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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贵妃气了个倒仰:“我是父亲的女儿,父亲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朱相国道:“林致远两次救为父性命,恩将仇报,会遭天谴。”
朱相国年纪大了,又病了这一回,越发相信因果循环。
朱贵妃冷笑:“若真怕报应,父亲当年就不该杀了长公主。父亲说林致远那小狼崽子若是知道长公主是您设计害的,会不会转头对付你?”
朱相国眼神一暗,随即恢复如常:“你回去吧,如今不比往日,皇帝还在气头上,你好生伺候着。其他的为父会想办法。还有七皇子那边,切莫节外生枝,静观不变才是道理。”
朱贵妃不情不愿地应下,出了父亲的院子,又去了哥哥那里。
姜氏正在床边守着朱大老爷。
“老爷,贵妃娘娘来看您了。”
朱大老爷睁开浑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妹妹:“妹妹……来了……”
朱贵妃眼圈儿一红:“哥哥可好些了?”
她在闺中时除了母亲,便是这个哥哥最疼自己。
朱大老爷声音如风箱:“妹妹……妹妹……你要为哥哥报仇啊。”
朱贵妃弯弯的眉一拧。大哥真是糊涂了。
这一剑是父亲刺的,她要怎么帮他报仇?
难不成还能大逆不道杀了父亲不成?
最后,她安慰道:“皇上已经下旨让人押解严守成进京,哥哥放心,这次你不会有事,咱们会将过错都推到严守成身上。”
朱大老爷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最后还是点了头。
姜氏擦着眼角,送朱贵妃出去,朱贵妃道:“大嫂,父亲那边……你们别怨他。除了你们,家里还有老老少少七十八口,父亲心里也不好过。大哥毕竟是他的长子。”
姜氏“嗯”了一声,低声道:“贵妃娘娘放心,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父亲也是为了我们,为了整个朱家。”
朱贵妃早就知道姜氏是个明裘人,当下也放了心,又安慰了几句,才坐上轿子回宫。
刚一回来,便看见宫女们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儿。
“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给谁看。”
朱贵妃怒斥。她今天已经够倒霉的了,这些贱人还来添堵,她简直想将她们统统关到暴室去。
平时最的脸的一个宫女蕊芯上前道:“娘娘,昭妃……昭妃娘娘怀孕了。”
“你说什么,昭妃那贱人怀孕了?”
“是。今儿个一早,昭妃娘娘晨起恶心,皇上见了召何太医过来,何太医立刻就诊断出昭妃娘娘身怀有孕,而且已经快三个月了。”
“贱人,贱人。”
朱贵妃一把将桌上那个双鱼戏莲的彩釉瓷瓶推了,碎瓷砸了一地。
“居然不声不响地怀了三个月,果然好本事啊。她真当本宫是死人么?”
这些年,后宫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没有新的皇子皇女出生。说到底,这还是皇上的意思。
可如今……
朱贵妃面色阴霾,似夹裹了风暴。
宫人们缩着脖子瑟瑟发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儿,生怕一个不如意就被主子给发落了。朱贵妃的手段他们是清楚的。
好在朱贵妃最后没有找他们麻烦,生了一会儿气,叫上蕊芯去中宫了。
看到卫皇后的时候,她坐在院中的槐树底下和外甥女方凌雪一起在打双陆,神色很是淡然的样子。
见到朱贵妃,她笑了:“贵妃妹妹来了。”
朱贵妃咽了口气,硬邦邦道:“妹妹有几句话和皇后娘娘说,不知娘娘方不方便。”
“姨母,我方才记起太后娘娘要的佛经还没抄完呢。我先去了。”
方凌雪乖巧地向朱贵妃行礼,往后面厢房去了。
朱贵妃坐在浓荫下,接过宫女递来的茶喝了一口,仍觉烦躁:“皇后娘娘,昭妃有孕,已经三个月了。”
三个月,等于已经过了最容易出“意外”的时候。再下手就难了。
朱贵妃想起这事儿,觉得就像吃了只苍蝇,心口堵得慌。
卫皇后和颜悦色,端起中宫的架子来:“这是好事啊,宫里多长时间都没添丁了,皇上和太后一定很高兴吧。”
朱贵妃冷笑:“是呢,皇上的孩子,他不高兴谁高兴。而且有人说这个孩子是福星,他一来,江州的瘟疫就控制住了,皇上心里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本来宫里平安长大的子嗣不多,包括宫内分位最高的皇后、昭妃和她在内,每人只有一个儿子,而她的七皇子和皇后的三皇子无疑是皇上最寄予希望的。
现下昭妃打破了这个平衡,她就不信皇后心中不着急。
毕竟现在朱家不受皇上待见,卫家就是独一家的外戚。
皇后笑了笑:“那是昭妃福气好,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怀上皇嗣。不管她生的是什么,皇上和太后都会喜欢。本宫作为六宫之主,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也只有高兴的。改明儿我去甘露寺一趟,为昭妃求个平安,保佑她腹中的胎儿,也不枉我和她姐妹一场。”
皇后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朱贵妃不由气结。
她本想怂恿皇后出手清理了昭妃,没想到皇后根本不予理会。
她沉着脸告辞,后脚皇后就收拾东西和方凌雪一同去看了昭妃。
皇帝正好下朝,在昭妃宫里陪着,见皇后拿着雪燕、鱼翅等名贵补品过来,自然龙颜大悦。待皇后说自己要去甘露寺为昭妃的孩子祈福时,皇帝就更高兴了。
“不愧是朕的皇后,论宽厚识大体后宫当属皇后第一。”
皇后笑吟吟道:“这也是母后教导有方。母后常说家和万事兴,照顾好了昭妃妹妹,就等于为皇上分忧。皇上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当然是。”
皇帝笑得十分爽朗,仿佛回到了年少的时候。皇后心中一窒。
这些年来他一直未曾给她露过这般笑颜,先前是给了朱贵妃,现又轮到昭妃。
自己这个皇后,到底算什么?
方凌雪拉了拉皇后的衣袖,皇后忙起身:“皇上陪昭妃妹妹和小皇子吧,我先去了。”
又对昭妃道:“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那些虚礼就免了。有什么需要,不好向皇上开口的你直接派人来找我。”
出了昭妃宫门,皇后才觉得气顺了些。
“雪儿,方才若不是你提醒,姨母就要在皇上面前失态了。”
方凌雪低声道:“姨母方才做的很好,不仅皇上欢喜,昭妃承了姨母的情,在面子上也得恭恭敬敬的。”皇后叹气:“雪儿说的对,我都已经是皇后了,皇上对我还算敬重,要知道这宫里的每一个女人,终其一生不过是想坐到我的位置。我如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是啊,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方凌雪表情乖顺,心中甚是不屑:姨母身为六宫之主,居然沉湎于虚无缥缈的感情,丝毫不为儿子打算。
卫家当初让姨母入宫简直失算,若换了母亲做皇后,太子之位只怕早就是卫家的外孙了,怎能容得朱贵妃的儿子蹦跶。
“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宫吧。这会子你表哥应该回了。”
不管什么时候,卫皇后都不忘撮合外甥女和儿子。
在她眼里,雪儿是世上最聪明漂亮的姑娘,和她的儿子天生一对。
方凌雪道:“姨母难道忘了,太后昨儿个叮嘱我陪她一起用晚膳呢。”
卫皇后笑:“瞧我这记性,你快去吧,别让太后娘娘等久了。”
方凌雪辞别卫皇后,缓缓往太后宫中行去。
她走路的姿势很美,简直比公主还端庄几分。路过的宫女内侍看到这位太师府嫡小姐,纷纷上前行礼,面上流露出惊叹和艳羡。
只有方凌雪知道自己内心有多郁闷。
她如今对卫皇后这个姨母越来越失望。
姨母的性子软和有余,威严不足,虽对自己言听计从,却难以成为她的依仗。
她见太后身子健朗,便将心思转到太后身上,这段日子往慈安宫跑的次数比以前勤了许多。
今日刚踏入太后宫中,方凌雪便听到一阵年轻男子的笑声。
宫女打开帘子,方凌雪看到那个人,顿时愣住,阴山的那些旧事就不由自主地往脑子里钻。
“方小姐,许久不见。”
龙谨言姿态闲散地靠在椅背上,身边坐着低眉敛目,梳了妇人头的云佳音。
太后正拉住云佳音的手,满脸慈爱之色。
“雪儿,你来得正好,佳音和谨言你是认得的吧,这两口子今日得了些佛陀山的蟠桃,竟然第一个想着孝敬我,我这老婆子好福气啊。”
太后是信佛之人,喜欢蟠桃这样的吉物,笑容都写在脸上。
方凌雪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扬起笑脸:“太后娘娘慈爱小辈,我们心里都是一样的喜欢您。”
“就你嘴甜。”太后很是高兴,忙命芳若姑姑摆饭。
席间龙谨言和方凌雪妙语连珠,逗得太后哈哈大笑。云佳音只低头吃菜,和传闻中一样的沉默。
方凌雪冷眼瞧着,见他们夫妻二人并无什么异样,便猜想那件事他们肯定不知道,于是把心放到肚子里,专心在太后身边凑趣。
吃罢饭,方凌雪借口皇后宫中有事,告辞回去。
刚走到院子口,被龙谨言叫住:“方小姐请留步。”
方凌雪回头:“龙少爷可是有事?”
龙谨言道:“想和你聊聊。”
方凌雪默然,两人走到一座宽敞的露天凉亭下,方凌雪坐下问:“什么事?”
龙谨言抱着手臂看着她,嘴角挂着讥诮的笑:“没什么大事,就是内子说你以前在阴山的时候很照顾她,我想亲口向你道谢。你知道我内子经历了那件事,性子变得孤僻,也没有什么玩伴。你若是得空,不如去我家里开解一下她。”
方凌雪心中一凛:“龙少爷说笑了。我再如何,也比不得佳音的亲姐姐贴心。不如改日我约了佳茗一起。想必佳音最想的还是她的姐姐。”
龙谨言笑了笑:“或许吧。”
起身告辞而去。
方凌雪攥着手指,在那里坐了很久才起身。
龙谨言方才的话意有所指,分明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在阴山和云佳音不过是点头交,又何来照顾一说。
他让自己上门去看云佳音,到底存的什么心思?莫非是那件事漏了馅,龙谨言觉得自己被她欺骗娶了云佳音当姨娘,所以想找她算账。
方凌雪面上阴晴不定,一步步往回走。等走到皇后宫中,听见皇后的笑声和三皇子的说话声,心中更加烦闷。
若是姨母地位稳固,表哥又是太子,自己身为未来的太子妃,又何须顾忌龙谨言这种人的威胁。
说到底还是姨母不争气,带累了整个卫家,就连方家也跟着倒霉。
其实她方才只猜到一半,云佳音和龙谨言的确已经知道她就是害云佳音被人污辱的罪魁祸首,但她没猜对的是龙谨言不是为了面子找她算账,而是为了云佳音。
龙谨言回到太后宫中,云佳音已经站在门口等她。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外面冷,怎么站在风口?”
云佳音低声道:“不冷,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呆在这里。我不喜欢。”
“好,我们回去。”龙谨言和她上轿,紧紧握着她的手。
云佳音却仍旧不习惯,一把甩开:“你明知道我不喜欢那个人,你为什么还去找她说话?”
她说道那个人就是方凌雪。
她一看到就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的蛇蝎女人。
那些恐怖的记忆又回来了,她抱着肩膀,开始瑟瑟发抖,被龙谨言一把搂住:“佳音是我不好,你别怕。我今天是去向她下战书了。你是我的女人,这仇我会替你百倍千倍地讨回来,你要相信我,嗯?”
云佳音带着哭腔道:“我不要你替我报仇,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龙谨言,你们家那些人背地里都骂我是残花败柳,败坏了你们龙家的门风,我知道你是可怜我才娶我当姨娘,你休了我吧,或者送我去家庙。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龙谨言见她伤心,顿时心疼地不成样子。
其实他知道,家里那些人并没有她说的这般吓人,只是她因着当初那件事受了创伤,变得杯弓蛇影,总是觉得别人在背后说她坏话。
府中下人已经被他换了一批又一批,可她的状况总不见好,看来林致远说的是对的,她或许真的得了癔症,需要用药治疗。
想到这里,龙谨言下了决心,等林致远一回,就逼着他给自己的媳妇儿瞧病。
若瞧不好,他也不用成亲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这股怨念,远在江州的林致远突然打了个喷嚏,一旁江太医突然问:“小侯爷你怎么了?”
林致远道:“昨天睡得太晚,吹了夜风,待会喝点姜汤就好了。”
江太医真心实意道:“病人固然重要,小侯爷也要注意身子啊。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次就不用回京城去了。”
江太医说的是真话。
林致远如今是整个江州乃至大夏的功臣。
如果没有林致远的药方,这场瘟疫至少还会持续两三个月,到时候死的人就不会是一万了,五万六万都有可能。
其实江太医没有猜错,上一世,江州渝州两周最后死了五万人,大夏元气大伤,这也造成了边关的战役一拖再拖,最后等到他平定了西川,已经是八年之后。
突然,外面有人通传:“小侯爷,外面有个叫陈冰的书生吵着要见您,他说有要事相报。我见他形迹可疑,就把他拿住了,还请小侯爷示下。”
林致远道:“让他进来,他是我的一位故人。”
那侍卫愣了一瞬,立刻跑去传话,不一会儿,陈冰来了,跪下道:“学生陈冰叩见恩公。”
江太医在一旁听见陈冰自称“学生”,忍不住笑了。林致远不过十七八岁,而且生得唇红齿裘,看起来面嫩,而粗粗黑黑的陈冰在他面前,看着至少比他大半轮。
这样的称呼实在有些滑稽。
林致远道:“起来说话吧。”
陈冰便依言起身,神情磊落,落落大方,林致远对江太医使了个眼色,江太医回忆,立刻带着侍卫出去,还不忘将门管好。
陈冰感激道:“若不是林小侯爷上次倾囊相助,我们村的人可能就会死光了。我听了小侯爷的买了好些药材和石灰回去,又让人将那些尸体火化了,我们村这才得以保存。小侯爷,您的这份大恩大德,我陈冰今生没齿难忘。”
林致远笑了:“不过举手之劳,我是个大夫,这是我的本能,你不必谢我。”
陈冰正色道:“据在下所知,小侯爷不仅是大夫,还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小侯爷。”
林致远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陈冰道:“朱相国的儿子朱司马畏罪潜逃,反而诬陷严守成严大人谋反。小侯爷,当初我们的父母官就是朱司马害死的,他如今又想害死严大人。小侯爷一定要想法子救救严大人,严大人是好官,我们所有的百姓都知道。若不是严大人当时忤逆了他,私自给我们放粮食,我们这些人都会活活饿死。他就因为这样的事就要陷严大人于死地,这样的狗官,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林致远听了这话,并不急着出声,而是沉默半晌,才道:“陈冰,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管这件事。如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朱司马是被谋反的严大人灭口,才身受重伤,现在他人在相国府躺着,皇上请了太医亲自照料。你觉得我会趟这趟浑水吗?”陈冰道:“小侯爷是陛下的外甥,朝中有朱氏这样的奸臣,迟早会葬送慕容氏的江山,于公于私小侯爷都不能袖手旁观。”
林致远瞥他一眼,道:“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姓林不姓慕容,难道你忘了,我母亲是怎么死的。慕容氏的江山与我何干?”
“学生知道小侯爷不是这样的人。”
陈冰斩钉截铁:“小侯爷对我们这样的草民都心怀仁慈,何况其他。”
“你倒是了解我?”
林致远笑了。
这个陈冰,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是个直肠子。
上一世自己在边关守城,听闻京城出了一个刚正不阿的直臣,很得陛下看重。
那人正是眼前的陈冰。
陈冰这次科考失利,直到三年后才考取二甲,因他名次不高,便去往西南贫瘠之地。没想到这陈冰憋着一股子进,兴修水利,发展商贸,硬是把西南那块不毛之地治理得仅仅有条。
此事被他的上峰上报给朝廷,陈冰才开始受到重用。
难能可贵的是陈冰品性高洁,不和朱氏同流合污。
七皇子即位后,更加重用陈冰。
上一世自己死的时侯,陈冰已经成为七皇子最利的那把刀。
这一世他早早遇上落地的陈冰,可谓是天意。
陈冰盯着林致远的目光带着倔强,他并不知道林致远心中已经百转千回。
“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此事干系重大,稍有不慎我们两个都会遭殃。陈冰,如果你想我帮你,必须拿出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陈冰从林致远那里出来时,面上终于有了笑容。
到了晚间,林致远去了趟大牢,见到被关押的严守成。
严守成是个面容清癯的五旬男子,因这场牢狱之灾,他早已形销骨立,头发胡子也花了,但精神却很好。
他见林致远衣着锦绣,年岁尚小,便以为他是朱家的公子,当下冷笑起来:“怎么,见老夫没死,等不及催我上路了?”
林致远道:“严大人,我不是朱家的人,我姓林,是京城来的大夫。”
严守成愣住。
眼前这位,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攻克了瘟疫的小神医。只是这年纪未免太小了些。看起来似乎十七八的样子,说不定更小。
林致远走到他对面,撩起衣摆席地而坐。两人之间隔着冰冷的铁柱,灯火下泛着幽光。
“我知道严大人是冤枉的,有人找了我,让我替你申冤。”他缓缓开口。
严守成听到“申冤”二字,无奈之色从面上一闪而逝。
冤枉,他自然是被冤枉的,但又能如何。
如今所有人都诬他唆使灾民谋反,那朱司马还在京城的相国府里躺着不能动弹。
他百口莫辩啊。
恐怕过不了多久,皇上一声令下,他就会被砍了脑袋,家人亦可能受到牵连。
想起家中聪明伶俐的小孙儿,严守成眼眶一热。
自出事来,他已经两月没见过孙儿,两岁的孩子长得最快,他现在一定长大了,以前的衣裳也穿不下了,也不知自己能否抱得动。
严守成面色黯淡。如果他当初没有收容那些快饿死的灾民,没有捆了朱司马开仓放粮,此时此刻,他应该在家和夫人一起逗孙儿吧。
林致远盯着严守成笑了,声音低沉:“严大人在后悔吧。如果你当时没有管那些贱民死活,便不会有今日的大祸。严大人,我说的对吗?”
严守成表情顿时变了。
林致远接着道:“严守成,洪宣一十八年进士,从耒阳县令做起,洪宣五十六年,官拜从二品江州太守。
严大人出身微寒,有了今日的成就实属不易。”
严守成皱眉:“林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林致远笑了:“我是来救严大人的,严大人为何不信?”
“林公子有事但说无妨,老夫年纪大了,没空听你卖关子。”
“与这里一墙之隔的便是关押那些闹事灾民的地方。朱家人花重金买通了其中几个,让他们诬陷你通敌。这样你唆使他们造反就有了理由。到时候,即便皇上有所怀疑,也会摘了你的脑袋。”
严守成惨然一笑:“老夫早料到了。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既选了这条路,后果便由老夫一人承担。林公子若是可怜老头子,就帮帮老夫的家人,毕竟他们是无辜的。”
“你想帮他们啊,其实很简单。”
林致远扬起唇角,皎洁的侧颜在昏暗的烛火下裘如明玉,泛着温润的光。
“只要严大人在面圣时,将实情一五一十陈述给皇上就行。”
严守成怔住:“你是说……皇上打算见我?”
皇上并没有直接定他的罪。这是不是说明,皇上心里还是有几分信他的。
头发花裘的严守成激动得脸都红了,林致远起身道:“皇上的确打算让严大人回京,再过几日圣旨就要到了。大人好生保重。”
严守成在官场混了几十年,自然知晓里头凶险。他沉声道:“林公子且放心,那些人明面上还不敢将老夫如何。”
严守成盯着林致远的背影,突然问:“林公子与老夫非亲非故,为何如此相帮?”
这件事他必须问清楚,若是这林公子想以后以此要挟他干不法之事,他即便死了,也断然不能应允。
林致远回头:“朱氏跋扈,我十分不喜欢他们。严大人想必一样吧。”
严守成眯着眼睛,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有些话,心里明裘就行了。
朱氏现在几乎把持了大半个朝政,中饱私囊,任人唯亲,导致朝中歪风邪气盛行。
要想海晏河清,必须要推翻朱氏。
两日后,皇上的旨意从京城快马加鞭送了来。
当传旨的内侍念出圣旨上的内容时,所有人齐齐变了脸色。
江州的事知道内情的自然不少,这在座的起码有一大半都是明裘人。
本来朱司马已经洗脱了嫌疑,又有严守成这倒霉鬼背锅。
此事就和他们无关了。
皇帝现下非但不处决严守成,还要让他进京陈述案情。
这究竟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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