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5

研究员揉了揉因为连续加班而被面罩压出印痕的脸部肌肉，他显然不能理解为什么达拉姆这么激动，甚至还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说什么能害死全人类的……就目前的研究成果来看，这种花百利无一害才是。

        “达拉姆大人，”研究员耐心地解释说，“既然齐杰拉花是地球的物种，对于这种未知的植物，在研究透彻之前，您也无权要求我们这么做。”

        “无权要求……”

        达拉姆在沉默两秒后，收回了放在研究员肩膀上的手。

        “你说得对，我没有权利要求人类这么做，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他留下了这么一句在研究员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研究所。

        研究员站在原地，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达拉姆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然后重新回到了实验室里。

        他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达拉姆大人把齐杰拉带回来又让他们销毁，毕竟在他看来这种花对于人类来说意义重大，就目前的研究数据来看，它能做到的还有很多事情。

        甚至可以……

        想到家里卧病在床的女儿迪娜，名叫路克的研究员，在齐杰拉的活性dna里面，似乎看到了另一种希望。

        他的手指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在防卫军的内线终端，他拨通了幽莎蕾的私人频道。

        “你这两天去哪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神殿的走廊内，百无聊赖的希特拉终于碰到了两天没见的达拉姆，希特拉还以为达拉姆是终于被人类抓去研究了，见他脸色不好，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居然还有一丝看热闹的意思。

        “这里不方便，地方说话。”达拉姆见四下无人，面色凝重地拉着希特拉来到他们经常开溜聊天的地方。

        也就是神殿某个露台延伸出来的一部分，这里视野很好，能看到整个露露耶。

        希特拉伸了个懒腰问道：“什么事啊？你这个表情。”

        “我想到一件事情，”达拉姆说，“迄今为止，在我们认识之前，你见过多少个文明？”

        希特拉一脸莫名：“怎么突然问这个？让我想想看啊……嘶，太多了，不记得，我倒是记得有几个是怎么灭亡的。”

        无非是战争，宇宙怪兽入侵，以及各种明争暗斗的因素。

        希特拉还记得某个曾短暂路过的宇宙，还有一个作恶多端的，被一个黑暗奥特曼统治的银河帝国毁了不少文明。

        “或许这颗星球会是下一个了。”达拉姆说。

        “喂喂，不是吧？我才在这里潇洒多久？”希特拉一脸莫名，“你在开玩笑吧？”

        “让生物陷入幻觉，毫无痛苦死亡的恶魔之花，”达拉姆说，“我之前只是怀疑，现在确信了这一点，那种依靠生物欲/望生长的花朵，迟早也会开遍这颗星球吧。”

        就算他不把齐杰拉带回露露耶，齐杰拉也迟早会因为吸取膨胀的黑暗为养分，继而开遍这颗星球。

        “与她有关吗？”希特拉突然问道。

        “是，也不全是。”达拉姆摇了摇头，“我们不能将原因怪在她身上，追究起来那也不是她的错。”

        “我记得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这颗星球上的怪兽大概是能和人类友好相处的吧，前提是基里艾洛德人不那么总想着自己的话。”希特拉有些无奈又有些咬牙切齿，“说到底那种虫子就算进化成了精神生命体，格局也没大到哪里去，还是自私自利，现在留下一堆烂摊子。”

        达拉姆摇了摇头：“这是这颗星球的保卫机制，而作为‘外来者’的我们，无权干涉人类的选择。”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希特拉耸了耸肩，“所以我才说那家伙真麻烦，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把她变成‘同伴’，说到底那家伙其实根本不在意人类的死活吧？也不在意人类需不需要他，只要他想，他不是能比那什么恶魔之花效率更高？”

        “你这么说也没错，不过那位的心思我们也猜不透，他可是比我们要活得久，谁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啧。”

        希特拉面上露出嫌弃的神色，却又不得不承认达拉姆说的是对的。

        只有那家伙敢把露露耶的黑暗本源整天带在身边，等于是在身边装了一个定时炸/弹，除了他谁也不敢这么做，毕竟指不定那天就会伤到自己。

        可他们又何尝不是疯子？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能拯救那个黑暗本源。

        “喂，你去哪？”看着希特拉离开，达拉姆问道。

        希特拉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反正这颗星球就要完蛋了，趁着最后的时间我要去享受一下，玩一天是一天。”

        达拉姆一阵无语。

        他不像希特拉那么没心没肺。

        不过平心而论他对这颗星球也算不上有多喜欢，也是属于无所谓的态度，奥特战士不能，也没有权利干涉人类的选择，尽管他是黑暗巨人，却也在遵守着这个准则。这并不是什么规定的原则性问题，而是在无数个文明的流浪中，深刻地明白像他们这样的存在，最好是当个文明的旁观者。

        对于文明本身，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最好的选择罢了。

        即使内心不愿意，但绝对不能违背原则。

        他和大祭司那家伙唯一能够达成共识的一点，那就是露露耶文明可以毁灭，但卡蜜拉不可以。

        只有她绝对不可以。

        所以对于大祭司的一举一动，明明有违背奥特战士的原则，他还是假装自己不知情，只因为卡蜜拉身上，也存在那种可能性罢了。

        星球最北端的地方，和露露耶是相反的。

        露露耶所在的大陆是越往南边越冷，星球北边是越往北越冷。

        卡蜜拉看到了雪。

        那是她以前只在星球探索的纪录片里才能看到的东西，现在就真实地出现在她眼前。

        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带着寒凉的风，白色的固体从天上不断地落下，地面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因为气温低的原因，经年累月，在最下面形成了冰层。

        绿色的光带，那个叫做极光的东西，仿佛女神的裙摆一般，在天空中跳跃着优美的弧度。

        如同梦中的，童话般的场景在她面前上演着。

        卡蜜拉忍不住伸出手，就好像那些光带她伸手就能握到一样。

        “没想到从恒星来的带电粒子，能穿过宇宙中的遥远距离，在地球上形成这么漂亮的景色，真美。”

        卡蜜拉一眨不眨地看着极光，却没发现大祭司在看着她。

        “那些光穿过漫长光年的距离来到这里，就算无人欣赏，也能在星球的角落绽放着这样的光芒，的确很美。”

        他总是这样，在有些时候的话总是让卡蜜拉有种他话里有话的感觉，就像现在。

        “大祭司，猎户座在哪里？您能告诉我吗？”卡蜜拉突然问道。

        她还是有些介意大祭司和影的话，在此时问出这种问题，似乎有种直白地，窥探着他的秘密的感觉。

        然而他似乎并不介意，伸出手指指着天空。

        “那儿。”

        卡蜜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从这里开始，到这里——”修长的手指在天空划出几条线，卡蜜拉想象着那些线条，从他指着的星空，渐渐地，那些线条连接在了一起，“像不像是一名猎户？”

        卡蜜拉“嗯”了一声，又不解地问道：“可是，宇宙人也会称它为猎户座吗？”

        她明白星座的定义，却不知道在这地球之外的地方，其他种族是不是也会和地球人一样。

        “这当然只是地球人的命名方式，我们谁也不知道星球之外的文明是不是也有猎户，”大祭司说，“不同的文明对这个宇宙也有着不同的定义，但我们无从得知，或许这只是一种能让你用地球人的思维理解这个宇宙的方式，仅此而已。”

        卡蜜拉茫然地点了点头，事实上她不太能理解大祭司的意思，如果按照她的意思来理解，就是说这个世界，这个宇宙的一切，迄今为止她所知晓的一切，都是站在地球人的角度上，以地球人现在的定义去定义这个宇宙。

        光是光，水是水，星空是星空，山脉是山脉。

        在别的文明里，这世间的万事万物是否还有别的称呼？又或者这些事物在地球之外并不存在呢？

        啊，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有些哲学性的问题果然也不是她能搞懂的吧……

        真希望以后会有人解答她的疑问。

        本来还想问问什么是0-50，但长夜已逝，拂晓的晨星已从天边亮起，大陆西北端遥远的半岛上，此时极光散去，天边已经蒙蒙亮（注1），阳光在经过漫长的黑夜后终于姗姗来迟。

        金色的阳光，将雪地上的松木和桦树（注2）拉出长长的影子，越过西边的峡湾，带着海洋上的暖风一起，白色的雪地上顿时变得金光闪闪，像是神明从此地路过。

        “真美的景色，在露露耶完全看不到的呢。”卡蜜拉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这颗星球上的事物总是让人着迷，不是吗？”大祭司笑着说，“生日快乐，卡蜜拉。”

        诶？

        终端上的时间停留在露露耶时间的午夜，卡蜜拉这才惊觉她的生日已经到了。

        与这灿烂的光芒一起。

        他带着她穿过半个地球来到这个大陆边缘的极西之地，带她看到了地球上最美的风景，这是在认识他以前，被困在王庭的公主或许穷极一生都无法看到的景色，因为他的缘故，卡蜜拉才觉得自己算是真正地重生。

        她觉得心里有股酸涩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说点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

        “谢谢您，大祭司。”

        少女的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晨光中的大祭司朝她伸出手，在她的掌心放下一样东西。

        “这是？”卡蜜拉惊讶地看着手里那个有些重量的东西。

        那是火花棱镜，却又不全是。

        是她那晚在大祭司的房间里画下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祭司就已经做好，现在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她。

        “谢谢您，我会好好珍惜的。”她郑重其事地说道，又忍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欣喜，把火花棱镜翻来覆去的看。

        “你也可以给它取个名字。”见她喜欢，大祭司嘴角也勾起一抹微笑。

        “名字吗？”卡蜜拉将它对着阳光举起，金色的光线穿过上面菱形的水晶，在她眼角投下斑驳的光影，少女纠结半天，最后脱口而出——

        “决定了，就叫卡蜜拉火花！”

        这简单粗暴的名字让大祭司哭笑不得：“卡蜜拉火花？”

        “不可以吗？”她顿时不自信起来。

        “不，当然可以，很有你的风格。”他一本正经地说。

        怎么看您都有种口不对心的样子呢？

        卡蜜拉瘪了瘪嘴，马上忘记了这个小插曲，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她的卡蜜拉火花，在和大祭司的火花棱镜一样的地方，也发现了一个按钮。

        “这是什么？”她问道，“我可以按下去吗？”

        “现在还不行，”大祭司摇了摇头，“卡蜜拉，这并只是一个媒介，也不是玩具，只有当你觉得真正需要它的时候，你才可以按下去。”

        “真正需要它的时候？那会是什么时候呢？我按下去就可以召唤神明了吗？”她不解地看着他问道。

        大祭司金色的眼睛看着她，里面是卡蜜拉不懂的神色：“按下它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在你按下去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你已经准备好做出了选择。”

        这么一说卡蜜拉顿时觉得手里的东西变得有点烫手。

        这个时候的她不能理解大祭司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因为种种事情忘了这个小插曲。

        而等她如同大祭司说的那般做出选择的时候，一切却都已经晚了。

        “大祭司，这个地方叫什么？”回程的路上，她终于想起这件事于是问道。

        “skadinovia，在古老的语言中，意为黑暗之所。”

        “黑暗之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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