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冒险的第一百零九天

吉尔蕾恩死了。

        尽管在得知她病重的消息阿萝拉就第一时间赶往了瑞文戴尔，可在她赶到的前一天，吉尔蕾恩已经含笑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对以一百岁的年龄逝去的吉尔蕾恩而言，死亡并不算突然，早年的劳累和长期的忧心和悲伤早就已经侵蚀了这位女性的身心，她虽然住在瑞文戴尔，可对族人命运的担忧和未来的阴影无时无刻不笼罩着她。

        即使阿萝拉和吉尔蕾恩从未探讨过这个问题，阿萝拉也知道，她的母亲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的父亲。

        阿拉贡的运气要稍微好一些，他见到了吉尔蕾恩的最后一面。

        “……在生命的最后，她有说什么吗？”

        其实阿萝拉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和阿拉贡流露在脸上的悲伤截然不同，阿萝拉……完全做不到那么痛苦。

        伤感或许是有的，但那是对于一个生命的流逝，换作别人也许也没差；吉尔蕾恩虽然是她的母亲，但她们的关系其实一直都称不上亲密。

        “她说了一些话。”阿拉贡低着脑袋看着自己的妹妹，“有一些关于你。”

        “她让我照顾好你，她说‘我将希望和快乐给予杜内丹人，自己却毫无保留’，我和ada商量了一下，这也会是母亲的墓志铭。”阿拉贡木着脸回忆，还是感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和阿萝拉不同，吉尔蕾恩一直对他很好，母亲确实对他在很多地方非常严苛，可这也是出于对他的关爱，“她到最后也安慰我，说她终于可以去见父亲了。”

        阿萝拉张了张嘴，到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

        希望和快乐……指的是阿拉贡和她。

        有些话她对着阿拉贡从来都说不出口，到最后，她都只有干巴巴地应和道：“……母亲去见父亲了。”

        “他们一定能见到的。”阿拉贡的回答也同样干巴巴的。

        “……你还好吗？”阿萝拉还是没忍住问道，她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的阿拉贡，“我比较担心你。”

        阿拉贡没有说话。

        他注视着妹妹的眼底，阿萝拉的眼睛里晃荡着都是对他的关心。

        阿萝拉已经是他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了。即便是埃尔隆德和他的子女，间隔了这么多代他们其实早已没那么亲密。

        他要怎么告诉她呢？告诉她，他这时候才意识到，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苦其实早就让母亲痛不欲生，只不过这么多年她因为她的孩子而坚持着，其实死亡于吉尔蕾恩是一种解脱呢？

        即便到最后，吉尔蕾恩都因为阿拉贡和阿尔温的恋情而忧心忡忡。

        “……不算太好。”阿拉贡说了实话，他知道他骗不过阿萝拉，“我需要重新考虑一些事情。”

        精灵的手艺很快。

        不出一个月，吉尔蕾恩的坟墓就已经建好了。

        阿拉贡亲自在墓碑前移植了一棵树，在葬礼上，阿萝拉抚摸着墓碑上的这一行字，耳边响起精灵的哀歌，她和阿拉贡穿着一样的黑衣，阿拉贡表现得非常庄重而又得体，这对兄妹两在此刻都没有哭泣。

        下雨了。

        这可真是一场有气氛的雨。

        阿萝拉这么想着，她假装没有听见耳畔传来轻微的抽泣声，也没有试图去看此刻阿拉贡的表情，更没有去握他的手。

        他也许更需要一些体面的发泄，而不是被妹妹撞破他的软弱。

        雨越下越大，一句话都没说的阿尔温终于撑开了伞，她体贴地替阿拉贡遮着雨，阿拉贡匆匆抬起眼，又迅速避开了阿尔温的眼神。

        莱戈拉斯也是这么替阿萝拉做的，他甚至虚虚碰了碰阿萝拉的手，于无声中试图给予她一些力量。

        阿萝拉冲着莱戈拉斯摇了摇头，使了一个眼色，精灵知道，这是等下再说的意思。

        有些话一直萦绕在阿萝拉的心头。

        她不能告诉阿拉贡，也不能和埃尔隆德分享，即便是和阿尔温提起似乎也没那么合适。

        葬礼一结束，阿拉贡冒着雨就直接走了，还拿着伞的阿尔温神色不太好看，但她还是追了上去，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埃尔隆德叹了口气，望向了仍然站在坟墓前的阿萝拉：“别在雨中待太久。”

        他说着，也离开了。

        阿萝拉仍然抚摸着墓碑上的文字，她的指间停留在“快乐”这两个字上，她和阿拉贡的精灵语名字都是ada起的，但也许，吉尔蕾恩也给了一点参考。

        她们其实在彻底不怎么说话前曾有过一段对话，那个时候的阿萝拉决定了要去中土冒险的梦想，而得知到这一点的吉尔蕾恩找到了她：“你决定了？”

        她的母亲，难得会对她说上这样一番长篇大论：“你的责任埃斯泰尔说他会一力承担。可你真的这么决定了吗，阿玛菈斯？不是气话？”

        “不是气话。这种事情，我从来都不说气话。我不会成为您想要的孩子。”她当时回答的也非常不客气呢。

        “好。”吉尔蕾恩点头，说得异常冷淡，“那我不会再对此过分插手了。”

        这其实是当时的她一直想要的。

        她不想被管东管西，可真当吉尔蕾恩这么说的时候，阿萝拉又感到了不适和心痛。

        “都说人死如灯灭。”等只有她和莱戈拉斯在的时候，阿萝拉这才慢慢开口了，“可我不会和她和解。”

        吉尔蕾恩确实爱着她。只不过她的责任感更为强烈，而阿萝拉做不到像她这样自我奉献。

        这份爱是存在的，即便也带来了伤害。

        怨恨倒也谈不上，她们也许只是……没什么缘分。

        “那就不吧。”莱戈拉斯答道，“即使是阿拉贡，他也肯定不会这么要求你。”

        莱戈拉斯回忆起他和吉尔蕾恩相处的片段，如果是吉尔蕾恩……

        “也许她也知道你不会和解。她不会奢望这个。”

        “是啊，她不会奢望。”阿萝拉重复道，也许以前的她会有些委屈，可现在她反而非常平静，顶多是有一点点涩意，“那可真是非常凑巧。”

        阿拉贡一直在躲着阿尔温。

        这可把一向性情温和的暮星公主气坏了！

        “我不是不知道他最近非常悲痛。”阿尔温气鼓鼓地对着阿萝拉抱怨道，“可事到如今，他和我说什么‘我不值得你为我放弃永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第一天知道我是半精灵而他是人类吗？”

        “他只是没想到生离死别会是那么痛苦。”阿萝拉还是替阿拉贡说了一句好话的，“他应该是担心即使你放弃了永生，他也会死在你的前面。”

        “可问题是他是第一天才想到这个吗？”阿尔温更生气了，她危险地竖起了眉毛，“就算这样我也自愿如此，他现在这个态度……阿萝拉你是打算站在你哥哥那边吗！”

        阿萝拉看看左看看右，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丢下莱戈拉斯当场就开溜：“我去帮你找到阿拉贡让他给你一个说法！”

        原本也想一起逃跑的莱戈拉斯被阿尔温眼疾手快地拽住了，金发的精灵只好苦哈哈地看着阿萝拉脚底生风、头也不回的背影。

        “还有你，莱戈拉斯！”愤怒中的阿尔温指责道，“你和阿萝拉现在的关系……还是所谓的‘最好的朋友’吗？”

        莱戈拉斯耸了耸肩：“应该是？我们没再聊过这个。”

        阿尔温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你就甘愿这样吗？”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莱戈拉斯倒是对这个没怎么在意，“我和她很早就说好了，选择权在她手上……而且我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但这会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莱戈拉斯打断了阿尔温的话，“可这是我退而求其次能接受的。”

        莱戈拉斯的回答让阿尔温想起了他们上次的交流。

        “……你就惯着她。”

        “可我一向如此？”莱戈拉斯摊手，“我也知道阿尔温你对阿拉贡的态度很不满啦……可这确实是只有他自己才能想通的事情。”

        “我们自愿为所爱有所牺牲。”莱戈拉斯继续说，“可对他们来说，这会是沉重的心理负担，并不一定是能够坦然接受的好意。”

        “你也觉得阿拉贡或许没错吗？”和一开始的义愤填膺不同，阿尔温的神色逐渐变得茫然。

        “这不是错和对的问题。只不过我没办法给你特别多的帮助，嗯……或许你同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把阿拉贡揍一顿？他说不定会束手就擒！想想就很激动！”莱戈拉斯兴致勃勃的提议刚说出口，阿尔温立刻不赞同：“那可不行！这种恶趣味的方面还是不要和阿萝拉学比较好！”

        如果说方才是关心则乱，那么现在阿尔温懊恼地看着脸上写满“哎你这不是心疼他嘛”的莱戈拉斯，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金发精灵耍的小花招。

        真是的，怎么莱戈拉斯在这方面也和阿萝拉学习了！

        “我知道了。”阿尔温鼓了鼓脸颊，“我会和阿拉贡再好好谈谈的。”

        阿萝拉真的去找阿拉贡了。

        她的哥哥在听到动静的瞬间飞快爬上了树，在看到是阿萝拉后又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原来是你啊。”

        “……我觉得这也不能怪阿尔温为什么这么生气。”阿萝拉不由得摇了摇脑袋，“你这逃避的动作也太明显了。”

        “明不明显重要吗？反正她都能看出来。”阿拉贡从树上一跃而下，他惴惴不安地询问道，“阿尔温……很生气吗？有多生气？”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不高兴呢，感觉都要被气哭了呢。”阿萝拉有些不怀好意地夸大了事实。

        阿拉贡看起来更内疚了，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那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道个歉？”

        假如这个人不是她哥哥，阿萝拉肯定会把他揍一顿。

        不娶何撩啊坏男人！

        怎么平常那么杀伐果断，在这件事情就这么优柔寡断了呢？

        “我和她说了你可能是担心即使她变成人类，也会比你更晚迎接死亡。”

        “你怎么……”

        “别问‘你怎么知道’这种傻问题。我们是双胞胎，我还不了解你？”阿萝拉双手抱胸，她嗅了嗅空中的味道，皱了皱眉，“你刚才在抽烟？抽了多少？”

        “……是夏尔的烟草。”阿拉贡有些讪讪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他抬起胳膊仔细闻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味道真的很重吗？”

        “非常重！你该不会是一不高兴就把这玩意当饭吃了吧！快点，把剩下的给我！”面对毫无自制力的臭哥哥，阿萝拉不得不作出凶样，“没收！就算是夏尔的烟草，吸多了也对身体不好！”

        阿拉贡乖乖地掏了出来，阿罗拉一摸，好家伙，这么一袋都基本快空了！

        “吸烟有害身体健康。哪怕是吸烟斗。”阿萝拉语重心长地告诫道，“你要是想多活几年，从现在开始就应该保养了！明天试试看枸杞泡茶怎么样？”

        “再说了，”阿萝拉怀疑地看着阿拉贡，“我可不喜欢一个全是烟草味的吻！该不会阿尔温也在生气这个吧！”

        阿拉贡：……

        他每次都很想说！阿萝拉和他聊到这种话题她都不会觉得尴尬的嘛！怎么办，他也好想要妹妹这样的厚脸皮啊！！

        “我很怀疑，”差点被呛到的阿拉贡强装镇定反驳道，“没有接过吻的人是否有资格这么说。”

        他本以为这会是极为有力的反驳的。

        毕竟他的妹妹，可是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尽管有一堆不知道哪里来的理论经验，可实际上有贼心没贼胆！

        ……应该是这样才对。

        阿拉贡惊恐地看着阿萝拉没有跳脚，反而嘿嘿一笑。

        不祥的预感浮上这个可怜的哥哥的心头。

        “我其实觉得接吻还挺不错的。”阿萝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很喜欢。”

        “……什么时候的事情？”阿拉贡握了握自己腰间的剑，非常冷静地询问道，“地点？几次了？”

        阿萝拉觉得非常好笑：“知道了你打算怎么样？”

        “这决定了我会揍他几次。”阿拉贡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哦，那也没几次。”阿萝拉看着她黑着脸的哥哥，坏心眼地说，“而且基本上都是我主动的。”

        她眨巴着眼：“你会揍我吗？”

        阿拉贡：……

        “……算了。”他泄了口气，“我连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明白，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你们呢？”

        阿萝拉握住了阿拉贡的手：“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莱戈拉斯告诉我，即使我再怎么拒绝，他还是会为我的死去而悲痛万分，无论我怎么做都没用。更何况我也舍不得他。”

        其实阿萝拉觉得阿拉贡到最后，肯定还是会想通的。

        她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

        “放弃永生对阿尔温而言，是一种恩赐。不止是为了你。”阿萝拉劝道，“无论你怎么选，你都应该向她道歉。”

        能做到的事情阿萝拉都已经做了。

        正像莱戈拉斯所说的，阿拉贡和阿尔温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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