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茫茫的雪夜，纯白洁净，没有沾染一丝污秽。

        无边的白色中，一排排交错夯筑的土楼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楼台上清脆的风铃声在风雪里显得格外空灵，拨动着人们寂寞的心弦。

        圆形土楼一个女人背依大门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孩子秀气可爱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雪花落在脸上。

        妇人在夜风中摇晃地灯笼下抖动着身子，旁边一个老太婆杵着拐杖走来说道：“秋儿她娘还在等你家那口子呐，先进去吧，孩子还小。”

        “秋儿乖，娘亲抱！爹爹不抱大混蛋！王婆，您还没歇息啊。青哥还没回来我再等会。”

        “等那臭小子干嘛！再等会，我的小秋儿都快成小冰棍了。”妇人摸着孩子冰冷的小脸，犹豫了下，就在老人搀扶下向楼内走去。

        叮！叮！叮！

        风铃发出急促的响声，远方大雪中一个黑影像猿猴般跳跃着，几息时间便到了土楼门口。

        “媳妇，我回来了！”温柔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一个面容俊秀的男人踏雪而来，深邃冷酷的眸子如雨夜电光。

        刚刚走到二楼楼梯中间的妇人脸上闪过一丝欣喜转而迅速变黑。还未待妇人发声一旁的王婆拿着拐杖，上来就是一招追鸭捉鸡打在年轻男子身上。

        “还知道回来，你媳妇带着孩子在门口守了半夜，都快成望夫石了。你是个什么男人！”

        “王婆，王婆我知道错了，您先别打，救命要紧！救命要紧！”竹叶青解下黑色披风，将固定在胸口的孩子取下。

        顾春生面色苍白，眉头皱成一团。带着一把黑黝黝的长命锁，锁下两条红色的刀痕绵延到腹部，除了能感受到微弱的脉搏，就如同死了一般。

        “青哥，这孩子哪里来的。”

        “说来话长，我用灵力封住了他的血脉，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碍。王婆借你厨房一用。先烧着热水。”

        “包在老婆子身上，可怜这娃了。”王婆赶紧进了厨房，一缕缕黑烟升起。

        “爹，爹。”重伤的孩子梦呓着。

        “臭小子，好心救你吐我一身，看我以后怎么教训你。”竹叶青怀中的顾春生突然嗯了一声吐了一口黑血。竹叶青咧咧嘴，白色轻衫满是污秽。

        “青哥这孩子他爹是谁？你这大半夜偷别人家孩子去了？”

        “哎！这不是水月先生用初雪酿了几坛好酒嘛。就小酌了几杯，所以”

        “所以你就让我娘俩在雪中等了半宿？”

        “这不为了赶紧回来嘛，天降红月不是什么好兆头，雪也越下越大。我就抄了青华城的小道。结果在小路上就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我就跟着到了几里外的顾府。”

        “等等，青华城顾氏，这孩子是顾家的。”

        “嗯，顾家家主顾不书的儿子。”

        “那顾家？”

        “都死了，就剩下这一个。行凶的人实力很强，我没敢太靠近，用的还是妙玄宗的斩月剑痕。”

        “那这孩子怎么办？”

        “先救他再说，这可是我给秋儿的玩伴。”竹叶青道。

        “我看是童养婿吧。那孩子的伤很严重吗？”夤冰道。

        “影响体肤倒没啥，怕是影响以后的修行之路。这可是我给秋儿捡的护卫，不能修行怎么能成。”

        “冰儿，这孩子交给你了，一会儿消毒包扎一下就行，我去看看能不能弄来一两株灵茸花。”

        竹叶青将顾春生交给妻子，系上披风戴上佩剑转身消失在夜里。

        “竹叶青，你给安全回来。”名叫夤冰的妇人一手抱住一个孩子，望着丈夫离去的背影充满了担忧。

        女孩圆圆的大眼睛盯着眼前气若游丝的男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在母亲怀里往顾春生身上蹭了蹭。

        “秋儿别乱动，娘抱不住，先救哥哥。王婆王婆！”满脸黑灰的王婆从厨房露出了个头。

        “那臭小子啦？”王婆接过秋儿问道。

        “去给这孩子找灵茸花去了。”灵茸花哪是这么好找。这种灵药生长在高崖，还得是常年积雪之地，吸收冰雪灵气才能温养筋脉。青哥可要平安回来啊。

        同样知道灵茸花生长环境的王婆也无可奈何，其他灵草还能发动楼内汉子一起找找。

        “灵茸花…哎！先帮孩子包扎下吧！水烧好了。”

        ……

        天色渐亮，下了一夜的大雪也停了。一缕缕炊烟从土楼里冒了出来。土楼里一群人围在王婆家外，大家都知道土楼多了一个小家伙。

        夤冰在屋内走来走去坐立难安，两个时辰过去了，竹叶青还没有回来。不过好在顾春生保住了，现在呼吸也平稳很多，只是依然很微弱。

        “竹家媳妇快出来，你家男人回来了。”

        “小青你怎么了。”

        外面霹雳嘭窿一阵骚动，本来一宿未睡的夤冰听到丈夫归来，双眼瞬间有了色彩，打开房门。就看见众人搀扶的丈夫满身鲜血，原本俊俏不羁的脸上多了一个茶杯大小的可怖伤口。差点没被吓晕过去，眼角湿润。

        “媳妇，呵呵，我拿到灵茸花了。先去看那臭小子。”竹叶青从怀中掏出两朵纯白的小花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夤冰默不作声扶起重伤的竹叶青就往屋里走，也没去问丈夫经历了什么。

        竹叶青找王婆要了只药壶，生火打一瓢清水与灵茸花如蒲公英般的洁白花瓣放入其中，又加入了三棵常见的紫藤草，血红的右手一股青色灵力注入其中，清水变得粘稠浓密。

        “青哥……”夤冰看着重伤的竹叶青源源不断的向妖壶输送灵力，不禁担心他的身体，欲上前代为煎药。

        “无妨，我是木灵根对灵药有中和作用。不用灵力中和灵茸花与紫藤草的融合会产生狂暴的药性，以这孩子现在的情况怕承受不了。”

        竹叶青惨白的脸色越发轻松，壶子里草药在灵力的作用下变得乌黑。黑色液体，在柴火燃烧下不断蠕动，炽热的温度去除着药草中多余的杂质，液体也在慢慢变化。

        就这样一刻钟过去了，原本乌黑的液体现在变成了乳白色。

        “好了，冰儿。倒半桶温水，将药液倒进去搅匀，把孩子放进去就行了，记得把绷带解开。”

        话音刚落便晕了过去……

        ……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淅淅沥沥的春雨拍打着芭蕉，风从土楼屋檐走过，钻进了灌满雨水的渠道，两只燕子在楼栏扇动着带雨的翅膀。

        “来追啊追啊！呵呵呵！”一个六七岁大的女孩，一张雪白晶莹的小脸，胖嘟嘟的还挂着两抹晕红，在土楼上跑上跑下。

        “来了来了。”

        后面跟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长得十分俊俏身背一把无鞘小木剑，清秀的小脸上写满了无奈，如玉般的双手环抱，叼着根竹签慢悠悠地在后面追着。男孩正是当年竹叶青捡回来的顾家遗孤，现在名叫竹冬剑。

        “嘭”的一声，小女孩在转角迎面撞上了个长相粗犷的汉子，倒摔在地上，随后哇哇大哭。

        “小秋儿没事吧？怎么硬往莫叔身上撞，小心我去找你爹告你碰瓷。”五大三粗的汉子刚说完，小妮子哭的更大声了，莫叔那是一个头两个大。

        “莫叔早！”后来跟上的竹冬剑向汉子打了个招呼，直直看看坐在地上的竹秋。

        “早什么早啊，大早上快烦死我了。你自己媳妇也不管管，自己哄，叔要下地了。”也是个爽快汉子，直接两三脚翻过木栏从五楼一跃而下。

        “啊！气死我了。撞了人钱也不赔就跑了。”

        竹冬剑上前一把将竹秋提起来向六楼走去，“行了行了，省省吧，人都走了别装了，师娘喊吃饭了。”

        蹩脚的老木桌子上，一家四口吃着早饭。头戴木钗的妻子正在给丈夫孩子盛饭，丈夫长发遮住半边脸，用一只眼睛打量面前一大一小两个正在斗气的孩子。土楼的生活平淡又温馨，就像老木桌子多年未变。

        大概没变。

        “娘，吃完了！小冬子走！”竹秋风风火火的吃完饭丢碗就想出去玩。

        “走什么走，成何体统，那是你哥哥，是这样叫的吗？去把碗洗了。”竹叶青一拍桌子，把竹冬剑的饭碗都翻了个转，留着师徒二人尴尬地你看我我看你。

        “娘！”

        “娘什么娘！听你爹的去把碗洗了。还有你拍什么拍，冬儿早饭都还没吃完。”

        “哥哥！洗下碗嘛呵呵呵！”竹秋不管三人什么反应，伴着杠铃般的笑声撒腿就下楼了。

        竹冬剑收拾着碗筷，正准备送去清洗。夤冰接过碗筷。“冬儿你师傅找你有事，师娘洗吧。”

        “哦。”

        老木桌上就剩下师徒俩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厨房传来夤冰的声音：“小青子，你不是有话讲吗，赶紧得。”终于找到小冬子的出处了，原来是传承师傅的。

        竹叶青咧了咧嘴角，家庭弟位是这样的:“冬儿，你也快九岁了，到了能修炼的年龄了，你也许能成为一名强大的灵修，就是像你师傅我这样的，哈哈哈。”

        竹冬剑的脸上愣了愣，:“师傅，灵修是什么？冬儿已经是武师了啊。”

        竹冬剑来到这个家便体弱多病，稍稍大一点竹叶青就让竹冬剑跟着他修炼武道。

        不过竹冬剑在武道的天赋令人咂舌。平常武者从吐纳入门到先天少说也得小二十年，竹冬剑短短3年就达到了武师的实力。这当然离不开他这个师傅四处帮徒弟找灵草锻体了。

        “灵修就是能将天地灵气为己用，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人。武者炼的气则是自身元气，修炼到极致也不过是一个强一点的普通人罢了。武道宗师的实力，在俗世到那里都是横着走，但却不是炼气期修士的一合之将。”竹叶青淡淡说道。

        “那师傅，怎么才能成为一名灵修？要扎多少天马步？”竹冬剑天真的问到。

        “臭小子。”

        竹叶青没有回答竹冬剑这两个问题，沉默半刻。

        “冬儿……你还记得那个雪夜吧。”竹叶青抿了抿酒。

        听到雪夜二字竹冬剑的手不知觉握成了拳头，眼神凌冽，紧了紧又放开了，没有言语。

        怎么会不记得，父亲娘亲二娘姐姐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那时的他只有四岁。

        “冬剑我希望你成为修者后不要想着报仇，甚至别去查这件事，包括我这张脸怎么毁掉的。”竹叶青也不知道怎么说，摸摸了自己长发遮住的半边脸。那个雪夜发生了太多事。那个随手将顾家灭门的金袍至少金丹巅峰实力甚至是元婴，后来去寻找灵茸花碰到……

        “嗯。”竹冬剑表面淡然的回了一声。

        “这个世界比想象中要复杂，我只希望你和秋儿平安，那件事后面…实话说吧，那夜杀你家人的人至少是金丹巅峰，可能你现在还没有概念。

        而且和妙玄宗关系不清不楚。没有绝对的实力，贸然行事不仅会害了你，还会害了秋儿。”

        “星夜地区被妙玄宗、铃鹿山、沧珠三大琉璃级修真宗门把控，所谓的大秋皇族也不过是依附妙玄宗的附属帝国罢了。”

        竹冬剑越听越沉默，这就是师父让我忘掉仇恨的原因吗？终究是自己太弱敌人太强，朝堂、妙玄宗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之后，到底谁才是顾家灭族凶手。

        竹叶青没有再说下去，需要点时间让冬儿消化一下。本来不想说这番话的，可竹冬剑一旦踏上修炼之路，始终会去查红月惨案，修炼一途充满仇恨是十分不智的。

        竹冬剑这些年来，每每深夜时常会梦见那个红月之夜。那个将雪地染红的夜晚，不过更多是恐惧，是父亲死在眼前的无能为力……

        “我明白了，师傅。”竹冬剑死死地咬着牙，仿佛父亲就在面前，总有一天要将那个凶手杀死，从梦中彻底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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