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那些年（二）

之后的日子，秋宝变了很多，好像真的长大了，除了跟晏琛待一块玩儿的时候还是比较粘人之外，他遇到什么事不会再轻易流眼泪了，还会帮奶奶买菜，学做菜给奶奶吃。

        第一道学会的就是西红柿炒鸡蛋，做好了之后还给晏琛送了一碗。

        晏琛的初中离秋宝的小学就十几米的距离，他俩还会一起上学放学，导致他们的同学都以为他俩是亲兄弟，对此两人倒是没有特意说明过。

        晏琛父母的工作越来越忙，经常三四天都不回家，他们一回来就会给秋宝的奶奶买很多东西，感谢对晏琛的照顾，塞钱的时候，奶奶拒绝了。

        “你们要是真的为孩子好，就别太忙于事业了，对孩子的陪伴不重要吗？”奶奶说。

        “但是我们现在不努力，未来怎么给他更好的生活，”晏琛妈妈说，“麻烦您平时照顾小晏了。”

        “不麻烦，还是小晏照顾我们秋宝的多。”奶奶说。

        想法不一致，谈话就结束了，晏琛对于他父母是否回家什么时候回家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小晏，你想要什么跟妈妈说，”晏妈妈说，“零花钱不够了就要，想吃什么就买，别委屈自己了啊。”

        “嗯，您不用担心。”晏琛窝在屋里学习没看她。

        “唉，这孩子，对谁都这么冷淡，估计我们回不回来他也不关心。”老爸叹了口气。

        “还不是怪你吗，你要是不那么莽撞，我们家会落魄到这吗？”妈妈说他。

        “怎么就怪我了？”

        “……”

        两个人时不时的争吵，也影响不到晏琛，他把屋门一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晏琛上初二的时候，在班里是个既惹眼又透明的存在，他学习成绩好长得帅，但是却不跟人交流，没有什么朋友，下课了就会跑旁边小学去等他弟弟。

        有时候还会翘了最后一节自习课，没人管得住他，班主任也因为他闪亮的成绩选择睁眼瞎。

        晏琛和秋宝没有联系方式，因为秋宝没有手机，他们只是很默契的谁提前下课了就会在中间的一个小卖铺等着，等到之后两人就会一起顺着火车铁轨那条路，走到30号巷，从30号巷出来然后回家。

        一路上都是秋宝在分享自己一天的经历，他只说一些开心的事，晏琛没有从他嘴里听到过不开心的事情。

        这样的现状被打破了，临近放寒假，阳城市下了一场初雪，又要过年了。

        晏琛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眼睛无神的看着窗外，他的同桌叫李嘉，是个胖乎乎的男孩，每天乐呵呵的也不爱学习。

        见晏琛上课走神，就问他：“诶，晏琛，你学习成绩怎么那么好啊？我跟你坐同桌发现你都不怎么学习啊。”

        “也许因为我聪明吧，”晏琛从窗外飘落的雪花移开视线，“骗你的，我回家偷偷学习了。”

        李嘉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他和他的全班同学都搞不懂这位大神，“那你平时总爱看着窗外，你在看什么啊？”

        “我在看，”晏琛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在看我看不到的未来。”

        晏琛刚说完，下课铃响起，最后一节自习课他选择走人，收拾好书包，他站起来拍拍李嘉的肩，“加油。”

        李嘉一脸懵的点了点头，觉得他的同桌有点神经，可能学霸多少都是与众不同的吧。

        晏琛戴好耳机，放了首摇滚乐，一步不停的出了学校，到了小卖铺，离秋宝下课还有段时间，于是他就坐在旁边听歌。

        听到眼前有小学生经过，他知道秋宝放学了，于是站起来等，平时总第一个冲在前面的秋宝，今天却不见人影。

        可能有什么事耽误了，晏琛决定再等会，但是等到人都快走光也没有看到人，晏琛有点担心，于是去了秋宝的学校。

        路上碰到了秋宝班里的同学，那个小孩还很疑惑，秋宝很早就出来了，居然还没跟他哥见面。

        这帮小屁孩的心事瞒不过晏琛，他顺着学校找了一圈没有，最后在学校外面的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巷子找到了他，秋宝被几个个子明显高他很多的人围住了，应该是五六年级甚至更大的。

        又是被欺负的场景，这次的秋宝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哭，而是一脸冰冷，长得很好看的一张小脸倔强的看着他们。

        “就是你吧，天天在学校欺负我小弟？”一个戴着帽子的男生说。

        总有那么一些小学生喜欢拉帮结派，仗势欺人，从小就跟秋宝结下仇的胖虎跟他上了同一个小学，本想着在学校里没有人保护他就欺负欺负他。

        结果没想到长得好看可爱性格开朗的秋宝在班里人缘很好，他根本欺负不到，反而他会被其他人欺负，嫉妒的他找了认识的大孩子给他报仇。

        他们知道秋宝有个哥哥会等他，于是专门挑了下雪的一天把秋宝拽走。

        “我没有欺负他，是他先找事的。”秋宝说。

        “那我不管，我看到的是他因为你被欺负了，要不要试试哥哥我的拳头打人疼不疼？”戴帽男过去在秋宝脸上拍了拍。

        秋宝一把把他的手打掉，这个动作激怒了男生，男生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

        晏琛握了握拳，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掂了掂挺有重量。

        他过去，叫了他们一声：“喂。”

        一帮人听见声音都往后看，秋宝眼里瞬间亮起了光：“燕子哥哥！”

        “哦，这就是你哥哥啊，”戴帽男看了看晏琛，“这不是一班那个学霸吗？期末考试考年级第一那个，这是你弟弟啊？”

        面前这个男生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一看就是他们学校的混混，在这个没什么名气的初中，学习风气很差，学校的里混混们倒是独霸一方。

        懒得废话，晏琛摘掉书包扔在地上，把树枝往前面一指，“想怎么打？”

        “呦，大开眼界啊，年级第一还会打架？这要是被老师知道了，得是什么反应啊。”男生笑着说，他蹲下身子，把想爬起来的秋宝压在地上。

        “放开他，不然你会后悔。”晏琛的声音冷的可怕。

        “我们四个人，你就一个人，到底谁后悔啊？”旁边的人不屑道。

        晏琛没再废话，直接对着最近的一个迎上去就是一拳，没几下带着树枝和拳头撂倒了另外几个，手里的树枝断掉了，他干脆直接扔了。

        “呵，真的会打架啊，”戴帽男拍了拍秋宝的脸，秋宝一口咬在他胳膊上，疼的他大叫了一声。

        趁着这个空隙，晏琛跑过去一脚踹开他，把秋宝扶起来护在身后。

        “行，挺牛逼的，”戴帽男甩了甩胳膊，“记好了，我叫孙威，今天这梁子就结下了，你护得了他一时，护得了一世么，反正我也不爱学习，跟我斗我的时间多着呢，咱们走。”

        孙威大摇大摆的带着那三个人离开了。

        幸好孙威和他的小弟们只是嘴上功夫占的多，毕竟也就个初中生，如果真的会打架，他们这会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回去的路上，晏琛一直没有说话，脸色很不好，秋宝小心翼翼的问他：“燕子哥哥，你怎么了？”

        晏琛冷静的说：“秋宝，你平时跟我说你在学校很好，为什么今天出了这样的事。”

        “对不起，燕子哥哥，”秋宝说，“胖虎今天在班里被人嘲笑了，大家都说他胖，叫他大胖子，他不喜欢我，就把气撒在我身上了。”

        “他平时也没少针对你吧。”晏琛说。

        秋宝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今天我如果没去你会怎么样？”晏琛的声音没有温度。

        秋宝笃定的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就算…”

        “不是，”晏琛打断他，“我不是每次都会在。”

        “怎么可能，大家都知道我有一个很高很帅很厉害的哥哥。”秋宝说。

        “那只是你以为，”晏琛依旧冰冷，“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我只是你的一个邻居家的哥哥而已，我不会也不能每次都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你，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秋宝被说愣住了，他拉了拉晏琛的手，说：“燕子哥哥，我真的把你当亲哥哥的，即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对我真的很…”

        晏琛抽出手，心里涌上一股烦躁，“但我没把你当亲弟弟。”

        从小一直拒绝亲密关系的晏琛，在在乎的人受到伤害的时候，那种担心害怕让他不安，很不安。

        他不想成为谁的依托，不想被牵绊，那时的他也只是个孩子，一个对未来没什么期待，一片黑暗的孩子。

        那晚之后，秋宝就不再黏着他了，只是偶尔会给送奶奶做的吃的，晏琛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放学后的秋宝再也没有看到过等在小卖铺门口的燕子哥哥，他难过的同时也变得很仔细，一放学就跟着同学结伴而行，时刻在意着有没有特殊情况发生。

        初二的下学期，晏琛的父母突然告诉他他们家要搬家了，让晏琛做好准备。

        晏爸爸还开了辆新车回来，说是在阳城市新区买了套房，他们家终于可以过回原来的生活了。

        对于什么安排晏琛都没有异议，他也不过是换一个环境罢了，他的父母也不会因此对他有更多的关注。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冷漠是从骨子里带的，以至于告诉秋宝他要走了，他都没有太大的感觉。

        秋宝并不是这样想的，他的崩溃程度不亚于知道父母离婚那天，甚至更甚。

        “燕子哥哥，为什么要走，可不可以不要走。”秋宝的声音近乎乞求。

        “没有为什么，我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所以无所谓到哪里。”晏琛说。

        离开之前的那几天，秋宝像之前那样每天粘着晏琛，给他送吃的和他一起吃饭写作业、聊天、看火车，试图把燕子哥哥留下来，但没什么用。

        真正离开那天，晏琛只简单的收拾了一个行李箱的行李，屋里的书基本都没有带走。

        收拾到储物柜的时候，他看到了秋宝送给他的那辆绿色的托马斯小火车。

        犹豫了几秒，他把小火车塞进了书包里，然后撕掉一张纸，写了一些字，最后把纸放在了书桌的抽屉里。

        晏爸爸的车停在楼下，就等着晏琛下来他们就可以走了。

        晏琛推开门，把行李箱拖出来，秋宝站在门口，眼睛是肿的。

        晏琛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缠着绷带的左手紧握着行李箱的把手。

        出于礼貌，晏琛跟秋宝的奶奶道了声谢并鞠了一躬，感谢她这几年对他的照顾。

        秋宝的奶奶也很不舍，跟晏琛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回屋了，留下秋宝跟晏琛道别。

        “燕子哥哥，我还能再见到你吗。”秋宝的眼睛泛红。

        晏琛深吸了口气，觉得这样的场景很残忍，但是又不得不面对。

        “秋宝，我不会轻易许诺什么，”晏琛说，“你要勇敢，保护好自己，你还小，我不过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而已，等你慢慢长大，你会有自己的人生，你会明白这世上没有东西是永恒不变的，一切都在变，你总要一个人去扛。”

        秋宝点点头，扑到晏琛身上抱了抱他，努力忍住眼泪，“燕子哥哥，你要好好的，再见。”

        晏琛没说话，蹲下搂了搂秋宝，摸了摸他的头就下楼了。

        秋宝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三楼和二楼之间的平台上看着。

        晏琛下到楼下面，抬头跟秋宝挥了挥手。

        秋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决堤似的往外流：“燕子哥哥，我还没有跟你看最后一次火车，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为什么都要离开我…燕子哥哥…”

        晏琛的心像被掏空似的，他麻木的坐进车后面关上门，“爸妈，走吧。”

        “这小孩儿跟你关系这么好啊，你走了他这么难过？”晏爸爸叹了口气，启动了车子。

        晏琛没有关上车窗，他透过后视镜看到秋宝跑下了楼，一直追着车子，直到车子开出31号巷，晏琛看不到他了，他才把窗户关上。

        疲惫的靠在座椅上，晏琛觉得自己浑身都很无力很沉，心口强烈的撕痛感让他的眼角滑出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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