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美人鱼1

这里是一座临海的国度，橘色落日暮霭沉沉地陷入大西洋里，海风咸腥的气味混入黄油和橙子的醇香，顺着曲折不平、奇形怪状的石砖小道向里走，两侧是复古的老房子，一间酒馆提前挂起灯，在夜色缓缓上升之前。

        “我跟你们说，这儿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一名年纪中旬的男人酒晕漫上脸颊，他手里拿着牛角酒杯，酒杯里的金黄酒液随着他大幅度晃动时不时挂在杯壁上，他停顿片刻傻笑补充：“当然，海对面的除外。”

        他对面的人俨然不信，男人旁边的伙伴见状又灌了他一口酒，边灌边冲对面人笑：“嘿，他吹牛呢！”

        男人立时不满，挣扎着起身，右手还拿着酒杯，他用空闲的手使劲一拍同伴，扯着大嗓门道：“我的名号可是万事通！上回说到哪了？”

        他转过身，望着同伴被他浑身浓郁的酒气熏得一脸无奈的表情，没等同伴说话，万事通自己想起来，像是身在无人之处，侃侃而谈：“传说在这片大西洋的深处，生活着人鱼群落，它们建立一个庞大的海底王国，我们都叫它——”

        话说一半，万事通又停了下来，一脸神秘地凑近对面始终默默听着的人，声音骤然放轻，“——亚特兰蒂斯。”

        这个单词像是带有隐秘的魔力，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周围的磁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有经验的海盗都知道，人鱼虽美，但极其危险，据说它们的歌声能够蛊惑人心，甚至能影响风暴，不少无意途径此处的船只全部湮灭，沉入海底……”说话的男人晕头转向地走了几步，就一头醉倒在酒桌上，嘴里还嘟嘟囔囔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已然神志不清。

        对面的人作沉思状，沉默半晌，最后喊来酒馆老板替醉酒男人付了这一桌的酒钱，随即起身离开，大门口的摇铃伴着开门的动作叮叮当当响。

        响声一直传至酒馆最远处，昏黄吊灯已年久失修，苟延残喘地续着最后一点燃料，灯光下的少年面孔隐在阴影里，灰暗与姜黄色在他脸上交织成画，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一头墨黑色的头发，对于生活在大西洋边的人来说，这一定来自神秘遥远的异域。

        他对面坐着一对少男少女，正叽叽喳喳地同他说着什么，而他眼神虚空地盯着某个点，显然心不在焉。

        少年在想事。

        自从那次几乎算是慌不择路地离开后，他就被系统紧急送到这里——小美人鱼的世界，从他来一直到现在两周的时间，剧情还未开始。

        来到新世界的第二天，有关上一个世界的任务结算就出来了，极为空灵无机的声音在郁泠脑海中响起：【监测到白雪公主已恢复x福生活，任务成功。】

        [统妈妈，这也能行？]郁泠对系统的业务能力非常质疑。

        系统手忙脚乱，脑海里传来它不懂装懂的声音：[这……肯定是可以的，快穿局这么判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

        你就装吧。

        “郁泠？郁泠？”少女轻柔干净的声音喊着他，郁泠回过神，一道如莲藕般粉白的手臂在他眼前挥过。

        “你怎么了？我们和你说话，你一直没有回音。”是少女身边的男孩在说话，他眉眼润泽，里面全是关切的神色。

        “抱歉，”郁泠朝他们不好意思地一笑，“是我刚刚走神了。”

        如果是旁人可能会产生愠怒，但对面的长相相似的少男少女却只是放心地松了口气，旋即便像是全然忘记刚才发生的事，又热热闹闹地介绍起来。

        他们是一对双生子，拥有这里传统的褐色头发，皮肤泛红，典型的西海岸长相，女孩叫达菲，男生叫达亚。

        双生子从小在大西洋海岸这里长大，可以说他们一出生的必修课就是去适应海洋，所以他们的水性都很好，只要不去极深的海底，就能来去自如。

        而这次系统给郁泠安排的身份，因为是紧急跳跃，所以随便抓取了一个，当郁泠醒来发现自己需要横跨整片大西洋才能到达任务所在的地点时，他不仅想要举报系统，还想把它拆掉！拆烂！

        好在系统能够动用能力让他瞬移过去，这才得以保全一条统命。

        但是原童话并没有详细讲述这片地区的具体位置，所以系统只能大致定位瞬移目标。

        瞬移的时刻只感觉天花乱坠地转，清醒时他正倒在海岸边，海潮从他身下、指间游弋，阳光就像焰火，盛开在波光粼粼的水面。

        离开海滩，走在一条蜿蜒的老街，旁边一家绿色墙漆的花店正在免费送花，海水顺着郁泠的裤脚往下淌，流下曲折水迹，他就像个突兀闯进这片地域的异域旅行者，花店里的女孩好奇看着这名少年，将手里扎好的一捧花送给了他。

        当双生子两人抱着一沓书走出书店时，看见的就是一名浑身湿漉漉的黑发少年，手里捧着一束花，有粉的、白的、黄的三种配色，但都没有眼前这名长相异域的少年好看，琥珀般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们，声音带笑：“嗨，送你们一束花的话，我能跟你们回家吗？”

        天色渐晚，整条小街都挂起老式提灯，连成一片明黄色的灯海。离他们不远的那台酒桌上，原本醉得不轻趴在桌上的男人像没事人一样起身，一点也看不出先前喝大的神态。

        男人取下帽子，赫然是一头亮丽的红色短发，与他平平无奇的长相格格不入。

        喝完最后一点酒，达菲见此不屑地撇撇嘴，“又来这招，也不腻。”

        “怎么了？”郁泠好奇问道。

        “就是那个男人，”褐发少女眼神朝那边转，示意郁泠看，“他每次都装醉酒，这样跟他一起的就会替他付钱，好逃掉每次的喝酒费用。”

        郁泠顺着视线看过去，红发男人身量很长，没有出现中年男子常有的发福，而是高高瘦瘦的，他又重新戴上了帽子，拉开酒馆门走了出去，又是一阵摇铃的声响。

        “郁泠不要看他啦，”达菲登时有些不满，无意识地撒娇道：“这种人少跟他接触，否则会被教坏的。”

        “噗嗤——”郁泠没忍住笑出声，发现少女脸上羞怒神色，连忙安抚她，“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三人里只有达亚杯底还剩一点酒，他喝完最后一口，他们就走出酒馆，趁着双生子还在激烈争论那家常去的书店是否还开着门，郁泠随意四处打量几眼。

        小巷拐角的角落阴影里一抹红引起了郁泠的注意，是那个酒馆里的男人，他双手向后扯着某个不知名的东西，手里的东西渐渐拉开，郁泠瞳孔一缩，裸色的橡胶般质地——那是一张人皮面具。

        面具后、红发下的一张脸才完全展露出来，那是一个长相与气质冲突的青年，看着年纪不大，五官深邃却小巧，隐隐有光源照过去，郁泠才得以看清他鼻梁一带还生着棕色雀斑，明明长得很可爱，眼神却极其狡猾。

        在郁泠被兄妹俩扯起走之前，他好像看见红发青年冲他邪笑。

        双生子的家是一栋两层的房屋，带有一个小型花园和阳台，不大不小刚刚好。

        回到自己的房间，郁泠直接瘫倒在床上，中世纪的酒精度数并不高，这里的原住民都是把酒当水喝的，也许是这具身体不耐受酒精的关系，喝的时候没感觉，现在只觉得头一阵又一阵的发晕。

        后劲……有点大啊。

        他很快睡着，迷迷糊糊间发现自己渐渐开始喘不过气，身体感受到的触感也发生极大变化，像是一种流动、包容却暗含阻力的事物包裹着他。

        很像……水。

        水？！

        郁泠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蓝色的汪洋里，窒息感也接踵而至，他不知道自己所在的海底有多深，但人临死前的求生欲促使他拼命向上游。

        他好像游了很久，久到氧气枯竭，久到手臂脱力，可岸边又似乎离他很远，他也联系不到系统，他渐渐向下落，突然一股猛力将他带出海面，海浪尽情拍打着礁石。

        他的双眼被蒙住，失去了视觉，其他观感变得尤为敏锐，一股独特的艳香在海水的咸腥中穿行而过，那是股神秘的味道，同郁泠面前贴附着他的人一样。

        遮住他眼的手出奇的大，湿腻的触感，指缝之间似乎长着一层很薄很薄的膜，不像是人，像是另外一种郁泠心中有思绪的生物。

        这个世界的神秘生物。

        ——人鱼。

        为了证实这一猜想，郁泠大着胆子移动自己的手，缓缓附上面前生物的皮肤，冰凉弹性的触感，却又不似人类皮肤的娇弱，它的更柔韧有力。

        再向下是坚硬到能划伤皮肤的东西，边缘极为锋利，很细小但整齐排布在一起，鱼鳞一样，鳞下覆盖的肌肉流畅，感觉得到那里蕴藏了无尽恐怖的力量。

        手指滑过一个凹陷地带，即使四周全是鳞片，但郁泠使力按了按，也能感受到那里较其他地方更为柔软。

        随着他的动作，郁泠听见耳畔传来一道奇怪的声音，很低沉，又隐隐透着魔性，他感受到面前的生物搭在他腰上的手放松下来，从它喉咙里滚出一阵带着愉悦与欲念的气声。

        像是……

        人类情绪顶点时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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