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冒险的第一百五十七天

结婚。

        从世俗层面上来说，这是一种被社会普遍认可的契约关系，规定了财产的归属权、双方的救助义务以及家庭组建的模式，即便是在存在等级差异严重的中土，就连国王都是一夫一妻制的；从个人角度来说，这是对一段关系的定义，双方对彼此名正言顺地占有，对共度余生的渴求。

        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结婚登记所和相应的文书凭证，婚礼更像是和世人宣告的一个仪式，从此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成为了家人。

        阿萝拉……自己都很难说清楚她为什么抗拒婚姻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她恐惧未知，她恐惧改变，但更多的，应该还是觉得这个行为毫无必要。

        对不打算养育后代的她来说，结婚唯一向往的地方莫过于是从此他们合理合法地属于彼此……但难道现在的情况不是这样吗？

        就算对方是莱戈拉斯，阿萝拉也不想去奢望强求未来的事情。

        去要求一份感情永远忠贞、永恒不变？这听起来……就特别困难。

        别说是要求别人了，就算是用这个标准来要求自己，阿萝拉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她想起来小时候的自己曾经和阿拉贡商量过的事，他们说到永生，当时的阿萝拉信誓旦旦地觉得“即使对方长着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年轻版限定）的脸”，都很难盯着这个人的脸过一辈子。

        现在呢？当她真的坠入爱河之中，原本坚定的想法有改变吗？

        ……当然多少还是有的。

        在和莱戈拉斯相爱之前，阿萝拉从没想过，她会因为一个人于是想要有更悠久的寿命。

        能不能接受永生这个她还没下定决心（反正这个也不以她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但这对阿萝拉来说已经非常难得了。

        ——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永远真挚的爱吗？就像永不凋谢的花朵？

        即使存在，它会那么幸运地降临到你的头上吗？

        况且，当作为人类的自己迎来生老病死的终焉，届时，对被留在世间的莱戈拉斯而言，曾经的爱会不会有朝一日在时间的冲刷下而消散呢？

        也许这样会对他比较好，阿萝拉理智地想。

        如果将“结婚”定义为“共度余生的约定”，那对莱戈拉斯来说，这注定将是一份不平等条约。

        阿萝拉抗拒婚姻。

        不仅是为了自己，同样也是因为莱戈拉斯。

        ……哪怕，对于恋爱脑的精灵来说，他们丝毫不在乎这份不平等。这也是为什么瑟兰迪尔陛下也会加入催婚队伍的原因吧。

        可阿萝拉终究还是人类。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面对恋人父亲的询问，阿萝拉有些犹豫。

        这和在ada还有外婆面前不同，她知道这些人比起莱戈拉斯更关心她，所以她可以插科打诨蒙混过关，可在瑟兰迪尔陛下面前……一个搞不好，也许就会变成了她对莱戈拉斯始终乱弃的罪证。

        可她又不想对这位父亲撒谎，这其中的分寸……

        “你是收到了谁的来信吗？”在阿萝拉左右为难之际，莱戈拉斯出了声，“怎么就突然说到这个了？”

        瑟兰迪尔看了许久并未见的儿子一眼，离家了这么久，他的宝贝儿子看起来黑了一点也瘦了一点，这让莱戈拉斯看起来成熟多了。

        “我确实有收到‘埃萨莱王’以及埃尔隆德大人的来信。”瑟兰迪尔不动声色地说，“他们提醒了我这件事……那你们怎么想？”

        “这是我的问题，陛下。结婚并没有在我的人生规划内。”阿萝拉勇敢地说，“而这件事我和莱戈拉斯还没来得及说……”

        “阿萝拉确实没有和我说。”莱戈拉斯望向了皱起了眉头的父亲，“不过我也觉得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商量的必要。我不在乎这个。”

        ……咦？

        阿萝拉霍然回头，她觉得自己的心情一时之间变得无比微妙。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虽然说，呃，不想结婚是她的念头啦，但莱戈拉斯说“不在乎”……她应该为此感到高兴？还是应该感到生气啊？尽管她也没什么可以生气的立场，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到底是“因为她不想结婚，所以莱戈拉斯不在乎这个”，还是“莱戈拉斯觉得和她结不结婚也没什么关系”……阿萝拉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了羞愧，良心也有些痛。

        她怎么能这么双标呢！

        “你不在乎这个。”瑟兰迪尔重复了一遍，口气讥诮，“那你在乎什么？”

        莱戈拉斯看了阿萝拉一眼，笑着说：“嗯……我喜欢的姑娘有多喜欢我？”

        阿萝拉感觉到自己的脸迅速发起了烧。

        当、当着瑟兰迪尔陛下的面这么说！

        瑟兰迪尔瞥了一眼阿萝拉，这个人类姑娘捂着脸，甚至没察觉到他的视线。

        “既然这样，你就应该在乎才是。”瑟兰迪尔说，“不想结婚的是阿萝拉，能够为爱人改变主意、有所牺牲，才恰恰能证明爱的深刻吧？”

        听到这儿的阿萝拉一怔。

        她知道瑟兰迪尔陛下说的……非常有道理。

        一直以来，有所牺牲的都是莱戈拉斯，他因为爱而退让，两人之中，他才是包容更多的那一个。

        假如说这一次莱戈拉斯其实也有所勉强的话……她会因此改变主意吗？

        “为什么要让对方有所牺牲，才能证明对我的爱呢？”莱戈拉斯反问自己的父亲，“我不需要这种方式也能够确认。”

        他说：“别多想，我也没有觉得勉强。”

        瑟兰迪尔看着这对目光黏在一起的小情侣，这个幽暗密林的成年老精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懂现在的小年轻了。

        不去算计得失的爱……瑟兰迪尔很难想象他的孩子居然会这么想。

        小叶子果然更像他的母亲，瑟兰迪尔想。

        即使在坠入爱河的时候，瑟兰迪尔也是充当了一段关系的索取者，而非贡献者。

        幽暗密林的国王陛下倒对阿萝拉没什么特别的不满，也就是阿萝拉是个人类，也就是莱戈拉斯被她带着天天不回家，也就是莱戈拉斯比阿萝拉更恋爱脑……罢了。但除了这些致命的问题，瑟兰迪尔对阿萝拉还算满意。

        ……尽管国王陛下更是深知，不满意也没什么办法。

        呵，他们真不想结婚，难道还要让他压着这两个人上婚礼现场吗？

        他，欧洛菲尔之子，瑟兰迪尔可丢不起这个人！

        “随便你们。”瑟兰迪尔丢下了这句话，本来他就对催婚这件事没什么特别的热衷，更多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莱戈拉斯的态度，“你们自己决定就好。”

        “感谢我的话就大可不必。”瑟兰迪尔止住了阿萝拉的满腔热情，哦这也是他对阿萝拉尤其不满的一点——这个人类姑娘的吹捧一向让他觉得浑身难受，“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去和你的家人解释。”

        “好的。”阿萝拉乖巧地说，她已经开始在考虑要怎么做才能“回赠”阿拉贡的这份大礼了！

        ……ada就算了，反正在ada面前她从来都只有认怂的份。

        “对了，陶瑞尔呢？”莱戈拉斯四处张望了一下，有些紧张，“她没出事吧？”

        毕竟战争刚刚结束，幽暗密林的精灵数量都少了很多，整个王国看起来有些空荡荡的。

        “她和奇力去了矮人那儿。”

        阿萝拉还来不及为奇力同样也平安无事而感到高兴，就听见瑟兰迪尔继续说：“毕竟，奇力的兄弟刚当上了国王。”

        “索林·橡木盾已经等不及要退休了？”阿萝拉试图提出一个最不可能却也是她最希望应证的猜想，但她看着瑟兰迪尔没有变化的表情，她已然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个月前。”瑟兰迪尔说，“索林·橡木盾战死沙场。”

        “别为舅舅的死感到难过，阿萝拉。”已然成为孤山之王的菲力看着站在舅舅坟墓前的老朋友，轻声说，“对于一个国王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战死沙场更光荣的死亡方式了。”

        “确实如此。于他而言，这一定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阿萝拉看着“矮人之王，索林橡木盾，都林之子沉眠于此”，想起了巴林在墨瑞亚的坟墓。

        又一个老朋友以这种方式离开了。

        阿萝拉想，但所谓悲伤，那是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察觉到的。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国王。”莱戈拉斯说，他冲着索林的坟墓微微低头，尽管精灵和矮人一向是死对头，可莱戈拉斯并不会否认对索林的敬意。

        “瑟兰迪尔陛下也这么做过……舅舅一定会很高兴。”菲力努力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要是索林还活着可能会对死对头的示好不屑一顾……只可惜他怎么样也没办法从坟墓里跳出来为自己辩解了。

        “墨瑞亚矮人的那些遗物，我们都尽可能交给了它们的家属，但还有一些无人认领的，于是成了舅舅的陪葬品。”菲力继续说，他还招呼着喊来了另一个和他长得非常像的矮人，“这是我的儿子布鲁利，他将是我下一任的继任者。”

        阿萝拉看着这个矮人王子羞涩地朝她行礼：“您好，阿萝拉婶……呃，还是应该喊奶奶？”

        突然辈分被超级加倍的阿萝拉有些无奈，这甚至都冲淡了一些她听到索林逝去的悲伤。

        “叫我阿萝拉就好了。”阿萝拉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他的眼睛长得很像索林，“要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国王啊。”

        “我会的，阿萝拉！”布鲁利乖巧地点头。

        本来对于注定会死亡的种族来说，后代也是一种让自身永恒不朽的方式。

        阿萝拉想，只不过这是她绝不会选择的方式罢了。

        永恒不朽啊……阿萝拉看了一眼莱戈拉斯，分神地想。

        她也是时候需要好好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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