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番外·遗物和他

莱戈拉斯在夜里点燃了油灯。

        这是他们来到西方的第一百年，也是他失去了阿萝拉的第一百年。

        按照阿萝拉的遗愿，她大部分的财产都留给了艾莉菲尔，莱戈拉斯还是等到艾莉菲尔被册封为伊利斯公爵后才离开的。

        “我想整理阿萝拉姨姨的手稿，有些故事应该被流传下来。”艾莉菲尔说，“这是我觉得很有意义，我也非常感兴趣的事情。阿萝拉姨姨原先还和我说过一个叫做‘图书馆’的概念，也许有朝一日，刚铎的人类能够有平等接触到知识的权利。”

        “听起来很不错。”莱戈拉斯点头，“阿萝拉总有一些奇思妙想……说起来幽暗密林还有不少书呢，估计到时候也不会带到西方去，要我替你问一问我ada吗？”

        “我打算先整理一下瑞文戴尔留下来的那些书。”艾莉菲尔点头后摇头，“若有需要……我会自己去问瑟兰迪尔陛下的。”

        “我想说的不仅是这个，我在整理阿萝拉的手稿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东西。我想，你也许会有一些兴趣。”艾莉菲尔这么说，有些不舍地把一沓手稿递了过去，“我自己誊抄了一份，这个原稿，就给你吧。”

        莱戈拉斯挑灯看着他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东西。

        在写《中土游记》的时候，阿萝拉总是死活都不肯给他看一眼，说着“我还在改呢！这不是最终版！”，然后死死地抱着，哪怕莱戈拉斯挠她痒痒也不肯撒手。

        “别挠那里，别碰这儿，停停停！莱戈拉斯，我受不了啦！”他还能想起阿萝拉欢快而又肆意的笑声，“别那么心急！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的！”

        莱戈拉斯低头，抚摸着羊皮纸上早已干掉的墨迹。

        真没想到，阿萝拉还会这么害羞呢。

        她写了两个版本的《中土游记》。

        第一个版本才是中土的风土人情，从景色到植物到食物，从地理位置写到游玩时的心情；而第二个版本，则变得更加随意了。

        所处的地点和遇到了什么人都不再是重点，她写的只是和莱戈拉斯在一起的每一天。

        当他们因为什么原因而分离的时候，里面也充满了对他的想念：“他现在到哪儿了？明天或者后天，我能见到他吗？”

        与其说是游记，这更像是阿萝拉写给他的情书。

        “所以，才不肯当面给我看嘛。”莱戈拉斯自言自语地说，他觉得有点可惜，阿萝拉很少会因为一些事情感到害羞。

        所以当她难得害羞的时候，总会让莱戈拉斯心软得想要亲她一下。

        第一个百年的时候，莱戈拉斯看着阿萝拉留下来的手稿，还能清楚地回忆起他们曾经历的一切。

        在第一眼看到西方的时候，他想如果阿萝拉看到了一定会非常懊恼，说“为什么我就不会写诗和唱歌，只会哇哇哇地惊呼呢！”

        在看到埃尔隆德大人的时候，莱戈拉斯想阿萝拉在这儿一定会扑上去，哭得泪流满面而且毫无形象。

        在看到还活着的比尔博和弗罗多的时候，莱戈拉斯觉得阿萝拉会学着霍比特人的样子，窝在他们家的沙发上，哪怕没有抽着烟斗也是一副颓然的样子。

        在看到nana的时候，被母亲抚摸着脑袋的莱戈拉斯想阿萝拉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大声而又自豪地向母亲介绍这是他最喜欢的人，阿萝拉也许会有些紧张和结巴地向nana问好。她们相处得一定会很融洽。

        他的想法是那么的鲜活……可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他的想象而已。

        在第二个一百年的时候，有些朋友永远地离开了莱戈拉斯。

        比尔博弗罗多还有山姆这三个霍比特人自不用多说，哪怕是和他一同西渡的吉姆利，也到了寿命的尽头。

        “老兄。”在快死的时候还不忘抽了一口烟草的吉姆利说，感谢甘道夫！这个老烟鬼在西渡的时候把烟草的种子也带到了西方，现在这植物在这儿的长势非常不错呢，“作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到达西方的矮人，我真为我的经历感到荣幸。”

        “别那么肉麻地为我哭一场。”吉姆利继续说，“精灵的人生就是不断在失去……你以后还是都交一点同族的朋友吧。”

        “瞧你这话说的。”莱戈拉斯嘟囔道，“说得好像现在身处西方的我还有别的选择一样。”

        接下来，莱戈拉斯花了更多的时间同瑞文戴尔还有洛丝罗瑞恩的精灵相处，尤其是在埃尔隆德的面前。

        虽然他们不会经常提及，但他们都是认得阿萝拉也还记得她的精灵。

        “说起来……今天好像是阿萝拉还有阿拉贡的生日吧？”莱戈拉斯看了眼日期，唐突地说。

        “……你还记得啊，莱戈拉斯。”埃尔隆德的表情非常复杂。

        “我可是除了魔戒那年外，连着两百年都有吃一块生日蛋糕呢？”莱戈拉斯笑着说，把问题抛了回去，“难道你能忘记吗，埃尔隆德大人？”

        “我记得我养过的每一个孩子的生日。但是，莱戈拉斯，有时候记忆力特别好可能不是一件好事。”埃尔隆德说，“假如这让你感到痛苦……”

        “可我同样也会感到安心和幸福。”莱戈拉斯打断了这位长辈未说出口的话，“我喜欢这些记忆。”

        “阿萝拉给我的信里，有一部分也是给你的。”埃尔隆德叹气，“我觉得也是时候告诉你了……你会想看看吗？”

        莱戈拉斯没有想过拒绝以外的选项。

        阿萝拉可真狡猾，虽然她托他带给埃尔隆德的信非常厚，可她自己说这是因为她写了一堆关于阿拉贡和阿尔温，还有他们的三个孩子的故事。

        莱戈拉斯并没有猜到，这居然还有他的份。

        莱戈拉斯深吸了口气，开始读起这封来自两百年前的信。

        “我并不确信这封信是否会有幸被你看到。”

        在他看到阿萝拉的字迹的那一刻，莱戈拉斯就想要流泪了，他赶紧擦了擦眼睛，生怕信纸会被他的泪水浸染，这才继续看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等你看到的时候会是第四纪元的多少年……说不定已经到第五纪元了？我和ada说，得等我离开的时间超过了我们曾一起旅行的时间再给你看。”

        “这个时候的你还没有喜欢上其他的精灵吗？还是被困在和我的回忆中吗？先别急着生气，莱戈拉斯。你要知道我就算希望你能有别的选择，可到最后，我还是会忍不住为你不曾动摇的爱而感到窃喜。”

        “嗯嗯所谓人类就是这么复杂的生物，哪怕理智我知道忘记我对你更好，可私心这么重的我才不会向你这么恳求呢，谁叫你总会答应我的请求。”

        “……我也不是什么请求都答应的啊，阿萝拉。”莱戈拉斯对着信笑着说，可他已经再也听不到阿萝拉的答案了。

        第三个一百年的时候，莱戈拉斯看到了从中土来的瑟兰迪尔和陶瑞尔。

        “……阿萝拉，是不是也留着什么东西给了我？”作为父子相见的第一句话，莱戈拉斯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不太礼貌。

        瑟兰迪尔挑眉，慢吞吞地说：“确实。而且不止。”

        他指了指放在船上的，足足有半人高的书籍：“艾莉菲尔让我带给你们的。”

        莱戈拉斯抬眼：“艾莉菲尔？她还好吗？”

        “一百年前就死了。”瑟兰迪尔刚说完，陶瑞尔就补充道：“她没有结婚，但整理了不少的书籍和手稿。这些都是她的成果。”

        “这样啊。”莱戈拉斯垂眼，随即向父亲理直气壮地伸出了手，“那ada，阿萝拉给我的信呢？”

        “哦，说到这个，我还没决定是否要转交给你。”瑟兰迪尔哼了一声，“这也是阿萝拉的判断——她觉得由我决定而不是直接给你会更加合适。”

        莱戈拉斯：……

        要信的过程非常地蜿蜒曲折。

        先是有陶瑞尔替莱戈拉斯说情，埃尔隆德也出面劝了瑟兰迪尔几句，到最后还是莱戈拉斯的nana出面，才搞定了他ada。

        “你真的想好了吗？”即使是在最后，瑟兰迪尔都同莱戈拉斯再确认了一遍。

        “说什么呢ada，我不是很早以前就已经想好了吗？”莱戈拉斯笑着摇了摇头，“只不过我的答案一直都没有改变啊。”

        “这应该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了。尽管我还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你，但毕竟时间有限。”

        “我会把这个寄给瑟兰迪尔陛下，我思来想去，这封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要寄给你的信，还是让陛下来决定比较好。他做出来的选择，应该是对莱戈拉斯你最好的吧？”

        “这听起来有点像是推卸责任……哈哈哈哈可我一直都是讨厌承担责任的人嘛。不准就这件事情笑我！毕竟莱戈拉斯你也一样！”

        “……我并不否认这个。”莱戈拉斯轻笑，他又想起了他们昔日的对话，“所以我们才会这么一起去旅行，不是吗？”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一起得以旅行。”仿佛是提前预知到了莱戈拉斯的回答，阿萝拉在信里这么写道，“于我来说这是一生，于你来说，你说我塑造了这样的你。”

        “虽然这听起来很像在给我的脸上贴金，但我真荣幸能够成为你的锚点。”阿萝拉这么写道，“我有一句很喜欢的话，人是因为邂逅所以才会改变。”

        “你不曾后悔，我亦是何其有幸。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能够被你铭记的我，是不是也因为你而得到永生了呢？”

        “若你愿意，我就一直活在你的心里……咦不行，这句话说得好肉麻。”

        “糟糕，我好像听到你靠近的脚步声了，那可不行！我还骗你说我在继续写游记呢……哼哼，这一次你是不是终于有被我骗到了！”

        阿萝拉总是有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对自己有着充分的自我认知。

        莱戈拉斯被逗笑了，他完全能够想象到他爱的这个姑娘一脸神气的样子，当他读到下一句话的时候，眼神一凝。

        “不过在信的最后，还是有一件莱戈拉斯你早就知道的事情要告诉你。”

        “我爱你，于我短暂的人生而言，这亦是永恒。”

        莱戈拉斯仰着脑袋，让自己眼眶里的眼泪逆流。

        陶瑞尔告诉了他一些事，比如说阿萝拉版本的《中土游记》和他写的版本广受好评，不少的人类都知道了他们不朽的爱情。

        在这一刻，莱戈拉斯突然想用精灵语来写点什么。

        金发的精灵举起了羽毛笔，对着羊皮纸沉思许久，缓缓写下了第一行字。

        “她的遗物很多，我亦是其中之一。”

        第四个一百年、第五个一百年……乃至第十个、第二十个，会有朝一日，阿萝拉会彻底变成他记忆里的符号吗？

        对于这个问题，仅仅也不过一千岁的莱戈拉斯也没办法作答。

        可只要思念还在延续，只要曾经经历的一切都成了白纸黑字的证据，那莱戈拉斯想，那他就永远无法忘怀。

        阿萝拉说他被她困在了记忆之中。

        然而莱戈拉斯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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