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雪公主04

阳光从高处陷落，降到人脸上，轻轻柔柔，慢慢产生了痒意。

        郁泠皱眉，陡然清醒。

        他撑着手肘从地毯中抬起上本身，羊毛接缝在粗糙的棉布上，这具身体太敏感了，只是撑着肘部就泛红了。

        天边已经泛鱼肚白了，郁泠下意识扭头去看书房，门如昨晚一般紧闭着，但他直觉王后已经不在里面了。

        关闭的书房门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魅力，郁泠忍住好奇不再看，会客厅除了他空无一人，这时候也不会有其他人胆大敢步入王后的领地。

        郁泠走到昨天王后倚靠的沙发椅前，上面还瘫着没收回的书。

        他拿起看了眼书皮，书皮将书封包裹得严严实实，上面没有任何文字，郁泠原想拆开书皮看看书名，但书皮与书封间不知用什么粘住，剥开书皮一定会被发现，只得罢休。

        书页触感柔韧又顺滑，但与丝绸的软有很大区别，指腹滑过褶皱，这应该是用羊皮纸做成，墨味与膻味形成一股奇异的香气。

        郁泠看向书上的文字，这具身体是本地人的缘故，而且文化程度不低，他能看懂内容。

        这本书似乎是在讲述这个世界的人文地理，郁泠从头翻起，将第一章节草草过了一遍才弄清这个世界有三个国家，包括他所在的美因茨选帝侯国，还有黑森的哈瑙国与斯佩萨特国。

        但这本书又像是不仅仅在讲地理，文中处处透露出诡谲的色彩，只是看书中行笔的描绘，似乎就有一座座神秘奇幻的生物与地域展现在他眼前。

        又回到王后放置的页码，上面关于美因茨国界的描述引起郁泠的注意——“……很快，象征着选帝侯的玫瑰刈军团的旌旗会插上黑森林的城池，红色的火焰烧尽了最后一只敌船，教皇将剑矛指向东方。”

        书上还有相关的世界地图，郁泠找到位置。

        美因茨选帝侯与哈瑙接壤，而斯佩萨特与两国只隔了一条大河。

        除了这幅地图，书里还绘制了其他地图，都分散在书中各个地方，地图上换了种介绍的文字，郁泠翻了几张实在看不出所以然来，干脆关上书放回原处。

        敲击声响起，郁泠回头，看见他初进城堡时匆匆一瞥的徽章男仆自觉后退半步。

        徽章男仆一改对女仆们苛暴的态度，笑容谄媚地看向郁泠，话中的讨好之意都快要漏出来，“侍卫大人贵安，王后陛下让我带您去您的房间。”

        郁泠点头，跟着徽章男仆走向幕墙旁的塔楼，一路上碰见的仆人们都被男仆呵斥着慌乱躲闪，再看着徽章男仆小心的态度，一瞬间郁泠明白了侍卫长酸刻的话中“贴身侍卫”的意味。

        他的房间就在塔楼的第一层，离主堡不远不近，男仆打开门，房间里的用具都很齐全，干净整洁，一派被精心打扫过的模样。

        徽章男仆静静地等待郁泠参观，等郁泠粗略扫视完房间他才将钥匙交给郁泠，“这是您房间的钥匙，只有王后还有另外一把。王后每日早晨都要去教堂祷告，到太阳悬在半空中时就祷告结束了，这个时候修道院会敲三下钟。”

        “最后，您有任何问题，我随时恭候。”徽章男仆行礼。

        郁泠不是中世纪的人，没有深入骨髓的阶级观念，他自然地谢过徽章男仆。

        男仆顿时受宠若惊，开心得还以为是自己拍马屁起了作用。

        房门被男仆贴心的关上。

        郁泠坐到床上，不是什么华贵的布置，只是再简单不过的木板上铺了层棉被，但也是大醇小疵，比起城堡里的其他侍卫和仆人好了太多，他可是亲眼看见不少仆人就着寒冷的夜晚睡在马厩里。

        没过多久远处就传来三下钟声，郁泠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循着钟声传出的余波找到了一座不小的教堂，这是专供皇室成员做弥撒的地方。

        郁泠到时王后正好从教堂里出来，旁边站着被绣上黄金色纹案长袍笼罩着的神父，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众白衣教徒。

        不是祷告吗，怎么还带着这么多人？郁泠走向王后的脚步一顿。

        王后面色不渝，笼罩在眉宇间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格外乖戾，就连看向郁泠的眼神里都带着没消退的阴沉，“怎么还傻傻站在那？”

        因为教堂四周极为空旷，没有可遮蔽的建筑物或植物，所以郁泠一人的身影十分显眼——他早就被王后发现。

        “过来。”王后用一贯的口吻命令道。

        王后表现平常，但他身后的教众甚至一旁的神父都神色惊艳地注视着站在几里外的少年，他们从来没见过黑发黄皮肤的人，何况少年白嫩尖细的下巴更让他像是一只弱小的兔子，激起了不少人的悸动之心。

        在王后将要皱眉的下一秒，郁泠顶着其他人奇异又热切的目光走到他身边。

        [按规矩这时候你应该行礼了。]系统冷不丁提醒道。

        郁泠去看王后，好像刚才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王后并不在意，而是转头向神父，语气独断，“我想，莫里安神父是时候离开了。”

        “看起来是这样，”神父丝毫不介意，笑容祥和地身体微躬，左手扶右胸，表示对王后的尊敬，“希望王后陛下能够记得参加下个打古月的授礼仪式，您的智慧将造福整个美因茨选帝侯的人民。”

        王后对此不置可否，眉目巍然不动。

        神父说完这句就带着他的白衣教徒们从侧门离开了。

        “吃早餐了吗？”同与神父对峙时山雨欲来的气势不同，他突然又恢复神态如常。

        “没有，陛下。”郁泠垂头恭敬地回答。

        王后迈开步伐，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我又不会杀了你。”

        他难得开了个黑色幽默，即便身边的人没有闲心去笑。

        搞得好像后面要对白雪公主掏心挖肺的人不是你。

        郁泠在心里腹诽，表面却是十足的乖顺，“我的荣幸，陛下。”

        回到主堡的餐厅，餐桌上已经铺好了桌布，徽章男仆见他们来了，指挥着仆人将多余的银具撤下去，看样子他拿不准用餐的人数，所以多摆了几份。

        王后坐下男仆提前拉开的主位餐椅，郁泠原想跟着男仆一起退下，却被王后用不识趣的眼神看住了。

        “就在这里用餐。”

        “……”男仆抢先一把拉开椅子，郁泠有些僵硬地伸手掀起桌布，“是。”

        [统！]

        [干什么？]系统不耐烦。

        [王后让我在他旁边一起吃早饭干嘛？你不觉得很奇怪？]

        郁泠等待着女仆将餐食呈上来，只觉得如坐针毡。

        [……你想多了，]系统无语：[中世纪不像古东方，没有那么严苛的礼制框架，他只是正常让你用餐而已。]

        [但是中世纪也没有巴洛克风格。]郁泠凉丝丝地反驳。

        [……]

        女仆双手端着托盘从厨房里出来，她紧盯着里面的银器就怕有分毫的差错，但双脚突然打滑，意外还是发生了，餐盘全被打翻，里面的牛奶都流了满地，面包蘸着果酱染脏了衣服，但女仆无暇顾及。

        她傻了一般跪倒在地，明明就怕触了这位暴君的霉头，可就像上天都不愿帮她，犯了这样严重的错误。

        女仆流着眼泪，一点请求的话都说不出口，她怕极了，却不敢祈求自己的性命。

        徽章男仆站在角落忐忑不安，等着王后发出斩杀的指令。

        偌大的餐厅里只响起女仆害怕到无法控制地抽泣与发抖的声音。

        郁泠叹了口气，主动起身对王后指了指地面的一片狼藉：“陛下，既然这些都不能吃了，就让我来准备今日的早餐吧，也请求您宽恕她的错误。”

        “哦？”王后用低沉而危险的嗓音，“你还会做菜？”他像是没有听见郁泠的最后一句话。

        “从前跟着母亲学过一点。”

        这话当然是假的，但郁泠确实会做饭，之前去过几次以西方为背景的小世界，在那里学过，食不果腹的时候还要靠厨艺活命。

        传统西方对食物的处理非常粗糙，西餐在进入文艺复兴后才开始改革出现在这幅样子，在此之前的食物都保留着食材本身的味道。

        果蔬类倒还好说，但如果是肉类几乎无法入口，就算女仆没有打翻餐盘，郁泠大概也是吃不下的。

        他走进厨房，厨娘不知所措地站在灶台前，见郁泠来了下意识躲得远远的，又很快察觉不对才如履薄冰般缓慢靠近。

        厨娘颤颤巍巍地开口：“大人，您……”

        “把猪肉扔到炉子里，加入盐巴和大蒜，”郁泠吩咐道，他一眼就看见灶台上还有厨娘处理好的猪肉，腥味扑鼻，而厨娘呆呆的还没反应，郁泠叹气，“你跟着我说的做。”

        中世纪没引入多少东方的调料，郁泠也只能将就汆水去腥。他指挥着厨娘烧煮、切肉，加入莳萝末和胡椒，最后在面包上抹上果酱和肉丁莳萝末。

        大功告成。

        郁泠准备端出去时，打翻餐盘的女仆进来了，她怯怯地接过餐盘，“我来端吧。”

        一接过，浓郁的果酱与调料肉味扑面而来，走回餐厅，徽章男仆默不作声地吸着香味。

        王后慵懒地撑着下巴，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缓不慢敲击着桌面，整个人像是沐浴阳光的波斯猫，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面包被放到面前，王后拿起尝了一口。表面不动声色，但眉梢舒展透露了他的愉悦，“汉莫总算是做了一件让我满意的事情。”

        郁泠猜测汉莫就是侍卫长。

        王后速度虽快但吃相很好，没多久盘子就光了，他有些意犹未尽，随后不容置喙地说：“你以后就搬到我的卧室吧，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你的衣服也需要更换，六天后将在城堡里举行一场宴会。”王后又交代道。

        郁泠瞬间明白背后的含义，他作为王后的贴身侍卫，也将出席这场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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