        “不是我，是他！是他杀死太师父！”叶晓声嘶力竭地高声辩解，然而，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满天的斥责中……
        “孽障，还敢狡辩，你手上的魔刀就是杀人凶器！这小畜生趁我与师父商谈要事之际，被那邪物蛊惑而神志不清，疯狂杀人，可怜师尊还那么疼爱他！”
        华清阳见自己的门生都围了上来，极力诬陷叶晓，他知道自己也没有退路，只能把这小子的罪状坐实。
        “把那小子围起来！”“不要让他跑了！”“抓住他！”“为掌门报仇！”“清理门户！”剩下的人渐渐向叶晓围拢。
        叶晓看群情激愤，谩骂指责纷叱踏来，他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人们怎么会相信他这样的人呢？
        叶晓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与委屈，他远远看了一眼侧殿，那里亲人已逝，此处又何留恋？
        他狠狠地将华桂之抛向乔尽庵等人，猛然向后一跃，背向深渊，仰望着夜空，以及神色各异的人们。
        只见乔尽庵接住了华桂之，华清阳紧紧地盯着那把刀，伸手作抓取状，其余围观的天阳弟子纷纷祭出灵剑，向他张牙舞爪追来。
        “好可笑！好可悲！”叶晓倒着飘荡在山崖的空中，他心中冷冷地在笑，笑人们从来只看得见地位的高低，只在乎身份的尊卑，从不肯认清楚事实的真相，这一切是如此的荒谬，又无可奈何！
        他怨毒又凄凉的情志传递到手上的魔刀，黑色的刀身，红色的血槽，仿佛恶魔的眼睛一样闪烁。
        那刀与他产生共情，一样在幽怨中冷笑，想要撕碎虚假的一切，一刀刀乱挥乱砍！
        “哗啦啦”，洒出一片片冰冷光华，犹如灰色的蝙蝠群，兜住了飞跃追下的天乾峰修士。他们手忙脚乱或躲或截，再御剑飞落，已看不见叶晓的身影，只留下山间奔腾的河水滚滚的水花。
        “追！”“搜仔细了！”“沿河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天乾峰的人自不肯轻放过，他们驾驭灵器，纷纷飞临河上，追寻叶晓的踪迹。
        此时，夜幕降临，原本晴朗的夜空居然下起雨来，华清阳任由雨滴飘落身上，眉头一皱，这场雨无疑增加了他们搜寻的难度。
        但很快，他嘴角轻轻扬起，毕竟他人生最大的危机已经过去。那小子这样摔下去就算不死，畏罪而逃既成事实，再也不可能掀起什么浪花了。
        天乾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其他五峰的修士，众人闻听太易真人仙逝，无不悲痛惋惜，更愤恨叶晓这“欺师灭祖”的罪人！
        六大首座商议之下，留下一部分人继续搜寻逆徒，其余人等返回天阳大殿料理掌门身后事。
        紫薇宗人人士气低落，门外雨势渐小，但仍淅沥下个不停，黑夜已经降临，紫薇宗众人还在漫山遍野地寻找，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乔师侄，你再说一遍前后的经过？”武昭梁、周暮云惊闻剧变，免不了悲伤愤懑，他们脸上无光，既感到羞愧，更有些怀疑。
        可是天乾峰的人言之凿凿，他二人不在现场，辩解都无从说起，武昭梁有些不甘心一再地追问！
        “武师叔，我已经说了三遍了！我绝不会诬赖叶师弟，他确实被魔刀蛊惑，魔性发作，杀人后逃走！”乔尽庵有些不耐烦但又谨慎地回答道。
        黄擎苍、李苦深也站在一旁垂头丧气，他们刚回到各自住处，就被叫出，这一时半晌儿的功夫风云突变，怎让人不惊诧叹息？
        他们不敢相信，可是叶晓体内一直都有魔气残留，紫薇人人皆知，之前也有过说不清楚的魔化迹象。
        如今又畏罪而逃，更带走了那邪物魔刀，即使想为小师弟辩解几句，也无话可说，只能表示要大义灭亲，惩治叛逆。
        “武师弟，事已至此，当今之计是稳定下紫薇宗的局面，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事后我们仔细再查也不迟！”华清阳俨然一派宗主的气度。
        “诸位，师尊意外仙逝，我等不胜悲伤，但我紫薇宗关系天下安危，切不可自乱阵脚！各位师弟，我以为师父后事，门内秘密发丧，暂不可外传……”
        第二天，紫薇宗六脉皆素缟麻衣，六大首座披麻戴孝发丧，各脉派出精干子弟继续搜寻叶晓，这些人皆短衣便服，或御剑而飞，或穿行山间，到处寻找叛徒的踪迹。
        可惜昨夜一场大雨，让那逆徒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晃三天过去，任凭这些高飞高走的修士一遍遍搜索，那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杳无踪迹。
        华桂之也在搜寻之中，她对自己这个不熟悉的未婚夫有些特别的情感，她当然不喜欢他，可偏偏莫名其妙地跟他订了婚约，也说不上讨厌，毕竟这家伙从不来烦自己。
        更多的大概是一种好奇，他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从小就备受师长、同门关注宠爱，万千宠爱于一身，只有这家伙对自己爱搭不理。
        那家伙出身卑微，魔灾中幸免于难，经历坎坷又离奇，更让她不解的是他奇特的行为观念，跟蛇精芝怪做朋友，还说什么万物平等？这智商还停留在她少女时代的幼稚程度上，简直可笑！
        不过，前些日子的六脉会试与魔劫中，他大出风头，连自己崇敬的乔师兄也被他打倒，甚至因为他的出现导致魔头功亏一篑，说他是紫薇的英雄亦不为过，她也为此暗中兴奋过。
        谁知道世事难料，转眼间，从英雄变成了人人唾弃的逆徒。
        在漫无目的搜寻中，关于这个人的往事记忆开始浮现在华桂之的脑海。若不是出了事儿，算不定还会要求跟自己双修，这下可好，总算摆脱他了。
        想到这里，华桂之低头一笑，却发现自己百宝囊有些异样，她取出一看，其中一块黑虎玉佩微微闪动。那是太易真人赠予的订婚信物，相传这对玉中寄养两只双生虎魂，危急之时能互相感应。
        华桂之忽然意识到自己可以找到叶晓，却有些紧张，“嘭嘭嘭”心跳加速，说不清自己是否真的想找到他。
        那一日，她和乔师兄无意间窥见了太易师尊遇害的真相，可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太师父也不想追究凶手！但一出门，华清阳却与乔师兄一拍即合，反而对她晓之以山门大义，中土危机重重，紫薇门不能无人主持，她只能装作不知。
        “桂之，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她想起父亲的话语，又放弃了心里兴起的那点正义感，可怜了那小子蒙受不白之冤。
        “哎！”她叹了口气，是是非非，都真真假假，常模模糊糊，怪不得人们常说，难得糊涂！那小子也是运气太差了，要怪就怪命不好吧！
        华桂之循着黑玉感应一路找寻，摸进了一个隐秘的山洞深处。这山洞原是叶晓与黄擎苍平日采药发现的，两人曾经拾掇一番，倒也干净整洁。
        华桂之走进一看，叶晓蜷缩在地，身上黑气缭绕，表情十分痛苦。按说叶晓重伤之下，又跌落百丈的深渊，本无存活之理。
        然而，当他沉入水底，那魔刀莫名地与他产生了感应，释放奇异的魔力罩住了叶晓，犹如一枚青黑的玻璃球，保护着一人一刀，在大河中奔涌逐流！也正是这一层保护，让紫薇宗的人无法找到他的踪迹。
        叶晓一夜漂流，在紫薇宗地界边缘，被冲进了一处地下暗河的浅滩，魔刀闪耀着幽暗的光芒，守护着昏迷不醒的他。
        华桂之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苏醒过来，但情形实在已非常糟糕！接连遭受的重创，使他体内的黑白怪丹变得极不稳定，曾一度急剧消散缩小，最后只剩下珍珠大小的丹核，晶莹剔透，精纯圆润。
        那些散去的魔气，一部分凝结成灰色颗粒漂浮在丹核周围，一部分重新进入经脉，也搅得他四肢脏腑拘急痉挛，疼痛折磨了他一夜。
        体内似有一股狂暴的力量在涌动，他越发不能控制，伴随着那股魔力，更有无尽的邪念侵入他的神识，全靠他顽强的意念苦苦支撑，才不会彻底沦落魔化！
        “是你！你也想杀我吗？哈哈哈！”他仰起头看了看华桂之，癫狂大笑着。
        “你……怎么这般模样？你最好乖乖就擒，至于是生是死，还要交给长辈们裁决！但首先，你要解除我们之间的婚约！”华桂之见他笼着一层黑气，面目狰狞，吓得后退几步，娥眉微蹙。
        “主持婚约的人都已不在，如今的形势，哪还有什么婚约？你杀了我，不就解除了吗？哈哈！”叶晓苦笑着，阴阳怪气地戏谑。
        “我说过，我不想杀你，你逃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们之间再一没有任何关系！”
        华桂之忽觉得眼前人，是那么可怜，那么孤苦，她不假思索，居然说出要放他走。这话儿一出口，她自己都有些诧异，难道她真的愿意为了他，拒不执行师门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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