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明珠番外 新生

十多年了，他终于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为什么苏辞重生在那个孩子的身上后，没有想到第一个去找萧无骞，反而是晕倒在他的药庐前。

        她此前又疯又傻的时候，都只记得一个萧无骞。

        为何到了现在，她竟然能够记得起，世上还有一个慕少艾可以让她信任？

        姑娘笑吟吟地望着他，好半晌没说话，只笑得眉眼弯弯，年轻的面容如此耀眼。

        她的笑容明亮而纯粹。

        纯白的雪花，巍峨的红墙碧瓦的宫殿，宫檐下叮铃铃作响的六角铃……

        万物皆成了她的背景。

        良久后，她终于将自己的兜帽和大氅解了下来，给他披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希望是谁，我就会去寻谁。”

        慕少艾愣怔住了。

        北风忽起。

        廊檐上的六角铃在风雪声中摇晃得更加厉害，一片空茫之中，隐约听得见几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也不知是打哪里传来的。

        姑娘将大氅给他盖住了，笑声回荡在他耳畔，轻盈而短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太监急忙请安的声音，殿门关闭的声响，还有几声佯装恼怒数落但实则关切的话语，姑娘银铃一般的笑声……

        闹作一团。

        慕少艾觉得头疼得厉害，把姑娘给的大氅收了起来，小心地抱在怀里，踱着步子慢悠悠地折返了回去。

        他似哭似笑地仰头一看——

        头顶的天穹阴沉沉的，看起来，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见太阳出来。

        “我将她还给你了。”他喃喃自语一般，说。

        自私了那么久，他终于认清了，将她放到他的身边，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少年慕艾……

        他早已过了那个年纪。

        心里放不下的，只是少年时无意揣进心房里的人，至此没让她离开过。

        现在，他亲手将她交给自己此生最为信任的人。

        她离开了，永远永远地从他心上离开了。

        明珠……

        她不是他的明珠，她是萧无骞的太阳。

        一扇门将所有的寒冷与冰雪阻隔在外。

        身旁的位置空了许久，熟悉的热度降了下来，萧无骞脸上的气温也降低了不少。

        明珠笑嘻嘻地将自己冰块一般的身躯滚了进去，投进他的怀里，在他唇边亲了一口。

        “……”

        好了好了，所有的脾气瞬间没了。

        他按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浅尝辄止的吻。

        等到怀里的人呼吸开始急促，身体也渐渐暖和了过来，萧无骞这才恋恋不舍地放手。

        “你说你不回来了？”他质问般的口吻低低传来。

        她都不知道他有多害怕。

        他真怕她真的走了，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

        若非是与慕少艾传信的那只小雀来通知自己，萧无骞只怕早已经将整个儿皇宫给掀了过来了。

        明珠点点头，不以为意：“我不就随意说说嘛，看你有多在意我。”

        紧接着，把自己剥了个干净，全然躲进他怀里，靠着他的体温取暖。

        她身体总是冷的。

        从前是，现在亦如是。

        萧无骞习惯了她这般。

        她其实一直都是这样。

        该闹的时候闹，只要与大局无关，偶尔也有耍耍小性子的时候。

        又娇蛮又任性。

        前世是他生生摧折了她的羽翼，她的所有脾气，所有鲜活，都是被他亲手毁掉的。

        所以现在，他愿意让她就这么一直不讲理下去。

        萧无骞将她给抱紧了。

        抱得紧紧的，希望这辈子永远也不会放手，就这样，就很好。

        “我爱你，阿辞。”他说，“所以别再吓我了。”

        “那你求我。”

        “求你求你求你……我求求你，把命都给你。”

        他其实很少对她说这样肉麻的话。

        爱这个字眼，在他们之间很少会被提及。

        或者说，是很少从萧无骞的口中说出。

        从前他不知道什么是爱。

        直到后来很久很久，久到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她，他才知道，自己对她的爱意有多深重。

        他有多想她。

        他就有多爱她。

        但她却从来不掩饰自己对他的爱意。

        她爱他，爱到恨不得让天底下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满心满眼地只有他这么一个人。

        “我也爱你。”她回应着他，说道，“非常非常爱你。”

        年轻的身体给了她更多放肆和大胆的资本。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对他的渴望，明目张胆地向他求欢，在他空闲下来的时候，让他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自己……

        萧无骞渐渐发现了异样。

        在又一次明珠从他身后缠上来，纤细的双手在他腰间不安分地游走的时候，他制止住了她。

        “明珠……”萧无骞闷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或许慕少艾说得对。

        苏辞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老天爷留给他的，是这一颗明亮璀璨，且永远会被他珍之重之的明珠。

        她是他的太阳。

        明珠抽出自己的手，越过他的身躯，将桌上他尚未来得及饮尽的半杯残酒喝下。

        这具身体不胜酒力，才那么小半杯，就足够她露出微醺的神态。

        明珠松了手，走到他的面前，干脆搂住了他的脖颈，坐在他的腿上。

        她忽而幽幽地望着他，望进了他的眼睛里面，轻叹道：“我想要个孩子了。”

        裹挟着酒气的话语传入耳中。

        “我很快就会死的。”萧无骞明白她的意思。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

        他的父亲，或者说是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甚至是这天底下的人，大都四五十岁就寿终正寝。

        何况他这些年来如此折磨自己的身体。

        他夜不能寐。

        睡下了，梦中也都还是她最后在原野里消失，然后再无消息的情景。

        如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直到明珠出现在他的生活之后，这种现象才好些。

        她出现了，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盼头，开始努力让自己活得更久一些。

        但究竟日薄西山，无人可挽。

        她有晴朗活泼的年轻生命，而他已经是个寿命无多的老人。

        他已经自私地占有了她许久。

        他不该再拿一个与他有关的孩子来牵绊住她的脚步。

        这对她来说，太残酷了！

        她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新的人生。

        就在……

        明珠勾住了他的脖颈，打断了他的想法，捧着他的脸，凝视他：“萧无骞，你若离开我，总要留给我什么。”

        他曾以为自己永远地失去过她。

        她只留给他一个萧景焕。

        但最后萧景焕也永远离他而去。

        萧无骞知道一个人苟活在世上有多么辛苦与煎熬。

        他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再如此？

        萧无骞轻轻回握住了她的柔荑，捧在掌心，捂在自己的心口，神情真挚而凄楚。

        他扬起唇角，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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