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冒险的第十五天

陶瑞尔是个好姑娘。

        阿萝拉放在胸口的那本蓝皮书在大家怪异的目光中被陶瑞尔搜了出来，这个女精灵粗略地翻阅了一下就把这本书放在了一旁，在场唯二的女性都没搭理莱戈拉斯阴阳怪气的那句“哼，精灵的文字”。

        夹在书里放着埃尔隆德写给阿萝拉的信，上面用精灵语写着“阿萝拉收”，在阿萝拉的恳求下，陶瑞尔不顾莱戈拉斯的反对，并没有拆开这封信，而是将信还给了阿萝拉。

        为此，他们甚至用精灵语争吵了起来。

        “任何可疑的东西都应该被缴纳，你不清楚吗陶瑞尔？任·何·东·西。”

        “我看不出来一封信能意味着什么，何况那上面写了她的名字，那是阿萝拉的隐私。”

        “阿萝拉？你这么快就叫上她的名字了？”

        “那你希望我怎么称呼她，莱戈拉斯？用和矮人在一起的那个人类，还是那个人类女性？她有名字，名字就是用来称呼的。”

        “她是一个和矮人一起的人类！”

        “但她是个人类！不是个矮人！”

        “你为何对她如此亲切？”随着对话的进行，莱戈拉斯出奇地愤怒了，“你今天才刚认识她！你就要因此为她和我争吵吗？”

        “你又为何对她如此不尊敬呢？她向你自我介绍，但你甚至没有回答她，你甚至不曾正眼看过她。”相较之下陶瑞尔的神色倒是无比的平静，眼神中隐隐带着一丝失望，“是因为她和矮人一起？是因为她是人类？还是因为……她是个女性？”

        “她是个战士，莱戈拉斯。”陶瑞尔似是警告又似是安抚，“和我一样，是个女战士。”

        “就她？”莱戈拉斯发笑。

        这位密林的小王子不经意间眼底流露的些许轻蔑让陶瑞尔的心沉了下去：“她叫阿萝拉。”

        阿萝拉听着他们的争吵，她能听得懂他们用精灵语说的每一句话，可出于收集信息的一些考虑，她仍然装作听不懂的模样，只是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轻轻握住了陶瑞尔的手。

        她知道这个女精灵真正感到痛苦的事情，那是那个精灵王子未曾意识到的事情。

        在精灵的世界里面，女性的地位远比人类世界中的情况更为不平等，哪怕强大如凯兰崔尔夫人，她也并非洛丝罗瑞恩的领主，而仅仅是领主夫人。甚至于她的丈夫凯勒博恩还因为夫人的强势隐隐受到些许嘲笑。

        最起码在人类世界，女性的继承权和男性是平等的，如果阿萝拉比阿拉贡更早出生，她将会是刚铎王国的第一继承人而非阿拉贡，可放在精灵的法律中，无论出生先后，都将是阿拉贡位于阿萝拉之上。

        或许是人类的短暂寿命和容易死亡的事实造成了这其中的差异，但精灵中的女性更倾向于负责一些后勤工作，比如兰巴斯的制作，暮星公主也是因为容貌的美丽而并非她的智慧而被人所熟知。

        陶瑞尔是阿萝拉见到的第一个战斗的女精灵，在瑞文戴尔不曾有过，在这个幽暗密林……或许也是唯一一个。

        陶瑞尔误以为莱戈拉斯对阿萝拉的无视是源于阿萝拉是个姑娘的事实，可阿萝拉知道情况并非如此——最起码这不是主要原因——当阿萝拉牵起陶瑞尔的手，阿萝拉撞见了这个精灵王子眼底跳动的怒火。

        他在为此嫉妒。

        “你还好吗，陶瑞尔？”阿萝拉关切地看向她新认识的女精灵朋友，是的她认为她们已经是朋友了，“我听见你们喊了好几遍我的名字，是我让你为难了吗？”

        “没什么。”陶瑞尔摇摇头，“没什么大的问题……我们快到了。”

        阿萝拉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景色，屏住了呼吸。

        她看见郁郁葱葱的树木，她听见瀑布的流动，她闻到风中充盈的清香，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不同，不同于他们在刚才的森林所感知到的死亡气息，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美丽而又可贵。

        “这里一定被强大的魔法保护着。”阿萝拉怔怔地望向宏伟的大门，“我不敢相信这里居然和刚才我们呆的地方是同一片森林，太难以置信了。”

        她不会吟唱诗歌，也说不出多么华丽的词藻，她只会朴实无华的直白赞美，可这份赞美中流露的真诚已经足够让部分听到此言的精灵为之高兴。

        ‘还算有点眼力。’哪怕是讨厌她如莱戈拉斯都忍不住这般想道。

        “让我再多看一眼。”阿萝拉恋恋不舍地徘徊在门口，精灵们也默认了她这个行为，就连莱戈拉斯都没有出言催促，直到阿萝拉感到自己的手背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她这才三步一回头地走进了大门。

        是比尔博。

        阿萝拉终于松了口气。

        先前趁着陶瑞尔和莱戈拉斯吵架的工夫，阿萝拉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霍比特人的又一次失踪，她不敢大声呼喊他的名字，生怕引来精灵们的注意，只能四下偷偷搜寻着比尔博的身影。

        这个时候，阿萝拉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拉了拉，甚至还怕她没发现一样，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轻轻地拍了拍。

        哪怕视线里寻找不到对方的身影，阿萝拉也从这两个熟悉的动作中分辨出了对方。

        她虽然不知道为何霍比特人拥有了隐形的能力，又或许纯粹是光学隐形的障眼法，但这无疑让她非常安心。

        在收到比尔博·巴金斯也进入宫殿的讯号后，阿萝拉看着身后缓缓关上的大门，跟上了其他人的步伐。

        穿过细细长长的走廊，登上不知多少级的阶梯，与不知多少个光辉璀璨的油灯擦肩而过后，被俘虏的矮人们和阿萝拉终于来到了精灵国王的跟前。

        金发的国王头戴红叶和野莓编制而成的皇冠，他手执橡木雕刻的权杖，身形懒散地倚靠在王座之上，他垂着眼看着阶下的这群俘虏们，蓝色的双眼略带倦意，他轻声细语地下达着命令：“索林·橡木盾。瑟莱茵之子，瑟罗尔之孙。除了他，其他所有的人全都关进牢房。”

        “很荣幸谒见您，伟大的森林之王，瑟兰迪尔。”阿萝拉赶紧上前一步，多亏了埃尔隆德的教导有方，她得以行了个面对国王的标准礼节，“我是您口中山下之王索林钦点的外交官阿萝拉，以及这位是我们的财务大臣巴林。我恳求得到您的恩典，让我们得以一同接受您的召见。”

        “无妨，陶瑞尔。”国王用眼神就制止了女精灵试图拉扯阿萝拉的动作，幽暗密林的国王陛下自然是看出了自己看大的女精灵状似阻止实则保护的苦心，以及她身后自家儿子的不满，“留下他们三个，其他人丢进牢房。”

        随着无关人等的散去，瑟兰迪尔像是终于睡醒般地睁开了眼，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权杖：“我知道你们此行来的目的，不是出于光荣的远征，远征夺回自己的家乡，也不是为了斩杀一条恶龙，你们是为权柄而来，足以统治引领所有矮人的至宝，阿肯宝钻。”

        阿萝拉注意到索林的神色不断变化着，虽然她是第一次听到阿肯宝钻的名字，但她还是赶紧拉住了索林背后的衣服，她有点担心，索林会因此动怒。

        高坐王座上的瑟兰迪尔注视到这一幕，颇感有趣，他的眉眼也为此微微弯起：“这对你来说是无价之宝，我对此十分理解。实际上，在深山之中，我亦有渴求的宝石。”

        瑟兰迪尔详细描述着宝石美丽的形状，末了，他方才提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愿意放你们归去，若你将宝石归还于我。”

        就阿萝拉看来，这个请求说不上多么善意，也谈不上多么不公。

        国王并未付出什么，却渴望得到他自称本属于自己的宝石；可他们是国王的阶下囚，显然国王可以因此漫天开价，只是一件宝石的话也属于他们能够接受的代价。

        “答应他，索林。”显然巴林也是这么觉得的，他用着矮人语劝道，“我们赶时间，我们别无他法。”

        “不。”索林答道，“我们有别的办法。”

        索林退后了一步，避开了阿萝拉按着他的手，索林张开了双臂，朝着他们来时路的方向大喊道：“我不会相信！瑟兰迪尔这位精灵王的任何承诺！他绝不会守信！”

        索林的大喊吸引到了其它精灵的注意，这正是他的目的所在：“瑟兰迪尔这位国王，毫无信誉可言！他背叛他的朋友，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饥饿难忍，我们无家可归，我们寻求朋友的帮助，而我们的朋友呢？”

        他哈哈大笑起来：“他转身而去！冷眼旁观！”

        阿萝拉注视着这一幕，特别想要叹气。她和巴林交换了下眼神，再一次感到了身为聪明人的惺惺相惜。

        果不其然，瑟兰迪尔被激怒了，他从王座上一跃而下，怒气冲冲地来到了索林跟前，露出了他那张被恶龙的火焰侵蚀后的面容：“龙？我早就直面过它的怒火！我劝过你的祖父，他的贪婪会招致毁灭，可他充耳不闻，你如他一般，愚蠢而又可笑。”

        “把那两个矮人抓起来，关进大牢，关到他们死亡为止——不过一百年的时间，精灵有足够漫长的生命等待。”瑟兰迪尔这才将目光移向了阿萝拉，“聪明人应该会选择值得效忠的君主，显然你所侍奉的王连审时度势的理智都不曾拥有。”

        侍卫们还在拉扯着索林和巴林的身躯，阿萝拉知道这位余怒未消的精灵王的盘算，他要求她必须给出一个不惹怒任何一方的回答。

        “不懂审时度势正是索林·橡木盾的缺点，却也是他的优点。”阿萝拉答道，“我不曾仔细了解精灵和矮人的恩怨，也无意去评判其中的对错，可据我所知的索林·橡木盾不知变通，却也不屑撒谎，每一句话都必然出自他的本心。为此，我希望看见他夺回孤山。”

        阿萝拉看向密林的国王，还在试图打着商量：“屠龙一事应趁早不趁晚。我们在甘道夫的带领下方才闯入您的国度，索隆的力量已经蠢蠢欲动，战争随时都有可能敲响，看在我们共同敌人的份上，能否恳请您网开一面呢？您所提到的宝石，我也会尽力张罗。”

        瑟兰迪尔轻轻地笑了，他唐突地换了个话题：“我认识你的父亲，阿萝拉。”

        阿萝拉迟疑了：“……嗯？”

        “我并不是指你的养父，埃尔隆德，当然，我也见过他，他曾在几封信里面向我吹嘘你的英勇。”瑟兰迪尔说到这里，突然换上了精灵语。

        阿萝拉神色松了松，也用精灵语答道：“daddy也同我提起过您，他有提到您治理下安稳的王国，您对于宝石和美酒的热爱，他一直在说若有空一定要再度前来拜访您。”

        “我见过阿拉松。”瑟兰迪尔对阿萝拉的恭维不置可否，“你有你父亲一样的灰眼睛，就连性格也如出一辙地狡猾——他也总是喜欢说看似真诚的话，实则并没有给出任何的承诺。”

        阿萝拉沉默了。

        “我要的不是你的‘尽力张罗’，而是势在必得。你做不了矮人的主，阿拉松之女，阿萝拉。”瑟兰迪尔看着朝他走来的莱戈拉斯，对着阿萝拉继续说，“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无意将你收押。埃尔隆德有提到你对风景和建筑的喜爱，你可以待在我的王国直至这两日的宴会，然后带着你的东西离开。至于这两天的向导……莱戈拉斯，你来负责。”

        原本想汇报矮人已经全部关起来才出现的莱戈拉斯：？

        “我不同意。”

        “我想陶瑞尔可能会更愿意。”

        莱戈拉斯和阿萝拉几乎是同时用精灵语说道，瑟兰迪尔看着自家蠢儿子马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又看着阿萝拉一脸“果然如此”，突然有点郁闷。

        难道埃尔隆德就比他更会养孩子吗？

        瞧瞧这鲜明的对比！

        别人家的孩子22岁就已经跋山涉水不远万里从瑞文戴尔来到了幽暗密林，还在矮人们之中夺得了一席之地，虽然因为涉世未深表情管理还是不太到位；可自家的儿子都四百多岁了，照样浅显得宛如一张白纸，叛逆得当着别人的面都能反驳自己的命令。

        莱戈拉斯还是改口了：“……我知道了。”

        又在别人只说了一句话后就改变了主意！

        瑟兰迪尔深吸了口气，吩咐道：“莱戈拉斯，让陶瑞尔来见我。”

        “国王陛下。”阿萝拉打断了莱戈拉斯还未说出口的话，“恕我冒昧，这两日我能否住在矮人旁边的牢房呢？”

        哪怕莱戈拉斯的话被打断了，瑟兰迪尔也猜得出自家的糟心儿子想说什么，无外乎又是对陶瑞尔的担心和对他的抗拒。

        即使如此，阿萝拉的这番举措让瑟兰迪尔舒心了不少，他看向这个别人家的闺女：“若你执意如此，阿萝拉，在你住进牢房之后，我会收回我的恩典。你会与那群矮人们一起，一直住到生命的终结，或者，矮人的回心转意。”

        “感谢您的解答。”阿萝拉朝瑟兰迪尔欠了欠身，转向了莱戈拉斯，戏谑道，“那麻烦您带路了，向导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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